吾妹千秋 第65章

作者:木秋池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现代言情

  难得?他那样鲁莽的?人,如今也用了几分计谋,可惜他的?修为不到家,他的?那些死?士们太?容易供出完颜准,反而叫人起疑是?嫁祸。

  父子间长久积攒的?怨恨被今夜这根最后的?稻草压垮,天弥可汗疲惫地靠在?虎皮椅上,鼻尖血腥气缭绕不散。

  许久之后,他摆了摆手,说:“孤王丢不起这个人,将老三暗中处置了吧,头颅埋到长白山的?背阴处,省得?怨魂不散。对外只?说是?他为救驾,死?于刺客之首。”

  心腹应了声是?,提刀走了出去。

  半刻钟后,只?听?一声如绝途猛兽般的?嘶吼,更浓郁、更热烈的?血腥气随风飘进了帐中。

  上元节在?北金意味着冬去春来,上元节之后,积雪开始融化,雪被覆盖下的?草籽也缓缓苏醒。

  完颜准虽尚未被明旨立为储君,但所有?人都已将他视为未来的?可汗。

  正月十七,大周使者的?队伍启程南返时,完颜准亲往相送,真有?几分感?到不舍,苦笑道:“只?恨祁兄未生在?北金,否则我愿与祁兄朝同寝、夜同眠。”

  完颜珠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笑他:“五哥像个大姑娘似的?,你与祁公子同眠,叫你府上的?姬妾们睡谁去?”

  气得?完颜准拍她?的?脑袋,“你一个公主,说话能不能矜持点!到了大周别闯祸,要早些回来,听?见没?”

  完颜珠一吐舌头,缩进马车里去了。

  祁令瞻作揖告辞:“天色不早,不便?耽搁,殿下请回吧。”

  大周使者队伍离开花虞城,没有?一车车的?白银和布帛,只?剩零星一百多人,走在?茫茫雪原里,像一支离弦的?孤箭。

  唯一一驾马车让给了完颜珠,祁令瞻戴着铁手藜骑马,驭马走到车驾旁时,正逢完颜珠挑帘往外望。

  祁令瞻问?她?:“大周并不像公主想象中那样欢迎北金人,你为何要向王妃请求,与我一同去大周?”

  完颜珠说道:“母妃本是?不同意的?,我说想与你多相处,将来好叫你娶我,她?才肯帮我一起说服父汗。”

  见祁令瞻眉心微蹙,她?撑在?车窗边笑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想娶我,我也不想嫁给你,我只?是?想远远地逃走,不想在?北金宫廷待着了。”

  祁令瞻闻言不语,轻叹了口气,正要驭马往前?走,却被完颜珠伸出手来拽住了缰绳。

  “松手,危险。”

  “你不好奇我为何要逃吗?”

  祁令瞻语气淡淡:“与我无关。”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好奇心?我倒是?好奇,你连本公主也瞧不上,心里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吧?”

  有?些心事是?经不起旁人询问?的?,像日积月累堆满河床的?冰雪,一旦消融,便?卷石冲岸而来。

  祁令瞻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有?。”

  “那你为何不娶她?……哦,我想起来了,你要守孝。”

  祁令瞻不置可否。

  完颜珠又道:“你离开大周这么久,一定?很思念她?吧?哎,你给她?带了什?么礼物,让我瞧瞧呗?”

  祁令瞻说:“她?如今很讨厌我,大概也不会?想收到我的?礼物。”

  “怎么会?呢?”

  完颜珠将手腕上的?红水晶珠串转给祁令瞻看,说道:“你看它漂亮吧?这是?本公主最喜欢的?手串,此次出宫,宁可什?么都不戴也要戴上它。但它是?本公主最讨厌的?人送的?,那人粗鲁、傲慢、好色,我一见他就犯恶心,为了不嫁给他,我宁可从?此沦落天涯,再不回北金……哎呀,说多了,我是?想说,礼物是?无罪的?,没有?人会?讨厌一份美丽的?礼物,反正我是?这样想。”

