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宝光相直
就算被盛欲冷嘲热讽,他也不在意。
他只是怕盛欲生气不理他。
“哦?”盛欲勾勾嘴角。
她本来想问问,外公和江峭为什么要拿她做生意,去换这十个点的筹码。可突然又觉得好没劲。
眼里悲戚被嫌恶顶替,她勉强认同了江峭的说法,“好啊,就当你真是这么想的好了。”
江峭的眉毛凝结在一起,不希望盛欲误会他,他张嘴还想解释什么。
“那就说说我爸的事吧。”
盛欲制止他开口,放下双腿站起身,垂坠的裙摆在脚踝悄悄摇晃。
“既然你已经有了以前的记忆,那你一定能想起,我们偷到我爸的病例,我拜托你调查他病因的事吧?”
盛欲居高临下地睨着江峭,江峭维持垂头的动作。
“你跟我说说,查到什么结果了吗?”
她一股子怒火被挑起,伸手掐起江峭的脸,迫使他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眼睛,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嗯?说话啊江峭!”
“……”
江峭的惊异与沉默一同拷打着她。
“你不说?那我来替你说。其实你不需要调查什么,即便查到,你也不会说一个字,因为你,也是我爸爸死亡过程的参与者。我说的对吗?”
盛欲指力微松,放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会让她的语调更加冰冷一分。
江峭不能自抑地抖了抖,宛如山巅覆雪粒尘不染的男人,被撼动,被摇裂,即将崩塌般摇摇欲坠。
他微微颤抖的唇不着音调:“虹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虹霖不是好人,作为他外甥的你,又会清白到哪里去呢?江总。”
盛欲这样叫他,字音发紧,头痛欲裂,她忍下泪意问江峭,
“我爸爸是因为注射你们研发出的Herm13失败品死的,对不对?是你们害死他的,对不对。”
这其中,甚至有外公的一份力。
江峭略微踉跄地站起来,眉骨皱紧,漂亮眼尾已然在痛苦情绪里见了红:“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啊!!”
盛欲瞬时一扬手,把起身时就拿在手里的档案袋狠狠甩在江峭脸上。
江峭眼前的世界一片空白,他没有力气抬手去接。银丝眼镜被打落,甩出狰狞的裂痕。
松掉线扣在坠落时脱开,里面的记录表掉出来,纷纷扬扬飘荡在地。
不用去收拾,也不用捡起,里面的内容他太过熟悉。
上面是他隽逸的字体,写下一行行冰冷的观察记录。
每一页中间,都配有盛父被病痛折磨时的残酷观察照片。
签字处无一例外写着的,是独属于最年轻的天才研究员编号:000
无人知道的角落里,一张泛黄的纸背面朝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幅卡通画。
“对不起,盛欲。”点滴滚烫从他眼尾滑落。
这幅幼稚的画将会永远掩于黑暗里,埋藏心间。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大约在凌晨,校园篇最后一章。
还是老话,bb们别等,睡觉重要,明早再来与校园时期的盛欲江峭道别吧。晚安。
第40章 睡眠航行
◎【校园篇】完◎
“江峭, 你和外公是眼睁睁看着我爸爸死的对不对?”
“我的,新婚丈夫。”盛欲停顿在这里,自嘲般轻笑, “居然是目睹我父亲死亡的观察记录员。好,就算抛开这件事, 你告诉我江峭。”
“早上我们领证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在与我一般甜蜜憧憬我们的未来吗?”她的目光委顿下来,长睫颤抖, 眼底血丝细密交织, 鼻尖通红, 却强自发狠地紧咬嘴唇, 不许泪水淌落,不许自己有半分示弱,
“还是你知道,其实没有‘我们的未来’, 只有我们‘各自的未来’,是吗?”
