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逃白桃
宁好淡然道:“有些事就算我不说, 你以为三叔会不知道?和今天让我来谈一个道理, 他给你个机会罢了。”
闻天朗怔了怔,抹一把额上的虚汗, 一瞬间气势完全蔫了:“其实赵小波总共也没有给我多少,没你们猜测的那么多。”
宁好反问:“我们猜了多少?”
“三叔可能以为我能捞个百来万的, 其实完全没有哈,我知道这钱我不该拿,正好你来了,我就寻思将功补过把钱转手了,落个心里踏实。”
宁好不给他避重就轻的机会:“三叔查到赵小波老婆当时买金条,这一次就买了将近八十万的。”
闻天朗:“……这也能查出来啊?”
宁好:“总不可能他们一次换了八十万,只拿了五十万给你,其余三十万给了别人?”
闻天朗隐约意识到,宁好似乎知道的比说出来的多,她挤牙膏似的等他说一点反驳一点,好像真是在给他机会。
闻天朗咬咬牙,耷拉着眼皮:“不瞒你,也就是八十万了。本来还是想留点辛苦费,再说我是觉得,木已成舟,骂名我已经担了,锅我已经背了,我自己什么好处没有,有点太吃亏。”
宁好笑了笑:“总共收入八十万,你为了让我说几句好话就拿出五十万,不是太吃亏,是有点太潇洒了。”
闻天朗紧张地抬头看向宁好,对视之间,他觉得美女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盯人甚是犀利。
心中敲的是战鼓。
宁好垂下眼,举重若轻地往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这么说吧,我在江城也管项目,项目有项目经理,具体到施工有工程经理,要说人在位上一点灰色地带没见过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按理说江城和明州物价差得还挺大,我们同一个公司,在江城的项目,投资在泰和城十倍不止,项目负责人出手却还是以万计,而不是以十万计。相比起来,哥哥是不是出手太阔绰了?”
闻天朗心里咯噔,面如死灰。
有理有据,他知道自己栽在哪儿了。人有钱,而且钱来得容易,花起钱来那份潇洒粗放不经人提醒自己是发现不了的。
宁好又悠哉赠予最后一根稻草:“三叔是讲情分的,这事如果报案,警方三分钟不要就可以查出你和你所有亲友的账户收入,连同放在保险柜里的,都没法安全。”
闻天朗垂着头,郁结地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已经声音轻入蚊呐:“其实也没有太多,金条加现金林林总总,只有个两百多万,你看我也没打算自己独吞,拿出五十万给你了,减掉五十万……是不是……是不是只有个百来万了……”
原来两百万减掉五十万等于百来万。
宁好差点笑场了,按照这个数学计算方法,还有很大空间嘛。
“两百多少万?”她循循善诱地问。
闻天朗猛地抬头,才发现美女微笑起来也让人瘆得慌。
“两百……七八十的样子。”
那就是至少两百八,宁好心里一锤定音。
“全部吐出来,你确实也有点亏。”她忽然话锋一转。
闻天朗摸不清头脑,飞速头脑风暴,这潜台词是不是要瞒着三叔彼此间一人一半呀?好家伙!原来是觉得五十万不够,要一百万!
宁好却也猜不到他的脑洞都歪到那么邪门,兀自往下说:“三叔想要的是追回工程款,你收的这点确实杯水车薪。”见闻天朗又显出一脸傻样,她只好说得再明白一点,“三叔想知道赵小波和薛威的去处。”
闻天朗缓过神,又擦了擦汗:“……我要是知道不早就说了吗?三叔把我来来回回骂了个外焦里嫩,我又不是党员,哪那么能抗?”
宁好被逗乐了:“赵小波呢?以前你有顾虑,怕你收的这些被三叔知道,现在三叔已经知道了,你还是自家人,三叔不会把你怎么样,这事情影响太坏,三叔也不想让外人都知道能被自己人坑成这样。所以这事,将来就我们三个知道。”
闻天朗瞠着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误解了宁好的意思,砸出这么大的坑,竟然“罚酒三杯”就过了?