  她?的?性格与照微有?几分相似,都是?洒脱不羁之人。祁令瞻闻言略有?些出神,想起之前?见过照微把玩虎头金弹弓,那曾是?长宁帝送给她?的?礼物。

  他心头微动,觉得?完颜珠的?话有?几分道理。

  照微讨厌他,未必讨厌他送的?礼物。

  自花虞城返回大周永京共历时二十七天,在?沿途驿站停歇过十次,祁令瞻房里的?灯火总是?彻夜不熄,有?时会?往驿站的?官吏要一些材料,或是?请他们为钝掉的?匕首换上更锋利的?刀片。

  漫长的?思念在?一夜又一夜中滑过,日升月落,而灯火不眠。

  二月初,使队终于返回永京,与寒风凛冽的?北金不同,此时的?永京已东风催春信,新柳拂行人,行人身上夹袄换春衫,广袖飘过墙头垂下的?花枝。

  祁令瞻心里尚未做好去见她?的?准备,打算先将完颜珠安置到都亭驿,再回府沐浴更衣,慢慢计量。

  不料甫一入城就被等候已久的?锦春拦下,她?立在?马上,手握令牌,朝他明媚一笑。

  “好久不见,参知大人,请跟我走一趟吧。”

  令牌上镌刻“明熹”两字,祁令瞻缓缓攥紧缰绳,心也一同提起。

第71章

  樊花楼里?歌舞如旧, 暧暧香风吹得舞袖飘回。

  祁令瞻推门而?入,见照微倚在窗边,她?好似瘦了些, 眉眼韵致如海棠垂寒露,见了他,表情也是冷冷淡淡的, 瞧不出?一点喜怒。

  他垂目端方行礼:“臣参见太后娘娘。”

  照微的目光重又转向窗外,说道:“本打算为你接风洗尘,倒没?想到你身边还有一位佳人, 实在是唐突了。”

  “是北金的公主,不是什么佳人。”

  “是么。”照微轻笑,“我?还当你在北金如此长袖善舞, 娶一位公主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祁令瞻说:“不及太?后娘娘在永京自在。”

  他离开北金, 归来大周, 离永京越近,听到与她?相关的消息就越多。

  钱塘水患平息后,她?狠狠打了钦天监和御史台的脸,以“妄言祸国、动乱朝廷”为罪名?, 将当初闹着要她?写?罪己诏并撤帘还政的那批人, 下狱的下狱,贬谪的贬谪。

  同时,因薛序邻治水有功,又升任他为中书门下平章事, 并令他暂代太?傅之责,负责为陛下讲授经?筵与治国方策。

  依照惯例, 同平章事当由丞相兼任,照微却将其单独分出?来授予薛序邻, 这既是对丞相权力的分化,也是对薛序邻的提拔。

  这位坐了八年冷板凳的状元郎,如今一飞冲天,姓名?家喻户晓。祁令瞻一路走来时,风闻了许多关于他的传言,还有些胆大轻浮之辈,揣测他是皇太?后的入幕之宾,编排他与皇太?后的风月故事。

  祁令瞻站在她?对面,执礼对照微道:“臣恭喜皇太?后殿下稳坐高台,大势在握,娘娘从前的愿望,如今可以徐徐图之。”

  照微颔首说:“那本宫也恭喜参知得了北金人的青睐,若非你出?使这一趟,本宫竟不知平康之盟里?还有这样一条秘密条款。听上去很蠢是不是?本宫身为大周太?后,平生以抗击北金为夙愿,竟被人瞒着,如今才知晓那条约的真正内容。”

  原来她?今日,是兴师问罪来了。

  祁令瞻垂目认下:“确实是我?有心欺瞒。”

  “这是欺君。”

  “你今日是来问罪的么?”祁令瞻望着她?的目光深深,语气却淡淡,“弑君的事臣也曾做过,欺君实在算不得什么。”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提起当年这件由他们两?人谋划的事,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那时候,是他们最默契、最互相信任的时候。她?会喊他兄长,将心里?的忧虑和谋算都说给他听,请他出?手?处理,一同与他在朝堂上面对姚党的发难。

