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冬意
看着路人摇头,老太太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然?而这样超市警察局两?头跑的生活,老太太一过就是七年,这七年,南屿也这样彻底消失在她们的生活中。
南婳站在休息室外,隔着眼前的玻璃,看着坐在里面奶奶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红,鼻尖涌起一阵酸涩。
七年的时?间漫长又难熬,能磋磨掉一个老人的心智,也能让她长成?大人。
跟院长打过招呼,南婳接奶奶回?家。
老太太好几?个月没见到孙女,一见到南婳开心的像个小孩,连忙从房间里拿出自己的行李,准备跟她一起回?家。
南婳轻笑,将保暖的帽子和围巾一一帮奶奶戴上,就像她小时?候,奶奶带她时?一样,耐心又细致。
老太太乖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问:“囡囡,你今天?回?家?明天?上学怎么?办?”
南婳拿起一旁的行李,牵住奶奶的手,温声道:“奶奶,我放寒假了,有?很?多时?间陪您。”
老太太这才松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溢满笑意:“那就好,这段时?间我总想?你和小屿,也不知道小屿回?家没。”
“他要是回?来看不见我们,该着急了。”
南婳微微笑着,眼睫敛着黯淡清澈的瞳仁,并未应答,搀扶着奶奶一同坐上出租车回?家。
老太太虽然?有?时?候头脑不太清醒,但却不是典型的阿尔兹海默症,因?为她一直认得南婳,知道她是自己的孙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知道她在哪里上学,从不会将她与别?人混淆。
只是一提到南屿,老人家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一半的记忆一直停留在七年前,南屿还未丢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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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几?个月未住人的房子早已落了薄薄一层灰尘,老旧的家具磨损得有?点褪色,洗得发白的窗帘还算干净,到处都是岁月的痕迹。
南婳简单打扫了遍卫生,见时?间已经不早,于是照顾奶奶睡下。
老太太却不肯睡,颤颤巍巍地在每个房间穿梭,试图寻找南屿的身影,直到听南婳说?,弟弟还在上学,老太太这才作罢,又转身去卧室,熟门熟路从衣柜中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装有?毛线和棒针的袋子。
“可算是找到了,上回?去养老院,把?这袋子给忘了,我得赶过年前把?这毛衣和帽子都织好。”
老太太一边念叨,一边拿出袋子里的东西坐在沙发上,低头捣鼓。
南婳将奶奶需要的老花镜递给她,这才注意到,老人家袋子里装着的,正是先前织到一半的毛衣和帽子。
奶奶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戴上老花眼镜,每一脚针线都显得十?分吃力,可嘴上还在念叨着:“帽子是囡囡的,毛衣是小屿的。”
老人手中那件织到一半的蓝色毛衣,尺寸还是六岁小朋友大小的。
南婳看着手忙脚乱的奶奶,还有?她脸上的皱纹和满头的白发,忽然?间泪如雨下。
她咽了咽发紧刺痛的喉咙,努力将眼眶里的潮湿憋回?去,轻轻抱住老人瘦骨嶙峋微微佝偻的身体,像小时?候那样,脑袋枕着奶奶的肩膀,哽咽道:“小屿看到您织的新毛衣,肯定会喜欢的。”
第25章
哄奶奶睡下, 南婳又一个人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以前?老太太最喜欢在家里养些花花草草,摆放在阳台的花架上,一年四?季美?好的像是春天,如今家里不?常住人, 这些花草也无人照看?, 枯死的枯死,凋零的凋零, 只剩花盆和花盆里干裂的黄土。
南婳看着五颜六色的花盆, 还是舍不?得扔, 心想着全都留下,等未来她有能力了,就将?奶奶接到身边照顾, 到时再将?这些花盆重新栽满老人喜欢的花草, 或许还是能过回和从前?一样的日子。
忙忙碌碌两个小时过去, 此时夜已经深了, 对面陈旧的居民楼伫立于静谧安宁的冬夜中, 只零星亮着几户昏黄的灯,才不?至于那么冷清。
南婳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靠在沙发上闭了闭眼,却丝毫没有睡意, 听到肚子里传来的声响, 于是她起身, 去厨房煮包泡面当宵夜。
锅里的水还未沸腾,南婳将?长?发用一根木簪轻松挽起, 有一缕垂落在耳廓, 她倚靠在洗手池边,抽空拿过手机看?了眼。
这才注意到, 半小时前?梁闻序给她发了消息。
晚上十点半,那人却还在公司加班,拍下落地窗外华灯璀璨的夜景给她,两侧拔地而?起的办公大?楼同样也是灯火通明。
大?城市的夜晚似乎就是这样,有纸醉金迷的放纵,也有昼夜不?分的繁忙。
原来被人称呼一声“梁总”,并非像表面看?起来那般高?高?在上,光鲜亮丽,这背后,梁闻序似乎和普通打工人没什么不?同,有忙不?完的工作。
因为南婳没有及时回复,梁闻序估计以为她已经休息,发完照片后隔了段时间,给她发了一句“晚安。”
看?着对话框里那句“晚安”,南婳的唇边缓缓绽开一抹笑意,也不?知道某人懂不?懂,睡前?对女孩说“晚安”的意义。
......