江峭上前扯住她的手腕, 急切道:“盛欲我——”
“我分不清了, 江峭。”
最终的最终, 女孩还是为他落泪了,
“我分不清你的告白,你的求婚,在我以为我们相爱的时间里你究竟什么时候是真情, 哪一句话是假意。”
“他们都叫你天才。”
“你是天才, 那么你来教教我, 只要你告诉我你的靠近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我。”盛欲低垂下头, 她的哭腔破碎, 她的满腔爱意随滚烫泪渍砸在地上,击穿他的心,
“只要你这样说……我就信。”
盛欲重新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此刻,她在用眼神向他乞求,乞求他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求助他帮自己看透他的心,认清他的爱。
她还是,向爱示弱了。
然而,在此之前一直奢望一个解释机会的江峭,却在女孩赏赐给他的这个机会面前,忽然陷入沉默。
盛欲索要的答案,他说不出口。
他没有办法。
诚然与邓正恒有股份约定的人,是GUST,在没有记忆的那段时间是GUST在以“江峭”的名义存活,他无法保证GUST从始至终对女孩的接近都是纯粹。
毕竟他是那样野心勃勃的人。
可是,错的人只有GUST吗?
作为本体的主人格,他就是完全无辜的吗?
少年时期的相识他没有忘记,记录盛川的死亡过程他刻骨铭心,明知一代Herm13是失败品,却在邓正恒要求为盛川注射时没有站出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在小苍岭的地下实验室,他看到了GUST拿回的盛川病例,他那么聪明,当然猜得到是盛欲在让他帮忙寻找父亲的死亡原因。
所以他当然有错。
是他一早知道盛川就是盛欲的父亲却选择隐瞒。
是他贪享在女孩的爱意与救赎里,忘乎所以。
是他的私心让他在此刻无法开口,无处落脚。
是他,亲手摧毁了盛欲的爱。
还要再骗她吗?
不能了。
“我好恨你啊,江峭。”
恨他将自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傻子;恨他怎么敢戏弄她的爱意;恨他此刻的沉默是对她最完整又残忍的否定。
恨自己事到如今还在给他机会,
还是不忍心、还是做不到说出一句刺伤他的狠话。
“算了吧,我们。”盛欲在这一瞬,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好没劲。一切都是不具实感的荒唐。
于是最后。
她说:“你消失吧,江峭。”
那个瞬息,江峭在震诧里顿陷灰败。
他像站在峭壁上,一刹踩空,便堕坠入万劫难复的沉渊。渊底是空落森寒的漩涡,将他吞噬,让他湮没。
他还是,孑然一身的孤徒。
他的眸眼颓唐失色,那里不再有光。是他玷污了光。苍白嘴唇稀微颤动,他的痛苦低吟,仿佛是求证:
“你…是这样想的吗?盛欲你,真的希望我……”
消失吗?
而女孩也已神竭力疲。
不肯再说一个字,盛欲背过身,在他们新婚之夜率先结束了这场本不该这般糟糕的谈话。
也结束了他们的关系。
江峭离开的时候失魂落魄。当他扶着门框走出来,才发现,邓正恒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
久到足以听见盛欲的哭腔质问,和江峭低卑的道歉。
看见邓正恒,江峭的身体飘摇了下,脚步踉跄得险些跌倒。
邓正恒伸手扶他一把,他轻轻挣开就已花光了所有力气,点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在夜色里落寞走远。
家门开敞,邓正恒知道,现在只有自己能把事情完整地复述出来。
盛欲狼狈地跌坐在沙发前,地面冰凉,却没能让她冷静下来。
甚至做不到完整地呼吸一次。
“我都听到了,秧秧。”邓正恒知道,现在盛欲的心理也一定在憎恨他这个外公。
“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吧。”
邓正恒自述道:
“你一定也看过你爸爸的病例吧?病危通知下达过六次,最后一次医生宣布现有治疗手段对他全部无效,我做了一辈子脑科研究,他的情况有多糟糕,我很清楚。”
“是了,我的过错实在太低级。当年Herm13的项目是江峭的父亲江诚中全权负责,第一代成品一经问世江诚中就死了,我试图钻空子,通过别的高层领导拿到注射剂样品,我想哪怕不起作用,也比看着你爸等死好,总要试试才行。”
“现在想想真是荒唐。可是你已经没了母亲,我怎么忍心让你再失去父亲,所以我把还不具备临床试验许可的一代Herm13注射进你爸爸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