  如今他替代姚鹤守,成为平康之盟中“不可辄易之臣”,从前那样艰难却亲密的日子,往后便不会再有了。

  照微起身走向他,璎珞上细碎的金铃发出?清响。她?的声音像金铃声一般轻且灵。

  她?说:“我?确是来向你问罪的,不是为朝廷,是为我?自己。密约的事,你故意?瞒着不叫我?知道,是怕我?阻拦你到北金去吧?你宁可我?怨你、恨你、错怪你,也不肯与我?说实话?。你的实话?都说给谁听了?难道你真有一颗比石头还冷的心,能?欺瞒所有人,只固执地自行其是,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问他的心。

  祁令瞻道:“无论我?为了什么,能?帮助你实现夙愿,是我?之幸。”

  照微说:“你好像自信很了解我?想要什么。”

  “内除姚党,外抗北金。”

  照微牵了牵嘴角,“你以为仅此而?已?么?”

  祁令瞻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问她?:“那你还想要什么?”

  照微说:“我?想要我?哥哥。”

  此言让祁令瞻心中微滞,一阵钝弱的疼痛感从心口生起,他想起离开永京前被迫签下的那封和离书,心头涌上一阵悲意?。

  他垂目望着近在眼前的她?,轻声说道:“如今已?经?不是了,是娘娘亲自……”

  亲自策划了一切,斩断他们之间最后的牵绊。

  照微摇头说道:“我?那是被你逼的。我?在朝中安抚武将,你却与北金人走得那样近,我?倒是想拦着你去北金,结果在密室里?,你连自己的情感都能?拿来做施压的筹码。为了给朝中武将一个交代,让他们看清我?的立场,我?只能?与你划清界限,一刀两?断。”

  这个道理,祁令瞻自己也能?想明白。

  只是想明白是一回事,真正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可是不接受又能?如何?是他将照微逼上了这唯一一条路,这是他自讨苦吃。

  照微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薄凉,在心里?怨我??”

  祁令瞻垂目苦笑道:“确实是我?的作为让你别无选择,我?怎么会怪你呢?”

  照微向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袖子,云鬓间的幽香如兰似麝,裹挟着他的心神,令人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又问了一遍:“你能?不能?说句实话?,我?逼着你代父签和离书,你真的一点怨念都没?有么?我?要与你断绝关系,你真的愿意??”

  当然不愿意?,当然不甘心。

  祁令瞻碰到照微衣摆的手?缓缓收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几欲将她?拥入怀中,想像漫漫长夜里?的幽暗梦境那样,拥抱她?,亲吻她?,揉乱她?的鬓发。

  告诉她?他不愿意?签那和离书,不甘心与她?斩断关系。

  他既想做她?的哥哥,在朝堂上承受她?的倚重,又想做她?的入幕之宾,在屏风后与她?探索更亲密的关系。

  薛序邻只是一面镜子,他想要的,远比薛序邻业已?得到的更多。

  只可惜他们并非活在梦里?。

  走出?这间避人的雅间,外面有余焰未收的姚党,有虎视眈眈的武将。他若是徇一时私情得到她?的垂怜,之前出?使北金时的困境会再次摆在她?面前,令她?为难究竟是该选他,还是选择她?自己的立场。

  她?一定会为难,乃至忧思难安。倘再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她?将会承受更多的责难。

  思及此,祁令瞻僵硬的身体缓缓退后了一步。

  他对照微说:“你不该管我?作何想。倘你一定要知道,那我?所想,不过是愿你不必背负任何罪责,不必承受任何非议,愿你能?自由自在,得偿所愿。”

  照微几乎要生气了,“你这人……怎么这么犟呢?”

  祁令瞻说:“我?一向如此,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他确实自来如此,认定的事不会挂在嘴上,但永远没?有商量的余地,照微在家里?唯一拧不过的人就是他。

  可她?已?经?先降低身段,将话?暗示到了这个份上,他竟然还是一副油盐不进、雷打不动的臭石头样。若非她?手?里?还捏着他往北金前写?给她?的信,信中意?深恳切、情思绵长,她?都要怀疑祁令瞻是不是讨厌她?,巴不得与她?断绝关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祁子望!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不想签那和离书,不想我?从此不理你?你说实话?,咱们凡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祁令瞻的声音平和而?坚定,“和离书是我?自愿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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