第二天一早,南婳是被枕头下的手机震动声吵醒的。
昨晚睡得太迟,她蜷缩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本来还想赖会儿床,奈何打电话的人非常执着,一直打到她接为止。
电话接通,男人熟悉催促的声音传来:“南婳,我刚才发给你的通知,你看?见了吗?”
听见说话的人是方存正,南婳的困意顿时褪去一半,一边说“我现?在就看?”,一边从被窝里爬起来。
方存正认真道:“别看?了,先听我说吧,明年三月份有个音乐类的选秀综艺,主要以原创为主,我跟公司都觉得,你去参加最合适。”
《原创练习室》这个选秀综艺从第一季开始就十分火爆,如今到第五季,捧红的歌手很多,其?中新晋音乐小花盛乔,当初就是在这个节目拿下冠军,一炮而?红的。
南婳的颜值和才华不?输盛乔,若是一切顺利,加上后期公司的包装和宣传,南婳肯定能成为第二个盛乔,甚至比盛乔更?火。
一听方总监说的是工作上的事?,南婳的大?脑完全清醒:“方总监,那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你先把报名信息表填好给我,准备两首原创,先参加一月底的线上海选。”
《原创练习室》热度极高?,吸引来的音乐爱好者众多,第一季录制前?报名人数就有六万多,如今一季一季播出后,门?槛也提高?,多了条线上海选和网友投票。
方总监说的,南婳都一一记住,直到挂断电话,她的心情仍起起伏伏无法平静。
她知道《原创练习室》这个综艺,之前?也曾尝试报过名,但因为张海安的背后阻拦,她连参赛资格都没有。
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起床后,南婳换好衣服拉开窗帘,明亮的光线顷刻间照亮整个卧室,刺眼的光让南婳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她这才发现?昨晚竟下了雪。
此时窗外雪霁天晴,厚重的积雪压弯了枝丫,纵横交错的街道似铺了一层白白的绒毯,晨光透过空中层层叠叠的云,洒落在积雪斑驳的地面,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南婳眼睫微敛,趴在阳台看?了会儿,隔着玻璃似乎都能感觉到屋外的寒意。
也不?知道京都有没有下雪,梁闻序昨晚又是加班到几?点。
和奶奶一同吃过早饭,老太太又坐回客厅的沙发上继续织毛衣,见奶奶情绪稳定且正常,南婳这才穿好外套放心出门?。
她去的地方不?远,就在家门?口。
这会时间还早,地上的雪还未被工人清理,看?上去干净清莹,南婳戴着一双粉色的针织手套,从花坛边抓起一把雪,使劲捏了捏,揉成团,再添点雪,将?雪团越捏越大?,直到捏出一个圆滚滚的球形。
蹲在雪地里忙活半天,南婳的脸颊和鼻尖冻得通红,好在手中的小雪人终于有了雏形,她用枯树枝和树叶作为点缀,这样看?,一眼就能认出是个雪人。
南婳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于是一只手拿着雪人,一只手举着手机拍了张照片,随即发给梁闻序。
彼时,梁氏办公大?楼
偌大?的会议室气氛严肃,一一到场的各部门?代表都严正以待。
各个部门?的部长?一大?早就被召集在这里,汇报这两天的工作进?度,尽管昨晚熬到凌晨,此时依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汇报。
若说他们的任务繁多,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作为临时执行董事?的梁闻序,并不?比他们轻松多少。