宁好接着说:“只要赵小波掏空的钱能还回来一些,三叔心里就能气顺一些。云上和赵小波肯定是不会再合作了,你和赵小波也就是一锤子买卖,拿了钱不封口,他也拿你没辙。”
闻天朗一张脸皱得像苦瓜:“妹妹,你给我出的题太难了。赵小波那么多债主,公检法都找不到他,我是真没那么个本事,比公检法还神通。”
宁好:“你们既然金钱交易这么多,肯定有一些交情吧?三叔只想知道他狡兔三窟那另外两窟在哪里,捕风捉影也行,核实会有人去办的。”
闻天朗倏忽眼神清明,认真苦思冥想:“……他应该和他那个三儿在一起。”
“嗯。”宁好点头鼓励。
“那个三儿,以前长期住在淳州,就在逢春湖边上,朋友圈整天晒啊晒的。”
“你有她朋友圈?”
“开始有,吃饭加的微信,后来这贱人拿乔把我屏蔽了。”
“她在逢春湖边长期住酒店?”
“不是,是别墅,面朝湖那种风景好的别墅,一看就是住宅,酒店不能装修那么奢华土。”
宁好抿嘴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烟灭了:“有这点线索就好办了。”
闻天朗见她这就想起身离开,摸不着深浅,心中又开始忐忑:“那三叔……接下来对我是什么打算啊?”
“会把你调回平台半年。对外说是你工作疏漏导致重大损失。你想负责项目得低调做人有点耐心了。”
闻天朗松了一口气,三叔不打算把他吃钱的事广而告之,是给他留了后路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心里也有些怨念。
“至于你收到的那一百八十万,自己老老实实交给三叔去负荆请罪。”
“哎……唉?”闻天朗倏忽抬起头,眼睛又亮了,“一百八十万?”
宁好冲他眨眨眼:“交多了对三叔血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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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天朗是个连高中都没考上的人,脑子并不十分聪明,欲望又过于明显,审他只用了四十分钟。
宁好走出办公室,夜幕四合,南方冷飕飕的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用手把大衣瓴子立起来,笼在脖子周围。
顾不上踌躇,她一边跨过工地上暴露的钢筋一边给毛哥拨通电话:“车开过来了吗?去淳州。”
明州市到淳州逢春湖车程两个小时。
宁好和毛哥一辆车,后面还有一车人。两辆黑色商务车在高速路上行得飞快,树木的阴影不断从车玻璃上往后掠过。
根据闻天朗提供的零星线索,赵小波的姘头Gisele做过车模,和电视上常见的几位明星有过合影,开了店卖衣服赚点零花,不在淘宝只在微信里卖。
这种生意起步阶段需要从公众平台引流,很容易就找到与她微信名同名的微博账号,虽然这个账号已经几个月不更新了,不过过去曾经发的大量预告衣服的照片都还在。
宁好把一些带有室内或露台带着湖景视角的照片存下来,一一发给陆昭昭。
陆昭昭3D建模了逢春湖周边环境,计算出他们那栋别墅的具体方位只用了一小时。
当车辆进入逢春湖景区,司机进一步询问目的地时,宁好已经能准确报出门牌号。
四个男人分别守在别墅大门两侧。
宁好没跟上前凑热闹,站在台阶下离别墅五六米处抽烟杀时间。
毛哥按响门禁,对讲机中传出女人嗲里嗲气的回音:“谁呀?”
