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七月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江枭拉到了店外。
“去哪了?”
陆知鸢低头揉着自己的手腕,不答他反而咕哝一句:“你弄疼我了...”
江枭瞄了眼她手腕,明知她是故意做出那种让他心疼的语气,可怎么办,他真就心疼了。
吐出沉沉一口气后,江枭握住她手腕,声音不自觉低下来:“买个蛋糕至于跟我撒谎?”
“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
她总是轻巧就能拿捏他,一个委屈的眼神,一句轻柔的声音,让他半点火气都发不出。
明明上一秒,他心里郁了一团火。
感觉到他的指腹正轻轻揉在她手腕上,陆知鸢轻轻揪了揪他身前的衣服:“叔叔还在里面呢,你要不要......”
后面的话她没说,目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枭的脸色,见他神色没有起伏,陆知鸢反握住他的手,声音带出点委屈:“我们的关系,你是不是都没跟叔叔说?”
江枭看向她,抿了抿唇,表情别扭了一下:“我们俩的事,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陆知鸢知道他在嘴硬,顺着他的话,“哦”了声:“也对,是我们俩自己的事,”她偏开脸,轻叹一口气:“本来还想着端午节回去带你见见我奶奶的......”
江枭等着她的后半句,却见她半晌都不往下说了,他眉心愈见收拢:“然后呢?”
陆知鸢给了他一记茫然的眼神,“没然后了呀,”她拿他的话堵他的嘴:“不是你说的,我们俩自己的事啊,那、那就不见了呗!”
江枭气笑一声:“故意的?”
陆知鸢不答他这句:“晚上我在挽挽家定了包厢给你过生日,你来吗?”
这话说的,给他过生日,还问他来吗?
江枭往前一步,把她抵到墙边,双手捧住她脸:“陆知鸢,”他眼里只剩无奈:“吃定我了是吧?”
今天虽不是周末,可街上还是断断续续有不少的游客。
陆知鸢是个在外面有一点亲密的动作就会脸红的人,可这会儿,她却踮脚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触即离,脚后跟回落的瞬间,她眉眼弯着,唇角翘着,仰脸看着他说:“男朋友,生日快乐!”
*
江枭知道那晚的包厢里一定会有他父亲,可他还是去了。
不因别的,就因为这个生日是陆知鸢给他过的。是他们在一起后,她给他过的第一个生日。
在他骑了八个小时的摩托站在她面前,看见她眼里蓄满泪水的时候,他就在心里发过誓,他会陪她度过每一个有意义的日子。
她的,以及他自己身上所有无所谓,但因为她的参与而变得有意义的每一个节日。
如他所料,推开包厢的门,江枭一眼便看见了圆形餐桌前的父亲。
陆知鸢忙起身迎到门口,挽着他的胳膊,走到江鸿年面前,甜甜地喊了一声“江叔叔”。
江鸿年在陆知鸢店里坐了一个下午,也听她说了这段时间她与江枭的一些事。
意外吗,当然。
他的确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结缘陆氏茶业董事长陆萧芸的孙女。
好在他们江海传媒也有自己的一片天,所以算不上高攀,就是他这个儿子的脾气,江鸿年有点担心。要知道,陆萧芸可是把这个孙女捧在手心里的。
但是再一想,几年来都没能和儿子坐一桌,今天却能在他生日的时候和他吃上饭,他心里又有了几分底,这说明,他儿子有了软肋。
生意场上游走这么些年,江鸿年深知有软肋不是一件好事,可若这软肋能拧正这小子的犟骨头,那倒也不失一件乐事。
江鸿年看着面前样貌如此登对的二人,笑着招手:“别站着了,快坐吧!”
陆知鸢本来还想着坐离江鸿年近一点的,奈何被她挽住的胳膊使了反力,硬是把她带到了对面。
陆知鸢弯唇朝他一笑,压着声儿:“抬头就能看见叔叔,也挺好的。”
江枭脸色顿时沉了两分,压在椅背上的手收回,拉着陆知鸢往回坐。
就这么和江鸿年只隔开三把椅子。
包厢里一阵沉默后,江鸿年率先打开了话匣子:“陆小姐,怎么想起来到这里开店了呢?”
“江叔叔,您要是不介意,可以喊我鸢鸢。”
江枭扭头看她一眼,视线刚要再回手机屏幕,陆知鸢伸手将他的手机给没收了。
条件反射的,江枭伸手就去桌下夺,结果却又被陆知鸢另只手握住,细软的掌心覆在他手背上,拇指指腹还轻轻地刮蹭着。
江枭:“......”
明明只是一只手,偏偏只是这一只手,让他再无了反抗,一颗心,连带着整个人都被她的柔软压制着,所有的‘反抗’都偃旗息鼓了。
江枭侧头看她,看她弯翘的嘴角,看她盛满温柔笑意的一双眼。
那一瞬,他突然在想,他怎么就能被她吃的死死的呢?
