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俞览
十秒过去,手机那边传来一阵尖锐的爆鸣声,然后是余淼欢乐的声音:“宝贝,他那边还有多少资产?要不你再和他离一次婚?两次不够,咱就来三次,把他榨干了咱再彻底和他拜拜也不迟。”
梁招月:“……”
玩笑开过,余淼啧啧感慨:“他也太有钱了点,我本来以为我已经算有点钱了,跟他比起来还真的是……磕碜了。”
梁招月说:“我也不知道他有这么多资产。”
“管他呢,哎呀,人真的是时来运转,你说得对我确实骂早了,他不爱你算什么,我还巴不得他多不爱你几次,比起金钱感情算个屁。”
梁招月没说话。
余淼开导她:“宝贝,你只是初次谈恋爱就遇到了这么个混蛋,相信我,爱情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是男人发明的一种骗局,以后你经历的次数多了也就明白了,或者也不用再经历,你再多工作两三年,到时你再回头看这段感情,你就会觉得那时候的梁招月真是陌生。”
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可或许电话那端的人是她最信任的朋友,是有什么事都可以倾诉的对象,梁招月眼眶逐渐红了:“淼淼,这场婚姻,我从头到尾想要的只是能有个家而已,我没想要他这么多钱,他为什么……”
眼泪自眼眶冒出来,梁招月吸着鼻子,抬手抹掉脸颊上的眼泪,说:“你知道吗?今天他在我们公司董事长面前那么维护我,不过半小时,他就拿出一份高达他全部身家的协议给我,我知道这是我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可是,为什么他就要拿这样的一份协议对我?”
梁招月越说哭声越大:“他明明知道我不会收下这些东西的,他明明知道,却拿这些东西来这样践踏我的尊严,羞辱我,我不过是喜欢他,他不要,那我走,就这么简单的事,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这么做让我之后怎么去面对他的奶奶?”
当时看到那份协议时,梁招月就一直在忍,那会她的心思全部心思就是赶紧签字结束掉一切。她当然明白,任何人在看到那样一份有着天价赔偿的离婚协议,大约都是兴奋和不可置信的。
她也不例外。她不否认那一刻内心是毫无波澜的,她经历过没钱的痛苦,当然喜欢钱。但她的喜欢是建立在自力更生上。
她付出什么努力,为此得到等额的报酬。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一个金钱观,至于什么一夜暴富、天将大财,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运气,脚踏实地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这会,她积压了两个多小时的情绪总算崩溃。
余淼说:“招月,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在伤心,为什么他宁愿将他的全部身家都给你,都不愿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可是招月你不知道的是,这样的事才是人生的常态。”
梁招月只是哭,她低头伏在双膝上,哭得不能自己。
她说:“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当年爸爸妈妈他们不要我,弟弟妹妹出生,我就知道我没有家了。这么多年过去,我第一次想和一个人组成一个小家,我勇敢地踏出了那一步,可他连看也不看,这到底是为什么?”
余淼仰起脸,不让眼眶里的眼泪掉落,她说:“你没有错,一段感情里付出最多的人都是被伤得最重的那一个,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他就是仗着你非他不可才这么嚣张。招月,从现在摘下你对他的滤镜,再过段时间,你再去看这个人,会觉得他也不是那个独一无二。”
梁招月咬唇哭泣。
余淼想了下:“要不要我去北城陪你几天,你不还是搬来深城吗?我过去帮你收拾东西。”
“你还有工作要忙就不要专门跑一趟了,”梁招月抽了张纸巾擦掉脸上的眼泪,说,“我东西都整理好了,下周寄去公司临时订的酒店。”
余淼说:“不用去酒店了,寄到我这边来了,你就住我这,要是你公司的地点离我这边太远,到时再另外说。”
梁招月曲起膝盖,用左手抱住,额头抵在膝盖上,说:“淼淼谢谢你。”
“谢什么?我老早就觉得你就不要继续待在北城了,现在深城发展得也不差,这里你还有我,有什么事了我们还可以互相依靠,而在北城你有什么?除了那个不长眼的狗男人。”
越说余淼越是气愤,“按咱们临城的话就是,夭寿哦,他个狗王八。”
梁招月没忍住笑:“你这口吻真的是骂人吗?”
余淼丝毫不给面子地呵了声:“要不是法治社会,我都想刀了他。”
这回,梁招月彻底笑出声:“他不值当你这么做。”
那端的余淼见她总算是愿意笑了,就说:“刚就跟说你不值当,你现在自己也知道了吧。”
梁招月愣了下,寻思了好一会才说:“是这样。”
余淼说:“早该这样了,你别觉得我说的不好听,他给你的那些钱你就好好收着,别有什么心理负担,人就活一辈子,总有些时刻是走运的。遇上他,是你感情的不幸,但可能是你财路上的最大机遇,以后咱该吃吃该喝喝,做什么都不用看人眼色了。以前迫不得已事事委曲求全,可招月,”
余淼顿了下,打心底为她觉得宽慰,“以后的你就是自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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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梁招月难得失眠了。
闭上眼,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画面,有年少时期父母争吵离婚互相推卸女儿抚养权的画面,有上学时期她被骂没有爹妈野孩子的场景,也有后来在那个映着昏黄灯光的茶餐厅,周云川淡淡笑着朝她提出协议结婚的场面。
一幕幕就像早已被定格设置好的程序,一张张在她面前展现。
梁招月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最后用枕头埋住自己的脸都无济于事。
折腾快到天亮,她总算才有点睡意,只是还没睡足够觉,一阵手机铃声将她吵醒,她摸到手机,打开屏幕,这才发现还有半个小时就是十点了。
她和周云川约定的领离婚证的时间。
所有的困意顷刻退去,梁招月瞬间清醒,匆匆下床洗漱。
换衣服的时候,她忽然看见镜子里的人脸色实在苍白,一看就是没有休息足够造成的。
她穿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翻出化妆包,看了两秒,她拉开化妆包的拉链,开始往脸上抹水。
十五分钟后,梁招月收起口红,通过镜子细致地检查了自己的妆容,确认挑不出一丝瑕疵后,她穿上鞋准备出门,与此同时,手机的铃声响起。
是江柏打来的,他这会就在酒店楼下等候。
梁招月没问江柏是如何知道自己住在酒店的,想都不用想,他肯定事先查过。
她搬出望京新景这么多天,周云川知道了肯定会问,而作为一个合格的助理,自然是想老板之所想。
都是打工人,梁招月没必要为难他,也没必要再给自己添堵。
走出酒店大门,她径直坐上车,问道:“他今天能准时到吗?”
