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玠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害怕他会接受不了她“荒唐无理”的要求。
她总觉得他会答应。
果然,邵允听完她的话后,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和抵触。
他只是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在手指间把玩了几下,要笑不笑地调侃她:“记者旅客女士,原来你还兼职调查命案,业务范围挺广的。”
“能者多劳,懂不?”她被噎了一下,吐了吐舌头,试图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再说看在我也算帮了辛澜的份上,你就当还我个人情呗。”
他一句话都没再多问,只是背靠着沙发,静静地看着她。
沉吟片刻后,他薄唇轻启:“三天后的晚上,在珑城会举办一场地下搏击比赛。这搏击比赛一月一度,一年共举办十二次。”
叶舒唯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地下?”
“嗯。”他谈到那件事,神色便跟着冷了下来,“和经过官方批准的搏击赛事不同,之所以要在地下举行,是因为那种比赛方式是不被允许的。”
她秒懂:“搏击手可以打死对手,还不需要负责?”
他微微颔首。
“更准确地来说,这本就是为了取悦珑城有权有势的人才举办的。”他不徐不缓地告诉她,“我应该有办法可以让你进入那所场馆。”
第七章
*
随后,邵允简单地向她介绍了下这门血腥的地下搏击赛事。
说是地下,其实珑城的管理者人尽皆知,只是碍于三大家族的面子,假装自己看不到罢了。这本就是由周家牵头、三大家族合力举办的赛事,连地下场馆都是一起出钱建的,三大家族的主要成员也必然都会出席。
除了三大家族的人有资格进入VIP观众席,其他观众席位只开放给能够付得起高额门票费用的人……也就是来自珑城和其他城市、甚至海外的权贵们。
讽刺的是,那些假装自己失明的珑城管理者,也会购票入内。
更令人感到背脊发凉的是,参加比赛的搏击手居然都是各大家族的成员和一些权贵们各自出资购买并“豢养”着的。
每一年,他们都会在世界各地精挑细选一批有天赋的搏击手,让他们经过严格的训练后在比赛时登场。他们花重金供养着这些搏击手,其实也等于是买断了他们的命。
因为这场赛事是允许搏击手将对方攻击致死的。
而搏击手们之所以明知可能会丢了命还要来参加,绝大多数都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计。
赢了,他们的人生便能从此翻盘,拥有一辈子都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怎么能不放手一搏?
除此之外,所有在场的观众都可以对选手们进行下注,输赢的高赔率也让这些喜好血腥的权贵们趋之若鹜。
“这简直就是现代社会的罗马角斗场。”她听完后,冷笑道,“将人当成野兽和奴隶来对待。”
“可不是吗?”邵允的嗓音也很冷,“但每个月的场馆里可都座无虚席呢。”
比赛当晚,三大家族的主要成员、也就是各家家主和直系子女全都会坐在VIP包厢里,以全场最近距离的位置观赏比赛。
那将会是能够最直观地接近并了解三大家族主要成员的绝佳机会。
快要临近傍晚的时候,辛澜在外头敲响了门。
“三少爷。”他似乎是怕打扰到他们,只从门缝里探进一个脑袋,压低嗓音提醒,“老爷他们回来了。”
邵允轻点了下头,叶舒唯已经利落地从沙发上起了身:“我走了。”
“邵小姐,你要不……稍微等会儿再走?”辛澜推开门,忧心忡忡地揣着手,“老爷应该会先去湖心亭看天鹅,你这会儿走出去,会跟他碰个正着。”
叶舒唯蹙了蹙眉:“你们看到你们老爷怎么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小执在后头插嘴道:“他可比猫可怕多了,小猫多可爱啊!”
