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玠
叶舒唯说到这,顿了顿:“再加上,你?知?道我是个在执行任务时很喜欢依靠感觉的人。我的直觉也在告诉我,珀斯公爵还没?有死,邵垠并?不是真正的珀斯公爵。”
她越来越觉得,邵垠充其量,只是珀斯公爵用?来在珑城与?他们一较高?下的筹码罢了。若是能?用?邵垠扳倒他们,那自然是最好;可如今失败了,对?于拥有庞大组织的珀斯公爵来说也只不过是断了一根无关痛痒的骨头而已。
随后,她还将她在邵家大宅时感受到的那股被嘲笑和讥讽的窥探感也一并?告诉了蒲斯沅。
“我总觉得珀斯公爵此刻人还在珑城,只是我却不知?道他究竟身在何处。”
蒲斯沅听完她所说的话后,过了半晌,终于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我一直告诉你?,比起感觉,我更仰赖板上钉钉的证据。”他说,“你?刚刚同我说的这些,大多都是你?的直觉与?在此之上进行的推敲,难免带上了一些主观臆断。”
“但是。”没?想?到,他却将话锋一转,“我来到这里后也感受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因此,我并?不认为你?的感觉是完全?错误的。我刚才已经给L传了信,告诉他我们还会在珑城再驻扎一段时间,继续追查珀斯公爵的线索。”
叶舒唯心满意足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好样的,蒲斯沅!等会儿我就去歌琰姐面前美言你?几句,让你?日后少受几顿毒打。”
蒲斯沅冷漠地扫了她一眼:“我还需要你?的美言?”
她哼着小曲儿,从椅子?上起了身:“走了。”
“叶舒唯。”
就在她即将推门离开时,蒲斯沅忽然在她身后意味深长地开口道,“邵垠书房的那间密室和那条密道就是最好的例子?,那警醒了你?,要多注意观察你?身边最近的地方。”
“有时候,你?认为越是不可能?的可能?,往往就是真相所在之处。”
第七十九章
*
蒲斯沅最后说的那段话, 让叶舒唯在走出审讯室好一段距离后,还一直深深地陷入在自?己的沉思里。
她回到言锡他们所在的房间, 调出了她来到珑城后所接触过的所有核心人员的名单。
周家长子周济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是留有着?较为?严重的后遗症。目前依然整天躺在医院里下不了床,要想恢复到原先那般纨绔子弟游戏人间的模样,大概率是天方夜谭。况且,在邵垠的全盘计划里,他所涉及到的部?分微乎其微,负责监视他的特勤人员也表示他在发生事件时基本都在昏睡, 根本不可能参与其中。
她一边想,一边在周济的名字边打了个叉。
周煜是本国安全组织的一员,更是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与肝胆相?照的朋友。要是周煜想要铲除她和其他人,实在是有太多次下手的机会。况且,Shadow早在与本国安全组织正式合作前就已经对周煜他们所有人进行过严格的背景调查, 蒲斯沅的全球网络监控系统也不是吃素的。若是周煜有问题,他们早就应该发现?了。
所以, 于情于理, 都不会是周煜。
再来到吴家。
吴家次子吴赟已死,只剩下了年迈病弱的吴淞夫妇与整日忙于照料父母的吴浅浅。听周煜说,吴淞现?在已经不太能认人了,老夫妻二人整天在郊区的庄园里对着?面前的植物和小动物发呆放空。至于吴浅浅,她作为?任务关系人也一直都在受到持续的严密监控,根据调查结果?显示,她的行为?始终没有任何异常。
再加上,邵垠杀了她最亲爱的弟弟吴赟。若是非要将吴浅浅想成珀斯公爵, 有些细节和情理在吴赟的案件中就已经站不住脚跟了,更别?提她和周煜的那层关系。
划去了吴家的名字, 她的目光最后来到了邵家的名单上。
邵蒙、邵眠和邵垠均已死亡,余下的人只有邵允、正在接受急救的双子和辛澜、司机谭叔……以及目前还远在海外的沈鹭和邵琴琴。
这些人,个个都与她的关系亲厚有加,也都是她最不想要去怀疑和深度剖析的对象。
但她心里明白,蒲斯沅刚才对她的忠告绝不是危言耸听。她不能因为?私人情感一律避之不谈,也不能再像对待邵垠房间里的那间密室一样草率地暂时抛之脑后。
无论她有多么抵触和不情愿,她都不能再踏进同样的河流第二次了。
这一刻,她突然更加理解为?什么当初她和邵允有了情感羁绊后,言锡会对她发这么大的火了。
战神孟方言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她却还是避无可避地走到了这一步。
因为?她对邵允的感情,会让原本她作为?一名特工、一名旁观者所具有的最清晰最有逻辑的判断受到致命的影响,她怎么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将自?己的感性驱逐。
想到这里,她叫住了准备回房间休息的言锡和郁瑞。
她问他们:“关于邵眠的死讯,通知沈鹭和邵琴琴了吗?”
