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岑姜
钱卫平给他叫回家里,面对人生大事, 他的散漫态度更是激怒了老爷子,钱玉书是让他滚来着。
思及此处,老爷子哼了一声:“也没见你听话过,我让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你怎么不去南极呢!”
靳屿步子大,已经穿过大院里一棵繁茂的樟树和树下的摆着莲叶和金鱼的水缸。
闻声,定下脚步,回头道:“我也想呢,但公司不给我批假。”
明明是顺着外公的问题回答,但根本没有一点儿敬重知错的意思。
反而听上去有股子阴阳怪气。
钱玉书哪惯着他, 嘿了一声,抬手就把拐杖朝他扔了去,骂道:“小兔崽子!”
靳屿反应速度很好,并且判断出外公这一下并无准头,轻飘飘往左边侧侧身子,拐杖转了两圈, 砸在窗下。
他毫发无伤地扬了扬眉毛。
外公当然也不想真揍他, 扔完拐杖,再也不看他一眼。
靳屿给了贺星苒一个眼神, 然后先一步进屋子。
贺星苒接收到他的眼神,赶忙上前一步,扶着钱玉书,毕恭毕敬地唤了声:“外公。”
看着贺星苒,钱玉书满脸都是笑,越打量越满意,拍了拍她的手,招呼道:“来,跟外公进来,这么漂亮的囡囡嫁给靳屿,还真便宜了他这个臭小子!”
说着,他引贺星苒进去,钱卫平钱和平还有钱多多跟在后面,一家子人走了进来。
“靳屿这混小子太不讲礼数,结婚太匆忙,连五金和彩礼都没给准备。”
外公想到这里,又气了一下,到处找拐杖,还想揍靳屿。
钱多多见状,赶紧把拐杖踢得更远了点儿,然后朝表哥挤眉弄眼,求得一些奖励,最好是物质上的。
钱玉书是官宦世家的做派,也不抱残守缺,明白现在流行自由恋爱,小辈儿的感情生活不用他老头子掺和,但靳屿也太没规矩了点儿。
钱卫平怕老爷子真给靳屿揍出个好歹,连忙拉起贺星苒的手坐下红木长椅上:“说到底还是我们家的问题,靳屿我们已经教训过了,苒苒你也别把他那些混蛋事往心里去。”
一家人,从见面开始到现在,对她的态度都是温和热络的。
丝毫没有人因为她跟路维的婚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转头嫁给靳屿而对她表示不满。
贺星苒悬着的一颗心放下许多,勾起嘴角,露出两次浅淡的梨涡:“没关系的,阿姨,我们是自由恋爱,不看中这些。”
“还叫阿姨呢?”钱卫平说。
贺星苒脸一红,改口道:“妈……妈妈。”
这个简单的词汇对她来说有些烫口,从小到大,妈妈不在身边,家里也只叫后妈阿姨。
“哎,这就对了。”钱卫平选择忽略掉她那点因为紧张带来的口吃,脸上堆笑,满意地拍了拍贺星苒的手,“我一直想有个女儿,怀靳屿的时候天天想吃辣的,给我开心坏了,谁知道生出来个臭小子!”
“现在可算是有你了,我就相当多了个女儿。”
钱卫平从小在大院长大,又嫁给军人子弟,后来管理靳家的公司,可谓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但面对贺星苒的时候,相当温柔。
无他,这是她儿子喜欢的女人。
就算以钱家的家世看不上贺泽刚卖女儿的行为,贺星苒未必无辜,但不可以用揣测给人定罪。
更何况贺星苒长相明艳大气,举手投足又优雅有涵养,钱卫平瞧见本人当真是发自内心喜欢。
她并不拿乔,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手镯。
是个轮胎手镯,又大又宽又厚,且非常冰透,水头看着相当好。
贺星苒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钱卫平就牵起她的左右,把翡翠手镯戴在她的手腕上。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贺星苒连忙拒绝。
即便她并不钻研玉石,但看一看手镯的成色就知价格不菲,连忙要摘下来。
“这是妈给你的见面礼,”钱卫平拍了拍贺星苒的手,翡翠手镯正不大不小地躺在她手腕上,满意道,“玉养人,配你刚好,这样的翡翠难遇到,遇到恰好又跟你手腕尺寸一致,这就是你的缘分。”
说着又横了靳屿一眼:“靳屿这小子不靠谱,但好歹把你手腕报对了。”
钱卫平这么说,明摆着是真心相送并非客套的意思,但贺星苒脸皮薄,不敢收,求助似的看向靳屿。
靳屿跟没看懂似的看向表妹钱多多。
钱多多立马蹦蹦跳跳地凑过来,看看嫂子,再看看手镯,赞叹道:“嫂子,手镯很配你呢。”
又问钱和平:“爸爸,是不是呀?”