毛哥:“中通快递。”
做服装生意的女人不疑有他,把门打开。
刚开一条缝,毛哥话不多说,抬起一脚往门上踹过去,里面传来女人的一声惨叫,想必是被门撞了一下。
四个人鱼贯而入,赵小波穿着居家服走到门厅处查看她为什么叫,正好自投罗网被几人按倒在地。屋里一只吉娃娃狂吠不止,吵得很,所以进去时,毛哥顺手把门带上。
比金钱更重要的是权力,但是很多人的思维到不了这个认知。
更广为人知的真理是,比金钱更重要的是生命。
安靖宇手下那伙人,据宁好所知,从来没有搞出过人命案子,大概是因为威慑的手段足够令人胆颤。
对现在的赵小波来说,光是被人精准追查到“行宫”,人身在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受到威胁,就已经让他吓破了胆,搞定他用不了多少时间。
一刻钟后,毛哥开门走出来,跟宁好汇报:“他手头只能凑出七百万。”
宁好跟着转身进门,赵小波颓废地靠在墙边,一脸木然,女人和吉娃娃不知藏到哪儿去了。
地上散落着使用过又撕下来的废弃胶带。
她越走越近,站定在他面前,对他鼻青脸肿的遭遇视而不见:“七百万我今晚就要。”
赵小波认命地叹一口气。
宁好环顾这栋被闻天朗吐槽“奢华土”的别墅,把一缕白烟悠悠吹出来:“这栋楼我明天要。”
赵小波一惊,脸上又有了颜色,他慌张地匍匐两步扒住宁好的脚踝:“姐,姐,这个屋你要是拿走我就没地儿住了。”
毛哥和他弟兄上前一步,他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赵小波四十多岁,但别说叫“姐”,这情境叫“奶奶”也能理解。
他舔舔唇边糊的血迹,谄媚地讨好:“房产要卖也需要时间不是?剩下的钱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给你筹出来。”
“不,我就要这栋,以后你自己筹钱再买新的吧。实在没地儿住就去求老婆复婚,正好没钱也养不起野花了。”
宁好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温声软语,好像在给他认真出谋划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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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宁好当天就速战速决处理完了赵小波,第二天上午却特地打了个电话虚心“请教”闻家昌,是当下拿房产还是宽限些日子让他去筹钱。
闻家昌的决定和宁好一致。
宁好不耻下问,他耐心给她解释,逢春湖是江城富豪的度假胜地,好视野的临湖别墅供不应求,变现极快。赵小波没下限又债主多,别指望他能讲信用,逮住一次就得榨干,有什么拿什么,落袋为安。
宁好恭维:“还是爸爸对付这些人有经验,我以为现金要好过不动产呢。”
闻家昌在电话那头朗声笑:“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你多学多问,处理几次就涨经验了。”
听得出闻家昌很愉快,宁好平时听他与李承逸书房谈话知道他好为人师,让他感受到被需要也是重要的一环。
宁好从赵小波手里追回一千九百万,闻家昌在明州的活动也有了点成效,政府为了补偿拿出一小段公路项目给云上,云上转包给当地小型建筑公司约能收到600万管理费。
有了这两千五百万,泰和城工程就又能迅速转起来。
关于淳州之行的帮手,宁好没有提到金越,她对闻家昌说是请了讨债公司。
闻家昌听了有些后怕:“这招还是用得冒险,通常这种公司自己就是骗子,口头许诺讨到钱后收10%手续费,钱到手却卷款逃走,你也不敢追究他们。这家还算讲江湖规矩,我们也讲规矩给他们10%。”
于是他把闻天朗退回的一百八十万再自己搭上十万,转给了宁好。
世上哪有不是骗子的讨债公司?这就是宁好麻烦熟人的原因。
宁好要给安靖宇,安靖宇只肯收一半,但没自己收款,而是让宁好直接分给毛哥和那几个出力的小伙作辛苦费。
回到明州酒店那天傍晚,宁好正要穿过大堂往电梯,一个前台年轻女孩把她认出来,借机打招呼:“宁小姐,有您的一个小快递,本来打算晚上让人送到房间。”
快递掂起来轻飘飘的。
宁好索性问前台借了把剪刀把快递拆开,是自己放在雾凇院的一条旧羊绒围巾。
刚与闻斯峘结婚的那个春天,她和他出门时戴过几次,夏天洗净后收藏起来,今年冬天还没有拿出来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