小念难得没有批评小执说话口无遮拦,站在后面低头沉默着。
邵允的眸色轻闪,神情里看不出喜怒:“没事,应该问题不大。”
辛澜动了动唇:“三少爷……”
他却不容分说:“邵瑶,我送你。”
“不用。”
叶舒唯大步走出屋门,轻轻一跳便单手够到了门槛上的屋檐。
随后,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没有借助任何外力的前提下,三两下轻轻松松地徒手翻上了屋顶。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连一秒钟的停顿都未曾出现。
小执、小念和辛澜都看傻眼了,三个人齐齐像河马似的大张着嘴,目瞪口呆地望着屋檐上的这位女蜘蛛侠。
倒是邵允镇定自若地下了台阶,托着下巴微微仰头,望着她感叹道:“这年头,没点特技缠身、没点多重身份还真不能出来行走江湖。”
叶舒唯知道他在揶揄自己,她半蹲在屋檐上,没好气地对他抬了下下巴:“怎么样才能联络到你?”
邵允:“我总感觉,用手机联系对你我来说,都不太安全。”
她意会,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那你让辛澜联系我?”
“不需要。”他笑了笑,“长久以来,其实有一种古老又安全的联络方式,我还挺喜欢的。”
她歪了歪头:“嗯?”
“三天后的早晨十点,你去镜月图书馆借阅《荆棘鸟》这本书。”他嘴角勾着淡淡的弧度,温柔地告诉她,“届时,见字如面。”
-
叶舒唯回去之后没过多久,就到了邵家大宅每日规定的晚餐时间。
小执和小念替邵允换上了正装,将他送到了他们这座小院子的门口。
按照邵家的规矩,晚餐只有邵家人才可以上桌,管家可以留在餐厅陪侍,其他下人则不得入内。
“我吩咐厨房今晚炖了你们俩爱喝的牛肉汤。”
邵允走之前,抬手拍了拍双子的肩膀,“要是今晚的晚餐不合我胃口,我回来之后再跟你们一起吃点儿。”
原本每天到了这个时候都会有点郁郁寡欢的双子一听这话,瞬间就高兴了。
“三少爷,走吧。”辛澜神色紧绷地看着手表,“从这儿走到餐厅还有一段儿距离,迟到的话不太好。”
两人走在去餐厅的路上时,邵允感觉辛澜一直有话想要问自己、但又欲言又止,索性主动开了口:“有话就说吧,一直憋在肚子里不难受?”
辛澜这才一股脑地开始往外倒:“三少爷,我还是觉得你今天带邵小姐回家太冒险了。而且,你刚才还想让她从正门走出去,你就不怕……”
“我知道他们会说什么难听的话。”邵允神色平静,“但我听的还少么?”
辛澜:“可我怕老爷不止会训斥你,还会……”
“那也没什么,顶多就是受些皮肉之苦罢了。”邵允淡笑了笑,“虽然能不让他们知道邵瑶来过最好,但我就是想让她堂堂正正地走正门,让她充分看到她想了解的事物。”
“她又不是见不得人,我不想委屈了她。”
……
等他们到餐厅的时候,餐桌边的人基本已经齐了,邵允在最靠外的那个空位上轻轻落了座,辛澜则和其他管家一起站到了餐厅的墙边。
他身边坐着邵家大少爷邵眠的独女邵琴琴,小姑娘今年六岁了,扎着两个小辫子,承了邵眠的肤色、大少奶奶沈鹭的乌黑圆眼睛,笑起来活生生像颗小葡萄。
一见他来,邵琴琴立刻开心地扑进他的怀里,甜甜地叫他:“小叔!”
“琴琴。”邵允温柔地抱住软软的小娃娃,“今天在幼儿园过得开心吗?”
“开心!”邵琴琴趴在他的胸前,掰着手指头跟他比划,“我和同学一起做了手工城堡,我们还吃了超好吃的棉花糖!”
邵允问她:“什么味的棉花糖?”
邵琴琴说:“草莓味噢!明天我带回来给小叔吃!”