然后就听她又甜甜地喊了一声江叔叔,简明扼要地说出了来清挽镇的目的。
之前还对他隐瞒了一段时间的‘秘密’,这会儿,倒是不遮不掩地全盘托出了。
江枭反手握住她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江鸿年看着两人挨的那么近,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又问:“那以后是要在这里长久地住下来吗?”
陆知鸢看向旁边的人:“如果江枭愿意在这里陪我的话......”
这话,听着像是把选择权给了他。
重点是,还是以回答的方式说给他的父亲听。
越品越觉得她这是当着他家长的面,把自己的未来交到了他手上。
半晌没说话的人,在陆知鸢和江鸿年看过来的目光里,垂着眉眼,小声咕哝出一句:“那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闻言,江鸿年笑出爽朗,连应几声好,说:“你们在一块有个照应,我们做家长的也能放心。”
尴尬的气氛看似缓和下来,一顿饭,吃的也算愉快,只是江枭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再也没有开口。
倒是陆知鸢点的那两瓶白酒,江枭闷头喝了不少,眼看他第四次将分酒器倒满,陆知鸢在桌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摆。
之后江枭没有再喝。
却又在饭后,陆知鸢去拿蛋糕的时候,因为江鸿年的一句话,江枭仰头一口喝干了分酒器里的酒。
“不用在她面前刻意营造出你一个好父亲的假象!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我都不会原谅你。”
说完,他在陆知鸢的怔愣里,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出包厢。
“江叔叔,你、你先坐着,我去看看他!”
陆知鸢是在六号街街口才追上的江枭,“你怎么走了呀,”她拉住他的手,“蛋糕还没吃呢!”
“陆知鸢,”他眼底染了红,分不清是酒意还是因为心里的酸胀:“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一顿饭就能缓和的,别做这些无用功。”
陆知鸢对他和江鸿年之间的隔阂一无所知,只是单纯地觉得只要是一家人,就没有解不开的心结。
“可他是你父亲,你母亲不在了——”
没等她把话说完,江枭扬声打断她:“他还有脸跟你说我的母亲?”
看得出他胸腔的起伏,陆知鸢忙摇头:“不是,不是江叔叔跟我说的。”
江枭却只当她在偏袒。
“你现在是和他站在了一条线上,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陆知鸢看着他眼底的红,除了摇头,一个字都吐不出。
江枭苦笑一声:“那他有跟你说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陆知鸢怔了一瞬,“不、不是车祸吗?”
“车祸?”江枭像是听笑话一般,嘴角带出凉凉的讽刺:“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是一个自私的连自己儿子都利用的人?”
陆知鸢看得出他眼底的怒,虽然不够了解他们父子之间发生的事,却也能感受到他心里的委屈。
“江枭...”她小心翼翼拉住他的手:“失去亲人的痛,我和你感同身受,可是——”
“感同身受?”江枭打断她的话,眼底越发得红,“你拿什么和我感同身受?”
不知什么时候,被他亲手拔掉的刺突然又扎满全身。
陆知鸢怔在原地,心里又酸又疼,垂在身侧的两手慢慢攥住了裙摆。
可他却还不知收敛,拖着又冷又懒的调儿,喊着她的名儿。
“陆知鸢,”他撕掉了平日里只有她才能看见的乖巧皮囊,露出了骨子里原本的狠劲儿:“别仗着做了我几天的女朋友,就试图来左右我,我对你的纵容也不是没有底线。”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拿话伤她,可是他压制不住心里的怨气,她该站在自己这边的,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他原本无所谓的日子,却又因为她的参与而让他倍感珍贵的日子,可她却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试图帮那个人说情。
陆知鸢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他眼底早已融化的冰在那一瞬,仿佛又凝结出厚厚一层,隔着不许她走近的距离,将她狠狠推出他的世界。
像是回到了最初。
周围人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一头狮子,一头把自己关在笼子里的狮子,自己不愿出来,也不让别人走进去。
可是如今,他已经亲手把钥匙递到了她手里,而她也打开了他的笼子。
她做不到看见他受伤的同时,还不管不问。
“江枭!”
眼看他往黑不见光的停车场去,陆知鸢从身后喊住他。
江枭站在一片阴暗里,脚步停住,但没有回头。
隔着眼底潮湿的雾气,陆知鸢朝着愈渐模糊的背影走近几步。
“那个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的男朋友,如果......”
她声音哽咽,眼眶通红,可即便是这样,她都忍着没有让自己落泪。
“如果知道我也失去了双亲,他是不是就舍不得说出刚刚那些话了?”
江枭眼皮猛地一掀,蓦然转身,可双脚刚迈出去一步,又猛地收住。
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个把自己伪装成慈父的男人。
从过去到现在,总能巧舌如簧地把一切责任都推卸的一干二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