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吱
回程的路漫长,绿皮火车慢慢悠悠地,书吟买的是软卧,下铺。
她在火车站的书店里买了本书。
《加缪手记》。
瞥见一句话,让她的目光长久停留于?此。
——“火车上的小情侣。两个?都不好看?。她拉着?他,笑?吟吟的,撒娇,撩拨他。而他,两眼无神,因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他并不引以为傲的女人爱着?而感到尴尬。”
像是有一只手,紧扼住书吟的喉咙。
她转头,看?见车窗里的自己。
室外天黑,车厢内灯亮着?,窗玻璃像是面?镜子,也像是白雪公主里不会撒谎的魔镜。
照出她隐藏在皮囊下的,经?年累月形成的自卑。
外语系的老师都会推荐加缪的书,书吟大学时就很讨厌加缪。多年过去,她发现自己没有改变,还?是讨厌他。
仅用三言两语,就能?写出最残忍的真相。
她咽掉心里的苦水,接着?往下看?。
一本书看?完,天边泛着?鱼肚白的光。
书吟昏沉着?大脑,半梦半醒地躺在软卧床上。
闹钟定在到站前十五分钟,叫醒了她。随之而来的,还?有商从?洲的消息。
他说:【下火车了和我说。】
书吟:【好。】
她问:【你不会已经?到火车站了吧?】
商从?洲:【还?没。】
书吟放下心来:【好,待会儿见。】
商从?洲:【待会儿见。】
距离南城越近,雨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
下午三四点,天暗的恍若夜晚。
书吟看?向窗外的目光,隐隐担忧。她没带伞,也不知道商从?洲的车里有没有。
下火车后,书吟提着?行李箱,顺着?拥挤的人群往外走。
到出站口,她四处张望,掏出手机,打算给商从?洲发消息。有个?身影拨开她身后的人群,径直走向她。
同时,耳边响起温和熟悉的嗓音。
“书吟。”
书吟忙转过头。
手一松,行李箱辗转至他手里。
商从?洲问她:“坐这么?久的火车,累吗?”
书吟说:“还?好,我买的卧铺,都躺着?。”
她顿感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坐了很久的火车?”
商从?洲:“前几天遇见沈以星,她说的。”
书吟点了点头。
他车停在高铁站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地面?湿漉漉的,流水管道发出淅沥水声。
坐上车后,书吟边扣安全带,边问他:“外面?下很大的雨吗?”
“嗯,这阵子都在下雨。”
“你带伞了吗?”
“没,我车停在地下车库,没停在露天。”车子发动,他瞥来一道柔光,好似猜到了她的担忧,“你在后座找找,可能?有放伞。”
书吟半仰着?身体往后找。
车厢内干净整洁,连一张纸都没有,哪儿有雨伞的踪影。
余光里,是她满脸失望又?纠结的脸。
商从?洲嘴角微往上扬。
他知道自己是在欺负她,欺负她对车子的了解仅限于?车子的品牌。
他今天开的这款车,车门?内部设计了一个?出伞口,里面?放着?一把雨伞。
雨渐大,天渐暗。
偶尔一道闪电劈亮半壁天空。
灰蒙蒙的雨夜,车子行驶在一片霓虹灯火中。
平常半小时的车程,因为下雨,时间拖长。到她家小区,已近四点。
书吟手里的手机屏幕一亮,她问商从?洲:“你的车牌是多少?”
商从?洲报完,明?知故问:“怎么?突然问我车牌号?”
书吟到底脸皮薄,麻烦人办事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我家离小区正门?有点儿远,你车里没有伞,淋湿的话估计又?得感冒。就麻烦你,把我送到我住的单元楼楼下,行吗?”
正大门?有三个?口。
进?出口。
以及,车库入口。
商从?洲缓慢踩下刹车,“我直接开进?车库里,你从?地下坐电梯上去,更方便些。”
书吟想想,也行。
车库车位大多停满了车。
或许是暴雨天,大家都懒得出门?。
他已经?送她到车库了,以书吟不喜麻烦人的性格,很难不邀请他上楼坐坐。
但她真的很难没法坦荡面?对自己的内心。
如果她对他没有任何心思,她大可以坦然邀请他上楼坐坐。
越是喜欢,越是小心翼翼,越是难以启齿。
耳边陡然响起他的话:“你有买车位吗?”
“啊?”书吟下意识说,“有的,当时沈以星庆祝我买房,给我买了一个?车位。”
她往外张望,倏地,指着?前方,空荡荡的两个?车位,“你随便停吧,一个?是我的车位,一个?是沈以星的车位。”
车停了下来,发动机熄火。
书吟屏息,语调迅速而平静地问:“你要不要上楼坐坐?”
商从?洲犹豫了下:“会不会打扰到你?”
书吟:“不会,没什么?打扰的。”
商从?洲:“那好。”
后备箱里放着?她的行李箱,还?有一个?白色的纸袋。
商从?洲取出行李箱,又?将?纸袋拿了出来,递给书吟:“里面?有盒桂花糕,还?有一瓶蜂蜜,我想你们女孩子应该喜欢吃这个?,顺便拿过来给你。”
书吟接了过来:“……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商从?洲眉梢轻挑:“是吗?”
“嗯。”
“旅游纪念品?”
“不是。”
“那是什么??”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好。”
他们坐上电梯。
书吟住的这栋楼是一梯两户的格局,连廊设计。房地产开发商喜欢用此等方式,扩大公摊面?积。
出了电梯,得穿过八米左右的连廊,才能?到她家。连廊没有遮掩,狂风肆虐,吹着?暴雨横扫着?连廊。
他俩不可避免地要经?过这段连廊。当然,也不可避免地淋湿了。
书吟:“抱歉啊。”
商从?洲:“有什么?抱歉的,又?不是你让天下的雨。”
书吟还?是自责。
他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虽然下雨,但好歹是九月,室温在二十七八度的样子。
商从?洲身上就套了件简单的白衬衫,雨一淋,湿透,衣服紧贴着?皮肤,腰腹处,隐约勾勒出腹肌的轮廓。
书吟转身,眼观鼻鼻观心,解锁大门?的指纹锁。
进?屋后,她把商从?洲给她的桂花糕和蜂蜜放在茶几上,快步走去衣帽间,拆了条没用过的新浴巾给商从?洲。递给他时,又?见他身上湿漉漉的。
“要不,你洗个?澡?”她问。
静了下。
廊灯是温暖的橘黄色调。
室外天彻底沦陷为黑。
气氛延展着?,不可名说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