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玠
直到店员将咖啡递给他时,他才回过神来。可?下一秒,他握住咖啡杯的手却忽然轻轻一顿。
只见在他的咖啡杯上,不知被谁用黑色的记号笔写?了两个小小的字母。那两个字母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却被他细心地留意到了。
W.C.
洗手间。
邵允冷静地从?咖啡杯上收回视线,他握起杯子喝了两口杯中的咖啡,慢步朝咖啡店里?的洗手间走去。
咖啡店的男洗手间共有两个隔间,当?他刚踏进洗手间时,从?其中一个隔间里?便伸出来了一只手,将他轻轻地拽了进去。
……
彼时,在马路对面监视邵允的小喽啰忽然眯了眯眼。
邵允平时买完咖啡就?会直接去书店,这还是头一回突然加了个去洗手间的环节。所以他等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了,给自己的上级莱纳打了个电话过去。
莱纳一听,二?话不说就?朝他怒吼道:“蠢货,只要他一从?你的视线范围里?消失,你就?赶紧跟过去啊!你还在原地杵着?你给我听好了,今天要是那病秧子被你跟丢了,你就?等着晚上自己把头割下来献给公爵谢罪吧!”
小喽啰顿时吓得脸都绿了,赶紧挂下电话,飞奔向咖啡店。
可?当?小喽啰一路闯进咖啡店,在咖啡店客人?们异样的眼神中冲到洗手间前时,洗手间的门却被人?从?里?面慢悠悠地推开了。
在小喽啰怔愣的表情里?,他都以为可?能已?经原地蒸发了的邵允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冲着他礼貌地一笑,与他擦肩而过,朝咖啡店的大门慢慢走去。
眼看着邵允即将走出咖啡店,小喽啰才恍然回过神来。他松了一大口气,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给莱纳打电话,一边又紧紧地跟了上去。
“老大,报告,危机解除!那病秧子真的就?是单纯上了个厕所而已?,现在又进书店了。”
只是,一脸笃定的小喽啰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在他监视范围内的这位“邵允”,借着从?书架上拿书的那一个动作,嘴角勾起了一抹若隐若现的弧度。
-
而此刻,距离书店大约十分钟左右路程的一家酒店里?。
邵允攥紧了手心里?的那把房间钥匙,一路坐电梯前往最顶层的六楼。
电梯一层一层往上移动,他看着电梯屏幕上显示着的数字,思绪又不禁飘回到了刚才咖啡店洗手间中发生的那幕场景。
当?时,他被那只神秘的手拽进了其中一间隔间,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那种扑面而来的震撼感,他此生还真是头一回体验到。
“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给我。”
孟方言只着内衣,将自己一路穿过来的衣服递到他的手边,“你穿我的走。”
邵允虽然短暂地惊讶了一瞬,但仅凭对方那足以惊为天人?的易容术和伪装术,他便猜到对方应该是叶舒唯的同伴,而且还绝对不是简单的池中物。
于是,他二?话不说,也一句不问,就?开始闷头和对方互换衣服。
等到换完衣服,孟方言又将一顶帽子、一个口罩与一副墨镜递给他:“等我离开咖啡店十分钟后,你再?从?咖啡店的后门慢慢离开。”
邵允接过这些装备,定定地看了孟方言几?秒,温声对他说:“谢谢你。”
“别?客气。”孟方言冲他抛了个媚眼,“我喜欢扮演帅哥。”
邵允忍不住抚了抚额头:“老实说,我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的脸能做出这样的表情来……”
孟方言耸了耸肩:“要不是我早已?经有了心爱的老婆,我还可?以让你见识下我是如?何顶着你这张脸泡妞的……哦不,雌雄同吃。”
邵允忍不住朝他拱了拱手。
孟方言这时又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把酒店的房间钥匙,对他说:“去吧,她在房间里?等你。”
邵允接过房间钥匙,紧紧地捏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那么,今晚六点整,我们准时在这里?见面,把衣服换回来。”孟方言叮嘱他,“记住,无论你有多么多么留恋她,你也不能在那里?多逗留哪怕一分钟。”
邵允点了点头:“我明白。”
“好了,我该走了,那个监视你的笨蛋应该马上就?要闯进来了。”孟方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表,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接下来的都要靠你们自己。”
邵允目送着他走出隔间:“希望今后还能有机会再?当?面与本?来面貌的你道谢。”
孟方言冲他打了个响指:“三?少爷,加油。”
