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逃白桃
他不禁自嘲,有时候他的思路还不及她理性。
“你放心,我这事八字没一撇,不会在你换工作时做很大变动。”
宁好前面的话其实本没有私心,只是他从小不在父亲身边长大,对闻家昌来说像陌生人,比陌生人更多一重审视。
他这么一说,她醒悟过来,应该有私心的。
闻斯峘不是定量,而是个变量,他要是与他父亲交恶,她也会一并失去闻家昌的信任,再谈不上在云上公司里实施计划。
幸而他是个有分寸的人,
只是太有分寸,让她感到时常有机锋对决。
两个人都有所保留,却又都想隔山打牛,彼此提防,又彼此猜度。
相亲认识,闪婚之后,
速成了一个结果,心存隔阂,要走完跳过的路会更难。
.
从小到大,宁好和李承逸打交道都直来直去,以为多心无用,百转千回到他跟前他也看不懂。
李承逸其实有心计,她只是后来才知道。
有了心理预设之后再看他的言行,并不见得掩盖得有多高明,水面下的真实用意也并不难猜。
周末,李承逸果然说话算话又回了江城,到宁好父母家蹭饭。
以前就养成习惯,宁好父母待他像半个儿子,没升级为女婿,现在成了挺尴尬的半个儿子。
李承逸胜在脸皮厚,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混完饭吃,他还主动洗碗,吓得阿姨把碗碟团团护好,呼着“少爷”“祖宗”把他送出厨房。
李承逸看见宁好立在面朝花园的落地玻璃门前,咂咂嘴跑过去,一手撑住铝合金门框,半个身躯的阴影落在她身上,把人罩得严严实实。
“怎么不出去?”
“这个季节有蚊子了。”宁好向上瞥他一眼,想走开,被他没轻没重地拽住。
“你猜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反正脚趾头也能猜到不是因为我,宁好心里吐槽。
他踌躇满志,自问自答:“去你们海源学习。周一我要去溪台路那边。离你很近吧?据说坐坐就去工地转,估计肯定是你的工地。”
宁好对他来不来转无所谓,只对别的感兴趣,“这交流学习谁组织的?”
“爸爸找吴总对接的。”
吴长胜,就是接任华东区总经理那位,看来这么短短的时间,闻家昌也有本事和新大哥打成一片,难怪不念长远了。
“那不错呀,不过……”宁好笑盈盈的,伸手把他折进羊绒衫的衬衫领子轻轻拨出来,他顺着她修长的手看一眼。
“我们在项目上就装作不熟吧。”
“啊?”李承逸讶异地把视线移回她脸上,“为什么?”
没等宁好回答,他先绷起脸:“嫌我拿不出手?哼!这次回来前我爸说了,让我把明州大大小小的项目收收尾,十月回江城主持投标,一年半载不会再走了。”
放在以前,宁好会跟着一惊一乍,哄他逗他,理智帮他分析。
现在可不会被他的语气表情骗了,他没有半分生气,真实意图分明是炫耀。
炫耀他得了承诺,即将回来接班。
宁好一双笑眼深深地仰望,贴近他,声音放低,宛如共享秘密似的:“开一瓶好点的红酒庆祝?”
他忽感暧昧,目光还定定的,手不自觉抬起去扶她的肩,却落空了,
她已经转身往酒柜去。
有点遗憾,不过没关系,
他温柔地舒出一口气,
还是宁好善解人意,什么都向着他,什么也不图他。
第8章 尾灯
大型房企之间常有交流学习,有些是中高层之间互通有无,凭私人关系去对方项目上“取经”;有些是高层之间联络好,以公开的形式参观浏览。
其他保密性很强的行业也许难以理解,就不怕被人攫取了商业机密?
侧面反应,项目上看不出有技术含量的事。
地产业的上层建筑是金融,企业能不能做大做强,靠融资靠人脉靠招商靠整合资源,唯独不靠埋头搞土建。
土建总不缺人,但是又少不了这些人。
管理水平有差异,工期可能就相差好几个月,资金链流传势态也便有了差异。
在工地上走马观花,对工程经理和项目经理的管理只像盲人摸象,凭借粗粗浏览不太可能学到精髓,来参观的人也志不在此,就像李承逸——
此番他来海源的目的,闻家昌早交代过:“看看哪些人能用,建立联系挖过来,你自己去挖来的容易跟你一条心。”
闻家昌还叮嘱:“管培生不用看,都想往上走,你挖不动。重点看外聘的,能干活的就这些,钱给够就能挖的也是这些。”
“往上走”就是以高管为目标,权力的魅力总是大于金钱,不到斗争失败不会轻易转舵去私企。
云上作为私企,近几年在江城发展势头强劲,每年稳做300亿项目,和海源这样资本雄厚的老牌企业还不能比,但也算上了桌入了资本牌局。
闻家昌是与吴长胜的私人关系打好招呼让李承逸去学习考察的,指令往下传达,分公司也可以理解为公对公,江城分公司的余经理很重视,亲自带着李承逸去几个工地上转。
这几个工地经过挑选,对外当然要展示最漂亮的。
如李承逸所料,他被带到了解放东路项目点。
可是出乎他意料,项目点接待的人却不是宁好。
余经理给他介绍为首那个戴红色安全帽的:“这是孙国栋,江陵区这几个地块现在是他负责。”
孙国栋身高一米七出头,身材只算微胖,但是肚子尤为突出,皮肤格外白皙,像个汤圆。笑起来眯眯眼,点头哈腰,双手伸出来:“叫我小孙就行啦。”
态度让人觉得挺舒服。
李承逸与他轻轻握一把就松开,心里还在琢磨,这个点没有宁好就很奇怪。