临近年底,公司总有各种各样的事?堆在一起,熬了一个通宵后,坐于主位的梁闻序正垂眸翻看?着面前?的文?件,清眉黑目,眼睑下依稀可见淡淡的青色。
会议开始,一切都很正常,照例是各部门?依次发言,梁闻序给出意见和总结。
几?分钟后,梁闻序放在一边开了勿扰模式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垂眸扫了眼。
当看?到发信人是南婳,他睫毛低敛,拿过手机划开屏幕。
对话框里很快弹出一张照片,照片中是女孩用手捧着一个可爱的袖珍小雪人,雪人脑袋上有鼻子有眼,还挺像那么回事?。
就这么不?经意的一眼,成功让梁闻序顿了顿,他的目光蓦地变软,嘴角微不?可察地轻轻翘了一下。
南婳:“桐市下雪了,刚才捏了个雪人,你看?像不?像你?”
梁闻序微微挑眉,长?睫敛着笑意,捧场道:“有点像。”
相似点可能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吧。
南婳:“作为新年小礼物,送给你~”
梁闻序:“那我送你什么比较好?”
南婳不?假思索,玩笑似的回复:“送我个愿望吧。”
梁闻序:“什么样的愿望?”
他心想,若是这姑娘想要的,他一定会办到。
接着,对话框里弹出一条新回复:“比如,见到想见的人。”
梁闻序薄唇微抿,目光停留片刻,正欲打字回复时,才发觉周遭明显静了一瞬,他淡淡掀起眼帘,会议室内所有员工正齐刷刷看?向他。
台上的余部长?双手抱着文?件,神色略显紧张。
吴助理见状连忙凑上前?,低声提醒:“梁总,余部长?的汇报结已经束,该您发表建议了。”
对于梁闻序的出神,不?止吴助理,会议室内的其?他人也大?感意外,梁总向来不?会在工作中出现?任何差错和失误,如今居然在会上走神,真是不?可思议。
就在余部长?准备好重新汇报一遍时,坐于主位的男人不?急不?缓的开腔,握笔在他那份先前?递交的文?稿中圈出内容,提出几?条修改建议。
“这个项目的潜在价值达不?到预期,计划书中的预测也过于乐观,我很怀疑项目的可行性。”
“市场调研不?够全面,竞争对手的分析也太过片面,拿回去重做。”梁闻序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余部长?的头垂得更?低。
他刚才的确在走神,但也将?余部长?的内容听了个大?概,清晰的指出当中存在的问题。
会议继续,汇报声和落笔的簌簌声同时响起,梁闻序垂眸翻看?手边的文?件,可南婳送给他的小雪人,却在他脑海中迟迟挥散不?去。
......
整个下午,屋外一直下着雪。
南婳宅在家写歌,偶尔还会和方存正语音,询问对方的意见,两人的关系看?似是上下级,却更?像是师徒,而?梁闻序送她的那把吉他就立在一侧。
奶奶坐在南婳身边,鼻梁上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虽然手指不?如年轻时灵活,可手中的那件毛衣终于有了完整的轮廓。
老太太一边织着毛衣,一边自言自语,毛衣织出来,南屿会不?会喜欢。
南婳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会继续多久,她想,等她站上舞台的那天,就会有更?多人认识她,当她站得比现?在高?,走得比现?在远,或许那时候找到南屿的可能性也会大?一些。
南婳时常这样安慰自己,奶奶的精神已经垮了,可她不?能这样,只要她仍抱有希望,一切就还有转机。
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傍晚时分,就在南婳准备好晚饭从厨房出来时,才发现?客厅不?见奶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