Love fights everything. (爱能战胜一切。)
让我好好看看,你们为爱而战的决心。
第九十一章
*
“叮”的一声?。
酒店电梯到达顶层, 电梯门在邵允的面前缓缓打开。
邵允深呼吸了一口气,踏出了电梯。
从电梯距离叶舒唯所在的房间不过几步之遥, 可完成这几步,对于他?而言,却仿佛比登天?还要难。
因为他?实?在抱着太浓烈的情感和太强烈的希望,因为他?实?在等待了太久太久,更因为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次见到叶舒唯。
跟着珀斯公爵离开珑城的那一刻,邵允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或许根本没有办法在珀斯公爵的身边撑下多少时日,就会被珀斯公爵送上断头?台。
毕竟他?在面对的, 是全球最危险最狡诈也是最泯灭人性的头?号罪犯。一个邵垠就已经?能够把珑城搅得天?翻地覆,更别提这位坐镇幕后的最高首领有多么难对付。
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基地里,他?不仅要不动声?色地做一名观察者?和潜伏者?,还要去洞察珀斯公爵的心思,不让他?对自己动杀心。同时, 他?还要留个心眼?应对身边那一圈饥肠辘辘、随时等着抓他?把柄对他?下手的珀斯公爵的走狗们。
这两年里的每一天?,他?在基地里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这比他?曾经?在邵家大宅如履薄冰的生?活, 更要难上千万倍都不止。
有那么几回, 他?其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珀斯公爵需要他?给?出犯罪行动的建议,他?明明知道珀斯公爵要屠杀那么多无辜的人,可是为了继续获取珀斯公爵的信任,他?只能硬着头?皮将珀斯公爵心里的答案说出来。
而等他?终于强撑着回到布满了监控的房间以后,他?借着洗澡的功夫在花洒下干呕到近乎晕厥,想?着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这样做了。
可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他?都已经?破釜沉舟离开了他?最爱的女孩走到了这一步,他?实?在是不想?再功亏一篑。
……
所以, 在珀斯公爵身边的每一天?,他?其实?都是在当作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活着的。
每一个平安熬过去的夜晚, 他?躺在那间高级牢笼里,心中都会这么想?:若是他?明天?还能再侥幸挺过去,他?是不是离找到他?回家的路又更近了一步呢?他?是不是还能有那么一丝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再次见到他?最心爱的女孩、拥她入怀?
他?甚至也无数回地幻想?过,当自己再次见到叶舒唯时,他?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可所有的假设和预想?,在一切真实?发生?的这一刻,都显得黯然失色起来。
当邵允将自己手中的那把钥匙插进房间门转动起来时,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手在不断地发着颤。
而下一秒,他?还未推门进去,房间门却已经?被人从里面用?力地拉开了。
他?仓惶地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门里眼?眶通红的叶舒唯。
她昨天?在书店时易了容,用?的是陌生?人的脸。可此时,原原本本的她就这样站在他?伸出手便?能触摸到的地方。
那是他?魂牵梦萦的幻想?,那是他?的人间,那是他?坚持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邵允情不自禁地朝前走了一步。而叶舒唯也没有一秒钟的迟疑,她猛地伸出手扣住他?的手臂将他?扯进房间,“砰”地一声?合上了门。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
他?们就这么站在略显得有些拥挤狭小的玄关?,鼻尖都几乎贴着彼此的鼻尖。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充斥了他?们的耳膜。
邵允阖了阖酸胀的眼?眸,他?抬起手扣住了叶舒唯的后脑勺,将她重重地朝自己的方向拉扯过来。
下一秒,他?们就仿佛两只激动的小兽那般,用?力地咬住了对方的嘴唇。
比起吻,那其实?更像是噬咬。
他?们摆着仿佛要将对方彻底融化进自己身体里的不顾一切的姿态,通过唇舌之间的缠绕,不断地在确认着彼此的存在和这一刻的真实?性。
阔别整整两年,简单的言语甚至都无法在第一时间缓解那强烈的情感冲击,但这个不顾一切的吻却可以。
