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有妖
陆怡晴搜索了一遍脑海里的名字,没有和这个?声音对得上的面孔:“你是?”
“我是小?洛洛,记得吗?”那人继续提示她,“那个?哭起?来了嗓子特别嘹亮的那个?小?洛洛?”
啊,是他啊。
陆怡晴想起?来了。
他是和自己在哆来咪福利院里的同龄小?朋友,在孤儿院里大家都没有名字,所以一般都是老师会给他们取一个?外号,等领养家庭领养他们后给他们登记名字。
除了陆怡晴这个?“刺头”。
她是所有的孩子中唯一一个?不配合领养的。
每次有夫妻来福利院都会先被这个?漂亮得如?同天使一样的小?女孩吸引,然后在院长妈妈的警告下不听劝阻执意接近,最后被她吓跑。
一套流程走下来,院长妈妈后来就不让她在“领养日”和“福利日”出?来了。
至于?这个?小?洛洛,她有印象,但不多。
不过听他在电话那头的自我介绍,他现在应该是成?为了哆来咪福利院的新院长。
“有事吗?”
她问。
小?洛洛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压死?了声音开口:“院长妈妈去世了,怡晴。”
陆怡晴哦了一声:“所以,是要请我吃席了吗?”
小?洛洛:“?”
小?洛洛:“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怡晴表示奇怪:“那是什么意思??”
去世了除了吃席还能做什么?
坟头蹦迪么?
可她真的不太擅长跳舞,上次才把人的脚趾踩骨折,这次说不定会踩烂她的棺材板。
不好吧?
“……我知道你还恨着她,但是怡晴,她好歹也是我们的院长妈妈呀。”小?洛洛说,“你确定真的不去看看她吗?”
陆怡晴想了想:“我不恨她啊。”
爱和恨是都是很长久、很花费精力的东西。
需要把一个?人放进记忆里,时时刻刻地放着,记着,痛恨着、深爱着、牵肠挂肚着,直到与自己的血肉融为一体。
陆怡晴扪心自问地摁着心口,除了有甜食让自己如?此牵肠挂肚之外,还没有别的人可以让自己做到这么长情。
没有。
她倒是不介意和甜食融为一体。
陆怡晴继续摁着心口。
——甜门。
小?洛洛在电话那头无言以对了一会儿:“可是大家都来了,怡晴,你不来吗?阔别许久,大家都很想你。”
陆怡晴说:“想我的话,可以给我打钱。”
她想通了,一份两?份的外快,拿着会烫手,无数份的外快,拿着会让她变成?富婆。
小?洛洛:“……”
眼看陆怡晴这样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似乎有些泄气,但他仍然没舍得挂断电话,似乎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
似乎她是一个?非去不可的必要存在。
于?是陆怡晴看了一眼放在后座上的画,预先开了口:“你知道一个?叫威尼斯的画家吗?”
小?洛洛的声音明显为之一振:“哦,这不是我们福利院里出?去的人吗?听说他还挺出?名的,后来又上了新闻,啧啧,之前?的女孩连环失踪案可火了,闹得沸沸扬扬的,我说女孩子在外可得保护好自己了!话说回来,怡晴,你也认识他啊?”
陆怡晴柔声道:“他是我男朋友。”
小?洛洛:“…………”
“你认识他吗?”陆怡晴继续道,“如?果认识的话,那就太好了,我正好有点?事想要问你。”
小?洛洛的声音听上去颤巍巍的,但他还是同意了:“那好,你来吧。我把福利院新地址发?给你。”
陆怡晴弯了一下唇:“好,谢谢你。”
她想起?了警官先生说过的话,他们本?该相遇的时间线每一次都是错过的。
真有趣。
她也想看看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
她顺手给院长女儿打了个?电话,因为老院长被停职接受调查,所以现在他该代理的事务都是他女儿在代理。
院长女儿接到了这个?电话后很爽快地表示没问题:“就算你这几天不来上班也行,我可以给你批成?带薪假,正好让那个?真大胆多干点?活。”
她不是生气他偷偷摸摸搞事情,她是生气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告诉老师。
难道老师在学生们的眼里就是不值得被信赖的吗?