邵允笑:“好呢,小叔先谢谢琴琴了。”
“琴琴倒是从小跟阿允关系最亲,我感觉她和大哥都没那么亲,一看见大哥就想绕道跑。”
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长桌对面传来。说话的是一位刚刚年过而立的男人,他眉眼带笑,生得风姿绰约、与邵允不相上下,但是却比邵允看着健壮精神不少。
“二哥,你可别说笑了。”邵允摸了摸邵琴琴的脑袋,对邵家二少爷邵垠说,“大哥对琴琴管教严厉一些,不一味地宠着,也是为了琴琴好。”
“琴琴。”坐在上座左侧的邵家大少爷邵眠面容严肃地开了口,“吃饭的时候别老缠着你小叔,黏黏腻腻的成何体统?”
大少奶奶沈鹭在桌子底下悄悄拍了拍邵琴琴的腿,示意她坐好。邵琴琴一脸不情愿,但又不敢忤逆邵眠,只得撇着嘴松开了抱着邵允的手。
坐在长桌上座的邵家家主邵蒙这时沉声发话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饭吧。”
邵家现在的核心成员共五人,家主、三位少爷和大少奶奶。鉴于邵垠和邵允都还没有娶妻成家,所以沈鹭是家中唯一的女眷。
家主邵蒙的夫人去世得早、他后来也一直都没有再娶。虽然他已年近七十,但身板却依旧挺直,精气神各方面都极好,身上的气场让人一看便感到不怒自威,甚至敬畏不已。
大少爷邵眠的性格严肃板正、不苟言笑,行事风格一板一眼。外界都在盛传,邵眠很有可能会被委任成邵家的下一任家主。这不仅仅因为他是邵家的长子,更因为他与其父最为接近,所以才会深得邵蒙信任,每天跟着邵蒙一同进出、处理家族中的大小事宜。
大少奶奶沈鹭性格温柔绵软,是位典型的家庭主妇,每天忙碌于操持家务、教导邵琴琴,对邵眠的话言听计从。
二少爷邵垠与邵眠截然不同,脸上虽然总是挂着怡然自得的笑,处事的手段却相当激进,还会在生意场上戏弄对手、耍阴招。他比起狮子,更像是一只笑面虎,笑意中的真实想法深不可测。
“被小孩儿喜欢有什么用?”
上菜后没过多久,就听邵蒙冷不丁来了一句,“身子骨孱弱不被女人喜欢,也不被合作对手尊重,整天尽知道捣鼓什么照料老弱病残的福利院。”
彼时邵允正在给邵琴琴盛汤,听到这话,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将汤碗稳稳地放到邵琴琴的面前。
“阿允。”邵眠这时侧目看向他,“父亲和我最近准备在城西的工业园区开设新的分公司,新公司刚成立的这段时间需要有人经常过去帮忙盯一下,我们也会按比例分配股权,你有兴趣吗?”
开阔的餐厅一时只有筷子和碗触碰时发出的清脆声响,邵允听罢垂了垂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对面的邵垠吊儿郎当地开了口:“大哥,我白天还在问你这新公司的事儿,你却对我避而不答。晚上一回家倒主动开口给阿允递橄榄枝,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邵眠面无表情:“你手上已经有那么多家公司,你还管得过来?”
邵垠耸了耸肩:“那么多家公司又不需要我自己天天坐在那盯着。”
“谢谢大哥。”邵允吃了两口菜,在他们说话的缝隙间开了口,“我学艺不精,怕处理不好事,反倒给你和父亲添麻烦,还是交给更专业的二哥吧。”
邵眠望着他:“没关系,我会派专业的管理人在旁边辅佐你……”
“他不想去就别让他去!”邵蒙脸上的胡须抖了抖,他“啪”地一声将碗置在餐桌上,看向邵允的眼神里尽是厌恶,“邵家怎么会有这么不识好歹的废物阿斗,怎么捧都捧不起来!”
邵允顶着整个餐厅朝他聚拢过来的目光,低头平静地吃着碗里的菜,仿若无事发生。
这段对话结束后,一直到邵蒙离席,整顿晚餐都没有人再说过话。
等邵蒙一走,邵垠立马从椅子上起了身,伸了个懒腰道:“大哥,那我明天就去新公司报道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