钱和平点头:“是好看。”
钱玉书也上心了:“苒苒丫头,给你你就收着,都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他们越是真心,就越让贺星苒为难了。
这玉镯价格倒是其次,不到贺星苒回不起礼的程度,但她和靳屿并没有抱着长久经营这段婚姻的目的,现在收这个礼物并不合适。
贺星苒左思右想,咬了咬嘴唇,分外干净的眸子看向靳屿,求助。
靳屿终于接收到她的目光,扬了扬眉,看向她的手腕。
她身材偏瘦,但并不瘦弱,就是手腕细细的一条,每次他捏着的时候都不敢用力,总有一种会被自己捏碎的错觉。
这样白皙纤细的手腕配一条干净清透的翡翠手镯,衬得她气质愈发宁静。
像是百年前平江路上,撑伞施施然走来的汉家女,温婉明艳。
她确实适合贵气的、贵气的首饰点缀美貌。
“妈给你的你就收着呗,”靳屿清咳一声,懒洋洋地说,“这是你的见面礼。”
贺星苒:“……”
无语凝噎。
哥,您看我是这个意思吗?
靳屿这有意无意地提醒,钱玉书一拍额头:“赵姐,快把我给苒苒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
……
一家人都很郑重其事地给贺星苒准备了见面礼。
贺星苒在家里一直处于边缘角色,否则也不可能被姑姑接走,小时候一直养在乡下。
她去学习苏绣也是因为,贺泽刚是很看孩子们成就的一个人,贺月升学习好,贺阳辰会说话,她成绩一般嘴巴笨,想要讨到贺泽刚的一点喜欢,就得另辟蹊径。
但来了钱家,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就成了目光中心,被大家关心着,喜欢着。
这种突如其来的反差令她隐隐感到不安。
她生怕自己哪里做的稍有不好,大家就会对她由喜欢转为厌恶,那些好全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很快到了中午用餐时间。
钱卫平牵着贺星苒去餐厅:“靳屿提前跟我们说了,知道你不能吃辣不吃肥肉海鲜过敏,家里的厨师是从广州过来的,你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贺星苒受宠若惊,有些诧异地看向靳屿。
他过了这些年仍旧能记住她的口味不奇怪,毕竟很少见比她忌口更多、口味更刁钻的人了。
难得的是靳屿居然会主动向家里提起。
而一家子人,都包容她有些刁钻的口味,桌面上只出现了一道海鲜,是钱多多和钱和平喜欢吃的,摆放位置离贺星苒远远的。
即便是在贺家,家里人都会觉得她忌口太多太麻烦。
小时候,后妈说她矫情,海鲜宴上,逼着她吃帝王蟹腿,最后以她半夜起了满身红疹,呼吸急促送进医院告终。
席间,钱卫平一直向贺星苒推荐菜品,因为不知道她的用餐习惯和喜欢的菜品,她很有分寸地并没有夹菜。
吃过午饭,去享用钱卫平亲手做的甜品和饭后水果。
钱多多小姑娘转着滴溜圆的眼睛,对贺星苒说:“嫂子,托你的福,姑姑一般都不亲自进厨房呢。”
每天上下一个小目标的事业型女强人,进入厨房的温柔并不会太多。
贺星苒愣了一下,对钱卫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谢谢妈妈。”
钱卫平脸上笑开花了:“这孩子,做点儿甜品算什么?你要是喜欢,以后多回家,我多做给你吃。”
说到这里,钱玉书和钱卫平一起想起一件大事,统一看向靳屿,问:“最近你住哪儿了?你跟苒苒以后准备住哪儿呢。”
“……”
靳屿靠着沙发背,松松垮垮地玩手机,闻言掀了掀眼皮,不爱打理。
“住她那儿。”
回答简短。
两道震惊的声音一起传来:“什么?!”
钱玉书又拿起装饰用的拐杖敲靳屿小腿:“你自己有房子不住,去打扰苒苒干什么!”
靳屿冷嗤一声。
当初喊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的时候可没关心过他到底能去哪儿。
不过大少爷遍地都是朋友,不至于流落街头穷困潦倒是肯定的。
“我那房子装修,”他说,“订了一条鲨鱼,得给它订鱼缸。”
“你就一套房?”钱玉书扬高音量。
靳屿:“别的住着不舒服。”
钱玉书:“不舒服你还买?”
靳屿回怼:“您不也房产遍地都是,还要守着老宅子吗?”
“……”
话音落下,空气里安静了几分。
靳屿从来都是不服管教的性子,方方面面都做的很好,但几乎不在条条框框之内做事。
祖孙二人性格太像,钱玉书喜欢靳屿,同时也会被跟自己相同的利刺伤到。
钱玉书不肯离开祖宅,是因为妻子在这里离世。
关键时刻,还是一直闷头吃东西的钱多多打了圆场,不知道是小姑娘机敏会读空气,还是无意间正中下怀。
她看了看贺星苒,忽然开口:“嫂子,你真漂亮,跟几年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