言锡说:“我们在那边的特勤人员已经通知到了,也安排了她们母女明天就启程飞回珑城。刚才你去找蒲斯沅的时候,邵允也给?她们打过了电话。”
她点了点头:“双子和辛澜的情况怎么样?”
郁瑞说:“辛澜脱离生命危险了,双子暂时还没有。”
叶舒唯:“谭叔呢?”
言锡:“他做完笔录后回家了,我们的人也在他周围监视他。”
“好。”她放下了手里的名单,“我想拜托你们俩一件事。”
“从现?在起,我会对所有已知且幸存的与邵家有关的人员再进行一次深入调查,我希望你们俩也同时在暗地里进行交叉调查。”
言锡和郁瑞对视一眼:“包括邵允?”
她“嗯”了一声,眸色里看不出深浅:“包括邵允。”
“我不希望我的深入调查被我的私人情感影响,到最后有所偏颇、有失公允,所以我希望你们俩以最客观的视角再核查一遍我的调查结果?,确保我没有疏漏。”
叶舒唯对他们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怀疑邵允的人,但如若我不将他调查个透彻,我就无法在所有人面前证明他的清白与无辜。”
“只有将确认邵允无罪的证据放在所有不了解他的人的面前,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与支持。”
毕竟,无论她有多么爱他,都无法改变他是这整个事件里最核心、最关键的任务关系人的事实。
大家心里都清楚,珑城发生的所有事其实都是围绕着?邵允展开的,且邵允每一回都能最准确地做出对邵垠行动的判断。这一点,其实也会让大家多少?对他产生一些忌惮与担忧。
再者,今天在邵家大宅里发生的一切惊变,大家听到的都只是邵允复述的一面之词。因为?当时在屋子里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还处在抢救中没有苏醒过来。若是此时非要将情况想到最恐怖险恶,大可以说成是邵垠和邵允联合作案狠狠摆了他们一道。
血缘是邵垠始终无法撇清的纽带,哪怕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而对于除她以外的人而言,他们只会用多年与变态罪犯周旋的经验来做出最坏最不可思议的打算——有没有可能邵允才是珀斯公爵?
正是由?于她深知这些道理,所以才要替她的爱人彻底洗脱投射到他身上的所有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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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叶舒唯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她看到邵允正闭目在沙发上静坐。
他似乎已经洗过澡、还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额发乖巧又?服帖地垂下来,令他看上去格外地温柔又?安静。
听到开门声,他才缓缓睁开眼。
“这么听话吗!”叶舒唯关上门,一边将制服外套脱下扔在衣架上、一边朝他走过去,“一直都在这儿面壁思过?中途没有偷懒?”
邵允看着?她,微微弯起嘴角:“小蔷薇一秒不发话,我可一秒不敢偷懒。”
他说完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面色看上去还是比平时少?了些许血色。
叶舒唯走到他面前,抬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怎么穿得?那么少??不冷吗?万一受寒了怎么办?你的药呢?我去给?你拿毯……”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他伸出手拉到了腿上紧紧抱着?。
“我刚刚洗了很久的澡,所以不觉得?冷。言锡他们已经让人把大宅里的药给?我送过来了,我也喝完了的。”他将她抱在怀中,目光恬静又?柔和,“别?太担心我,我没有哪里不好。”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用手掀开了他衣服的领口和袖口……随后便果?不其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白色绷带,绷带底下都是他与邵垠在搏斗时留下的伤痕。
“真的打起来了,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力气?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小,我也不是不会打架。”他竟还有心情自?嘲,“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男人的勋章吧。”
叶舒唯低声问:“为?什么会洗很久的澡?”
