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七月
摩托就停在原来的地方,他也没再去骑,朝着那漫山遍野的绿油茶地,徒步走过去。
漫山遍野,绿意盎然。
一眼望去,一垄垄茶田排列得整整齐齐,几乎望不见尽头。
江枭顺着茶地间的碎石子小路,寻觅了近半个小时,最后在最北边的一片绿色波浪里,在满园的白衣草帽里,终于看见了她。
她穿着一件白色针织上衣,腿上是一条黑色背带连??x?体裤,和其他茶农一样,头顶一顶枯草色的草帽,背着一个小竹篓,弯着腰在那儿摘着嫩叶。
隔着五六米远的距离,江枭凝眸看了她许久。
可是总不见她抬眼。
他便急了——
“陆知鸢!”
不似他平时的低沉嗓,三个字被他喊的脆亮。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陆知鸢来不及辨认声音,骤然抬头。
四目相接。
也不过两天没见,可他每晚都会悄悄溜进她梦里,如今那张脸真实存在于面前,不再如梦里那般虚浮。
瞬间,惊喜和意外盈满她眼底。
她忘了之前他似要与她划清界限的【那就AA吧】,也忘了那晚他不着感情的【别来招我】。
只知道,他空降般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似梦,又那样清晰。
手里的小竹盘掉在了地上,她不管不顾的,转身跑出茶园小道,在离他不过二十公分距离的身前站住脚。
“你怎么来了?”她仰着脸看他,声音脆甜脆甜的,里面有丝毫不遮掩的欢喜雀跃,混着眉眼弯出的浓浓笑意,全部涌进他眼底。
就是这张脸,白天时候笑着,像是揉进了头顶的烈日,晚上笑着,像是把漫天的银河都碎在眼底,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对他笑,总是璀璨地灼他眼。
江枭的眉眼跟着她一起弯着。
他背着阳站,阳光被他的高度遮在身后。以前,总是他为他遮阴,但今天,她头上有草帽。
似乎不需要他了似的。
所以,江枭抬手拿掉了她头顶的草帽。
随着他手上的动作,陆知鸢眼皮轻颤两下,唇角轻抿间,她突然眉心收拢,脸上的笑意被担忧取代了七八分。
一点没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她举手,掌心覆在他额头。
不烫,温温的。
刚想问他病好了没有,就被江枭抢先一声开口:“以前肩膀只是疼你还带我去医院,现在发烧烧到四十度,你却不管了,你有没有心?”
虽说他声音里带着怨怨的腔调,可脸上的笑意却没减多少,在一片绿色的映衬下,阳光又干净,还带着他不多见的温柔。
陆知鸢扁了扁嘴,头慢慢往下低:“不是有小野他们在吗?”
“能一样?”
不一样吗?
陆知鸢又抬头看他,在心里品着他这句话的意思。
“你心可真大,”他轻哼出一声气音:“还指望两个大男人照顾我。”
陆知鸢偏开脸看旁边,声音低出咕哝:“那我一个女孩子,照顾你也不合适......”
江枭没听轻她说的话,弯腰,侧着脸脸凑近她:“大点声。”
他的侧脸近在眼前,近的都能看见他耳尖上细软的绒毛。
陆知鸢吞咽一下,下意识往后退。
结果脚后跟刚离地,江枭突然伸手。
手臂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圈住了她的腰:“不许跑!”
陆知鸢整个人贴进他怀里。
她仰起脸,眼睛睁大的同时,眼睫乱颤,条件反射下而抓住他身侧衣摆的手随着心脏加速的频率,一点点攥紧。
“你、你......”想让他松手,可喉咙里却哽住了什么,就是吐不出后半句。
圈在她腰上的力道不松反紧,江枭垂着眉眼,目光深深忘进她琥珀色的眼底。
“知道我怎么来的吗?”他声音低沉却柔软。
“摩托车,”他说:“我骑了八个小时的摩托车。”
陆知鸢倒吸一口气,攥着他衣摆的手松开,轻轻锤打他的腰:“你疯了吗!”
可不是疯了!