宁好负责的也是江陵区这附近的项目,按照某一次陪宁永荣喝酒时听他吹嘘的,有两点信息对不上。
江陵区寸土寸金,海源拿到八个地块,李承逸一直以来得到的消息是这八个地块全在宁好管辖下。诚然,也有可能宁永荣被调走后,宁好随之被分了权。
可是再怎么分,解放东路这四个地块也始终是宁好的,项目动工她就是工程经理,前两天和她说起来到海源学习,她并没有说自己离开了解放东路项目部啊……
眼前,孙国栋一边憨态可掬递上名片,一边向李承逸指指身后的另一个小红帽:“这是这个地块的工程经理张工,他对现场比较熟,让他带我们转转。”
宁好事先打过招呼见面要装不熟,现在没见着面,就更不能特地问起。
李承逸觉得蹊跷,被疑惑挠得心痒,甚至没注意到孙国栋根本没介绍那个“张工”的全名。
晚上聚过餐唱过K,第二天酒醒,他才发现怎么也想不起带他在工地转了一下午那个张工的名字。
醒了多久就想了多久,对着西服口袋里那张孙国栋的名片干瞪眼。
张工很专业,他注意到了,这个人管工地有两把刷子,或者他的上司——项目经理对他提点到位。
不过这也只是个小角色,李承逸相信,随便什么时候,只要开个百万年薪,他肯定屁颠屁颠到云上报到。
现在他想联系这个人,主要还是想打探宁好和江陵区项目的情况。
宁好的情况不方便问宁好,宁永荣一贯以女儿为傲,万一牛皮吹大了点,贸然戳穿双方面子上都过不去,还得罪人。
李承逸高中与宁好同班,知道她在学业领域是无可置疑的,从进校到毕业没有哪次大考她不是年级第一,最后她也是高考状元。
但成绩好不代表适应社会能力强。
宁好不属于八面玲珑那种人,这方面甚至还不如她的闺蜜陆昭昭。
陆昭昭能在五分钟之内和任何人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宁好就不能。李承逸认为自己又比陆昭昭技高一筹,他能和人打成一片,但是他会考虑目的,有选择地和人打成一片。
拿张工来举例,李承逸从小就懂得,阶层差太远,没必要花时间精力和这种人加深感情,这种人在乎的也不是感情,利益决定一切,掏心掏肺处成朋友,还不如老死不相往来但加薪20%。
宁好工作上成绩不错,闻家昌从别的途径也听说过,但那是她爸爸做顶头上司的情况。
大平台体系完整制度规范,不会出现少了某个螺丝钉就不能运转的情况,换句话说,无论某个职位上安排什么人,哪怕是个草包,有上下环节兜底,工作也不可能停摆。
很多官二代进本系统都是吃这种红利。只需下面安排几个得力助手,上层资源向她的项目倾斜,业绩就有了,漂亮履历也有了,但要说这人真有多能干,得撤了拐杖和自动扶梯再看。
把宁好吹得神乎其神,李承逸本来也只打对折信。
宁好一张娃娃脸,漂亮得像少女偶像,坐坐办公室还差不多,能怎么在工地现场力挽狂澜?光想想都觉得不切实际。
李承逸想打听她的实际情况,是怕她留在海源受委屈,万一姓余的给她小鞋,还不如趁早跟爸爸打声招呼,把她弄到云上来罩着。
.
“有人在调查你。”陆昭昭在电话里有点神神叨叨。
宁好哈哈笑:“也不至于我刚请半天假就派人来调查我。我工作没那么重要。”
“和工作没关系。有人费好大劲接触上我,隔壁部门老大亲自打招呼。请我吃饭约我聊,打听你,还让我保密。有没有可能是闻家昌找的人?涉及到豪门家产分配什么的,结婚要背调。”
宁好想了想,慢吞吞说:“看得出来,分家产闻斯峘应该没份,和他父亲关系很疏远。”
“那可不一定啊,他是没份,万一以后有下一代,下一代又合老头眼缘,那不就又有份了?找工作还要背调呢,这不就很正常?”
宁好承认,陆昭昭说得有道理,的确,找份工作还要背调,何况是家里添个人。她不至于为了这个生气,觉得不尊重自己。
“问了些什么?”
“我琢磨那意思应该是想调查你的情史,但有点奇怪,老揪着高中那点事问来问去,大学和工作后他也问了,没细问。好像对方是想重点打探你和李承逸……”陆昭昭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好好,其实我想问……你跟姓闻的结婚,是不是准备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是。”宁好迟疑了几秒,没怎么挣扎就认了。陆昭昭什么都不瞒她,她本来也不想瞒着她,只是八字还没一撇,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不过陆昭昭问起来,那又另当别论。
“太好了!”陆昭昭来劲儿了,“我就说闪婚不符合你的性格,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找钟点工还要试用三天,选老公怎么可能没有考察期,除非,你不在乎他好坏,只不过向他借个身份。我这推理没错吧?”
“你别激动,低调,低调。”
“放心,我电话都不安全那我也白混了。”
宁好笑起来:“但你在公司吧,嚷这么大声。”
“哦,对,”陆昭昭压低声,“那现在革命处于什么阶段?老头是不是还防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