“我想洗去身上的血腥味。”邵允沉默两秒,“但好像无论我怎么样用力擦拭,都无法完全清洗掉。”
那浓重的血腥味,始终还萦绕在他身上。
她心中一涩,下一秒便凑过去,在他漂亮的唇角边旋下了一个爱怜的吻。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让邵允本就看上去有些深暗的目光顿时变得?更黯了些。
格外安静的环境里,叶舒唯的心跳也莫名开始加快。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要从他的腿上跳下来:“我在白巷飙车又?狂跑淋了暴雨,身上的味儿我自?己都闻不下去了,我得?先去洗个澡……”
却不料,邵允的双手有力地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身,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你的味道很好闻。”他喉结上下轻一滚动,随后偏过头,用不容分说的姿态吻住了她的嘴唇,“一起吧……我不介意再多洗一次澡。”
……
在进房间之前,叶舒唯本以为?他们会进行一场格外深入而冗长?的谈话。
毕竟先前在邵家大宅时,他们彼此的情绪都不算好,情绪爆发时的对话又?闹得?气?氛不欢而散。现?在大家都冷静下来了,也可以好好将一些没说完的话慢慢说开。
可到最后,这场预想中的谈话,却被另一种形式所取代了。
他们今天都经历了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恶战与打击,她本以为?浴室里的昏天暗地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可却没想到,等?从浴室出来后,邵允只是沉默地站在床边帮她吹头发,吹着?吹着?,他们不知为?何又?胡乱地吻到了一块儿去。
刚刚好不容易才穿上、都没穿热乎的浴袍再次散乱在了床边,他们在床上紧紧地拥抱着?彼此,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样热爱着?彼此。
有时候,身体的反应或许比说出口的语言更为?真实。叶舒唯在承受着?邵允浓烈的情愫与索取时,也能同时感受到他内心所有汹涌的情感。
他的痛苦,他的悲伤,他的绝望,他的矛盾,他的迷茫……
一切的一切,她好像都能像在车上感受到他失去大哥时那样,一分不差地感同身受。
这也同样让她感慨万千,让她恨不得?徒手剖开自?己的心脏,誓要与他共同分担那些如山如海般的情绪。
周煜在审讯室的玩笑?话,还真的一语成谶了。
下午那几不可见的小别?扭,随着?一次又?一次最亲密的相?拥,而彻底消散在了云雾之中。
叶舒唯连自?己最后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落入了柔软的枕头与床铺里,被蓬松的被子暖暖地裹住了身体,随后便进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
她起先以为?自?己今天一天经历了这么多,该是一夜无梦到天明的。
可实际上,她却在睡着?后做了一个梦。
一个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的、真实得?像是现?实一样的梦。
在梦里,她梦见自?己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半来到了邵家大宅。
她来时还没有下雨,可当她一在大宅的大门口站定时,灰蒙蒙的天空中就下起了雨。且雨势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比她在珑城见过的任何一场暴雨都来得?可怕湍急。
叶舒唯没有带伞的习惯,她就这么空落落地站在大门口,静静地期盼着?邵允的出现?。
他怎么还不来接她呢?
她心想。
那个连一段平平无奇的夜路都不愿意让她自?己独自?走的男人,那个永远待她温柔如水的男人,那个爱她爱到满心满眼都会发亮的男人,那个说要与她一起走遍千万里路的男人……他为?什么还迟迟不来见她呢?
他难道不应该带着?笑?意,急不可耐地朝她迎来吗?
他们不是早就说好要在此时见面,随后要携手并肩说一整夜的无聊话吗?
她就这么等?啊等?,等?了好久好久,等?到她都觉得?自?己快要被雨淋得?无知无觉时,她才终于在磅礴大雨中看到了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朝她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