院长女儿这么想着,突然又看到了自己办公桌上的,和父亲的合照。
她沉默半晌,把接下来想说的话全咽了回去,然后将那张合照慢慢地扣了下去。
“……总之,你想请假直接说就行了,我有空的话,也会去图书馆帮忙的。”
陆怡晴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挂断电话后,她开着车驶向?了哆来咪福利院。
其实福利院的新址和旧址距离并?不远,也就三四?公里的样子。
毕竟福利院里还有未满月的孩子,肯定不宜经?过长途跋涉。
那个?院长妈妈的住宅,就在旧址的附近。
陆怡晴大老远就看到那栋房子前?零星地停着几辆轿车。
毕竟院长妈妈的人际关系除了福利院里的孩子们,就只有来领养孩子的父母们。
陆怡晴注意到,其中一辆车,看起?来就很贵。
她下了车,慢慢地走过去,一路上也碰不到几个?人。
但陆怡晴总觉得,有双目光正黏着她的后背。
如?影随形。
她很快就到了门口。那里正站着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在和几个?胸前?别着白花,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说话。
看到陆怡晴,他明显眼前?一亮,向?她招了招手:“怡晴,好久不见。”
陆怡晴拉开车门,她觉得空手上门不太好,于?是去附近的甜食店买了两?盒甜食。
小?洛洛倒是不在意这个?,他向?她打了招呼,说:“院长妈妈就在里面,你要去见见她吗?”
他顿了一下,又改口。
“不见也行,我主要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大家一起?聚一聚,毕竟都已经?好久没见面了嘛。”
他看上去有些紧张。
似乎比电话里还要紧张。
陆怡晴看了一眼外面的车:“你就给我一个?人打了电话吗?”
小?洛洛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给很多人都打了电话,不过就你来了。”
陆怡晴哦了一声,假装没看到灵堂和附近的人年?纪明显和他们不是同一批孤儿院出?来的孩子。
“那要聊聊吗?”她提议道,“正好旧址还没拆,我也想去那里看看。”
小?洛洛欣然同意:“好啊,正好,那边旧址还没拆,有些东西也不要了,如?果你要的话,也可以带走。”
他领着她往旧址走去,一路上和她絮絮叨叨了很多她走后在福利院发?生的琐事。
包括院长妈妈是因为糖尿病去世的,福利院这几年?又多了一些非常可爱的孩子,还有就是他们目前?在招新的保育员等等等等……
陆怡晴环顾着这里,一切似乎都没怎么变。
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福利院,枯黄的草坪上有陈旧的木马,斑驳的墙上画着褪色的画,窗玻璃上贴着很多小?朋友做的手工剪纸。
她剪的小?人也贴在那上面,不过那时的老师没有一个?发?现她的秘密:
那就是这个?小?人的脑袋和身体是可以分离的,她叠了一个?可活动的抽拉纸条在下面,一拉,小?人的脑袋就会断掉。
陆怡晴这么想着,顺手一拉,因为年?代久远,抽拉纸条不堪重负,小?人彻底断了。
小?洛洛道:“啊,已经?很久了,剪纸坏掉也不奇怪,说起?来,你看墙上的画,那就是那个?叫威尼斯的画家在来咱们院里的时候画的呢。”
陆怡晴转过脸,表示了一点?兴趣:“哦?”
“是啊,是啊。”小?洛洛说,“虽然他年?纪比你小?了一点?,但是比你先来福利院,这些画就是他来了之后画的,你没来的时候他就被领养走了,也难怪你不知道。不过那时候的画可差多了,比不上现在的他,是不是?”
陆怡晴看着墙上的涂鸦,笔法稚嫩,线条也是尖锐、乱七八糟,毫无美感。
他画了很多小?人,每个?小?人的身上都有很多杂乱的红色线条,狰狞扭曲。
不过那些大人不会把这个?当回事的,他们只会觉得是小?孩子随便乱涂乱画的。
——她想起?来了。
记得她刚来这里的第一天,陆怡晴就夸过这些画:“画得真好。”
大人都把她的话当成?毫无审美的小?孩子胡话,但陆怡晴其实是发?自真心。
那个?时候的她真的觉得这些画很好看,只不过她的话被大人们当做笑谈,略过不提了。
她不知道画画的人是谁,只是单纯地觉得眼前?的这幅画完美地契合了这座福利院。
真巧。
陆怡晴注视着面前?的墙壁。
也就是那一刻,她听到了背后传来的猎猎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