两年的空白在这一刻被他?们用?经?久不衰的爱意瞬间清零,即便?他?们独自走过了没有对方的两年,可在他?们的爱情里,他?们从未退缩过、停顿过、后退过、改变过哪怕一分一毫。
无论分离的时间里日月如何更替,我会依然无数次地爱上你。
……
不知过了多久,邵允捧着叶舒唯后脑勺的手终于慢慢地松了开来。他?将手温柔地挪动到了她的脸颊上,而后摸到了满手的泪渍。
他?忍下了鼻间那一股痛彻心扉的酸涩,轻睁开眼?,看到了闭着眼?却早已无声?地泪流满面的她。
邵允的喉结上下轻一翻滚,他?的嘴唇终于舍得从她的唇前移开,他?用?手指轻柔地拂去她脸上的每一滴泪渍。
“……对不起。”他?看着她,同她说话的语气仿佛比羽毛还要轻柔,“唯唯,所有的一切……我都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两年前那场充满着绝望的不告而别,无论他?有多少苦衷,他?都难逃其咎。他?都根本无法想?象叶舒唯醒来后发现自己不在她身边时的那种?痛楚,无论他?有多么不情愿,他?终究还是深深地伤害了他?那样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珍宝。
叶舒唯这时也睁开了哭得红肿的眼?睛,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鼻音浓重地对他?说:“……我不想?要听这个。”
“你想?要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邵允用?额头?轻抵了抵她的额头?,又爱怜地去亲吻她红红的鼻尖,“虽然时间有限,但我可以尽量说得快一些。”
她看了他?一会儿,冷不丁地对他?说:“邵允,你知不知道,两年前我都快要恨死?你了。我都对自己发过誓,如果能再见到你,我一定要打死?你。”
“我知道。”他?认真地回答她,“我本来就是做好以死?谢罪的准备的。”
“说得那么轻松,你有几条命可以赔我啊?”叶舒唯没好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你就是冲着我心软,知道我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不可能真要你以死?谢罪的。”
邵允看到她脸上熟悉的可爱小表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我孑然一身,就这么一条命而已。而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的,你想?拿去怎么处置都行。”
她又盯着他?看了好几秒:“你既然知道你的命是属于我的,你还敢在不跟我商量的前提下做出这样玩命的事来,你是真把我叶舒唯当成病猫了。”
邵允勾起了唇角:“我以前就说过,我这玩命的本事都是跟你学的。”
叶舒唯作势就要去拧他?的耳朵,可手却在触碰到他?脸颊的那一刻立时软了下来。
她轻轻地触上他?已然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脸颊,目露心疼:“你瘦了好多好多。”
他?避而不答,只是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她的掌心。
即便?他?只字不提,她依然能够想?象得到这两年他?待在珀斯公爵身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别说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了,任何一个人可能只遭受其中的一重就要当场垮塌了,或许连一个星期都坚持不住。
可他?却能这样坚持整整两年之久,直到珀斯公爵终于松口将他?放出来,这其中,究竟需要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与决心。
“你知道吗?”叶舒唯注视着他?的眼?睛,“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我甚至宁愿你这两年真的叛变成为了珀斯公爵的座上宾,被他?好吃好喝得供着,养得白白胖胖的,也好过现在这副骨头?架子、被风一吹就能倒的模样。”
他?们两年前刚认识时,他?整个人的精神?还十分欠佳。是和她在一起之后,才变得越来越有精气神?和活力。等到好不容易要和她一起离开珑城的时候,他?都养出了几分健康的好气色……现在可好,又一朝回到了解放前,甚至还比以前更糟糕。
“身体坏了,慢慢养一辈子总能养得回来。可灵魂一旦被侵蚀,那就永远都回不来了。”他?如此这般地告诉她,“唯唯,其实?在这两年里,我也扪心自问过自己很多次,我的灵魂究竟能不能经?受得住如此的折磨和考验。”
他?很清楚,言锡他?们、甚至全世界都不再相信他?那也是太自然不过的事,因为从他?选择离开的那一天?开始,连他?自己都差点没有办法相信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