从她住进那个小院,从她无视他凌厉的眉眼,笑吟吟地跑到他跟前对他笑开始,他就疯了。
“其实还可以更快一点的,”他浅笑一声:“但是今天有雾,想留着命见你。”所以他没敢太快。
清晰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可眼底,依旧盛满他的脸。
强忍的眼泪,终于没忍住,积聚着,从眼睫凝成大滴的晶莹。
她声音带出哽咽:“就算你不来,我也打算今天回去的。”
江枭知道自己这样说,会让她心里有所触动,可他一点都不想她哭。
他喜欢看她笑。
所以,在她眼泪顺着眼睫往下落的那一瞬,他伸出食指接住。
“哭什么,”他声音里全是笑意:“丑死了。”
陆知鸢咬住下唇,泪眼盈盈却又神色严肃地说:“下次不许这样了!”
哪还有下次,他再也不会给她从他身边逃走的机会了。
江枭看着她湿漉漉的睫毛,嘴角掀一抹痞笑:“那得看你下次还跑不跑了。”
他这么一说,陆知鸢压在他两侧腰间的手往前一推。
江枭没有防备,顺着她手上的力道,瞬间往后趔趄了两步。
他倒是会装,立马弯腰扶着膝盖。
见他一点点蹲下去,陆知鸢顿时慌了,一脸无措地上前两步,蹲在他面前,语气迫切又焦急:“怎、怎么了?”
她就只推了他一下而已......
江枭缓缓抬起脸,眼睛闭着,眉心拢着,摆出一副让人心疼的表情:“头疼。”
想到他刚说的骑了八个小时的摩托,陆知鸢小脸拧成一团:“被风吹的?”
他恹恹无力地点头嗯了声。
“你傻不傻呀,都不知道带头盔吗?”
“出门太急...忘了。”
“来之前都不知道跟我说一声吗,”她缓下眼里的急切,语气低软下去:“白跑了这么长的路。”
怎么会白跑呢,这不是成功把人哄好了吗?
江枭突然想起小野的那句话。
鬼使神差的,他也问了一遍:“茶叶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他目光热得烫人,陆知鸢垂下脑袋,不好意思与他直视了。
默了半晌,才小声咕哝一句:“我那儿的茉莉花茶喝完了......”
尽管她说的含蓄,可江枭还是一秒就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他可一点都不含蓄:“所以是为了我才来摘的茶叶?”
陆知鸢心脏一紧,抬头看他时,眼里闪出了影绰慌乱的光影,她又把脸低下去,恨不得把自己一整个藏起里似的。
脑袋埋的低,露出一截白白的后颈,钻进他眼底,江枭嘴角翘了翘,“呼”的一下,往那截白白后颈里吹了一口气。
凉飕飕,又热乎乎。
陆知鸢双肩一颤,讪讪抬头,小鹿似的眼睛里,还残留几分湿意,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就在她又要把脸埋下去的时候,江枭突然伸手。
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滚烫的目光直直看进她眼底深处。
“我在你茶桌的柜子里,找到了我的那个白色保温杯。”
下巴被他食指与大拇指把控着,陆知鸢脸颊微红,“什、什么你的,你都还给我了!”
他直接耍起了赖:“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还回去的道理,”他语气听似蛮横,可又能听出几分怨道,“三岁小孩吗?”
对啊,三岁小孩吗?
她幼稚地问他要,他也幼稚地还给了她。
陆知鸢在心里委屈了一下。
垂眸,目光突然落在他的虎口。
想起连续两天钻进她梦里的那只缠着纱布的手背,她心里突然疼了一下。
手轻轻抬起,又轻轻握住他手腕。
江枭还以为她是要推开他的手,可当他看见她眼里的忧心忡忡,原本没打算松开的手指,随她的力道松开了。
陆知鸢低头看着他手背上的伤,那几道血痕这会儿已经结了痂。
想吹一吹的,她又忍住了,抿了抿唇,她抬眼看他:“还疼吗?”
声音低低的,细细的,像柳絮般,飘飘落落。
“疼。”
见她眉心拧出褶,江枭突然想让她再多疼一点:“握车把都不敢用力。”
如他所愿,因为他的话,陆知鸢眉间拢出万千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