江柏说:“周总已经过去了。”
果不其然,梁招月走进民政局大厅的时候,周云川已经坐着等了有一会。
他坐的位置还有些眼熟,梁招月飞快地想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这种熟悉感来自哪里。
那年两人领证时,她就坐在那个位置等他。
而他因为一个临时的会议,比他们约定的十点,迟到了十五分钟。
今天倒是换过来了,等待的那个人成了他。
而他们要领取的证件,也从结婚证变成了离婚证。
梁招月看了数秒,朝他走过去。
昨天整个晚上,周云川可以说都是没怎么睡的,过去他也有因为工作不得不通宵熬夜工作的情况,可这次到底不同,最醒目的便是他的精神面貌。
可谓是肉眼可见的颓靡。
而梁招月就比他精神许多。
甚至她是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过来的,整个人容光焕发,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是过来领证结婚的,而不该和离婚扯上什么关系。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周云川想,那年领证的时候,她似乎没有化妆。
她确实也不怎么喜欢化妆,皮肤底子好,打个口红已经是她最后的倔强。后来工作,也只有几次重要的工作场合她才会耐着性子坐在梳妆台前仔细上妆。
而今天她的妆容比过去的每一次都要完美。
尤其是那鲜翠欲滴的鲜艳口红。
周云川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记得有一次,她刚从一个重要的工作场合出来,还没来得及卸妆,他就要低头吻她,被她推开,说嘴唇上都是口红,吃进去了多不好。
后来他们的每一次接吻,她都会提前把口红洗掉。
周云川不得不承认,跟他离婚,她属实是开心的。
那种迫不及待想要奔向新的人生的喜悦,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旁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离婚这片区域排了不少人,对比结婚窗口那边的凋零,这边反倒算得上是人山人海。更有趣的一点是,每一对即将离婚的男女上,大部分都是女方一脸轻松或者充满笑意,而男方愁眉苦脸居多。
梁招月没去细究为何周云川会盯着自己看,是觉得陌生还是别的什么。
她想,余淼说得对,时代变了,爱情对女人而言,再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事情,她们的选择也不再是片面。
处理的流程还算快,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工作人员大概也是麻木了,目光在两人身上多停留了两眼,但也没说什么,更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澜,只是按着程序照本宣科地询问。
在被问到为何离婚这个问题上。
梁招月给出的答案是:“感情和生活理念不合。”
周云川则是沉默。
工作人员又朝他问了一遍。
周云川还是没有回应,梁招月不得不转过脸看他。
工作人员又翻了那份协议,最后停在某一张纸上,说:“这位先生,您是自愿离婚的吗?”
周云川侧过脸,迎上梁招月的视线,他竟然笑了下,多少有些自嘲道:“我也不清楚是不是自愿的。”
闻言,梁招月即刻皱眉。
工作人员放下那份协议,郑重其事地和两人说:“婚姻不是儿戏,二位一定要确认好了。”
梁招月握紧手,立刻说:“我们是自愿离婚的,不然我们不会在协议上签字。”
周云川又笑了下,神情淡淡的,说不出是附和还是嘲笑。可梁招月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又对工作人员说:“他昨天忙工作没休息好,请给我们两分钟,我和他谈一下。”
负责离婚工作人员也是有kpi的,能劝和一对那自然是一对,便让他们到一旁好好谈,谈清楚了再过来决定是否要离婚。
梁招月说:“我们到那边谈谈。”
周云川没动,梁招月走出去两步了,见身旁没人跟上,她往后看,周云川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眉眼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招月不明白,明明昨天下午签字的时候说好了今早过来领证,怎么到了这最后一步,他又犹豫了。
她不禁想,难道周云川是在犹豫那百分之九十的资产?
她思索片刻,走到他面前,轻声说:“只要你愿意离婚,那些资产,包括你昨晚让人打到我卡上的钱,我都可以原封不动还给你。”
她的模样实在认真,样子也实在可爱,过去多少次,她和他商量事情的时候,一旦没第一时间得到他的回应,她都会像今天这样和他有商有量,甚至甘愿再/三/退让。
周云川想,都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会觉得她可爱。
她都快可爱到把刀刺在他心脏上了。
周云川问:“这婚非离不可?”
梁招月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现在才发现吗?”
周云川:“……”
棋差一步,梁招月也不想再和他倔犟,万一他真变卦了,那她昨天就白哭了,这夜也白失眠了。
她说:“你还有疑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