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俞览
余淼啧啧感慨:“你那脸红得跟那路边的交通红灯差不多了,咱成熟点。”
因为她的调侃,梁招月整个人不自在起来,微别开脸,说:“淼淼,我第一次经历这种感情,肯定多多少少没那么成熟,你就别打趣我了。”
余淼笑出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是是是,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你努努力多谈几次,肯定有心如止水的那一天。”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
沉默了半天,梁招月憋出一句:“怎么听着有点渣渣的味道?”
余淼摇头:“我这是让你积累经验,毕竟老祖宗说了,实践出真知。”
“我怎么感觉你不是这个意思?”
“你看吧,初次恋爱的人就是这样,疑神疑鬼的,等你像我一样谈了好几次,你就明白我的话了。”
闻言,梁招月神色变得无比正经,同时口吻也无比认真地说:“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希望这场恋爱只谈一次,而且是无期限的那种。”
余淼无语了一会,说:“……不是我打击你,与其相信男人相信爱情,你不如相信姐们我能带你一夜暴富。”
这话说得在理,梁招月搜刮了所有的语言,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语。
到底是第一次谈恋爱,想法极其单纯,私以为一腔热情能够战胜一切,余淼不忍再打击她,问:“他来电话说什么?”
一提到那个人,梁招月不复刚才的一脸为难纠结,嘴角扬起:“他下午要过来,我和他说了这段时间一直麻烦你和叔叔阿姨,他想请你吃饭,我们晚上一起在外面用餐可以吗?”
虽然已经从梁招月口中知道了不少关于周云川的事,但从语言中了解的东西太少,远不如面对面接触一次。余淼实在想见见这个让梁招月义无反顾也要奔赴的人,两人往学校门口的方向走去,她适时问:“他知道你来这边时是个什么反应?”
梁招月想了一会,如实说:“挺平淡的。”
余淼顿时嫌弃:“你放弃假期来找他,他就是这么个态度?”
梁招月忙为周云川解释:“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对什么事都很平静,而且,”她顿了下,说,“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我来费城了,他却先知道了还打电话过来,说明他多少是关心我的。”
余淼扶额,很不忍心地说:“梁招月,我觉得你现在的情形很危险啊。”
梁招月当然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安抚道:“等你下午见到他了,或许能理解我为什么陷得这么深。”
余淼语气不屑:“是吗,我倒想见见那庐山真面目。”
梁招月说:“好了,这会趁着咖啡厅人不多我们先去占个位置,不然待会要排队了,还有得等。”
“你啊……”余淼叹了口气。
梁招月挽住她的手臂,做撒娇状。
-
周云川离开办公室,走出办公大楼时,已是下午四点,而他和梁招月相约的时间则在半小时之后。
就在十分钟前,梁招月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消息,是一家咖啡厅的地址。
她现在就在宾大36街附近的咖啡厅等他。
周云川自然对这串地址再熟悉不过,当年他在宾大读书时,就住在那一带的研究生住宿区。
他不难猜到梁招月这会为什么会出现在宾大。
就像本该在国内过年的她,为何会出现在纽约;又比如本该结束这边的工作早就回国休假的她,为何在费城逗留。
这一切的答案都不约而同地指往同一个方向。
她和他,彼此心知肚明。
半小时后,库里南抵达目的地,在街边的泊车区缓缓停下。
周云川打开车门下车,而后轻声掩上车门,抬头朝街边的一家咖啡店看去,隔着明亮的玻璃窗,他一眼就看见了梁招月,她也看到了他,眼睛亮亮的,脸上全是毫不掩饰的笑意。
脑海闪过那天早上离别的画面,她明明上一秒还是愁容满面,下一秒又笑着同他告别,约定回国再见。当时周云川没放在心上,也没往深处细想。可就在几个小时以前,他得知她并没有回国,人还在美国,而且极有可能就在费城,周云川心底有种奇妙的感觉。
这种说不清由来的感觉,在给她打电话得到确认后达到巅峰。
那会窗外大雪纷飞,视野所到之处,全是纯白的一片,天地干净得仿佛没有一丝人烟。而就在这种荒寂宁静的时刻,电话那端传来一道毫不迟疑的声音。
“周云川,我可以去找你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石子掉落冰川面上,片刻间,平静的冰面发出一道“吱吖”的裂痕声。
可以吗?
听着那甚是笃定的询问声,周云川几乎找不到可以拒绝的话语。
从很久以前开始,感情一事对他而言,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这些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也熟悉了这样独来独往的生活方式,并没觉得有何不对,也从未想过做何改变。
哪怕身边的朋友逐渐进入婚姻状态,他的家人也再三劝诫他是时候要考虑个人问题了,他也不为所动。纵使他后来结婚,到头来也不过是为了应付家里的老人。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他看着玻璃窗内的人,多年来坚持的东西第一次有了别样的认知。
第一次有人用这么坚定、势不可挡的方式,屡次朝他的世界敲门,就问一声——我可以进来吗?
这种被坚定不移选择的滋味,他再一次真切地体会到。
可他又是否能回以同样诚挚的感情?
这个想法一出,周云川当即就有了答案。
也是因为这个答案,他迟迟没有动身进去。
他站在街边,不露声色地看着不远处隔了一窗之隔的两人。
坐在梁招月对面的那个女人是她的朋友,两人关系很好,梁招月来费城的这几天,一直住在这朋友父母的家里。
她和他讲起这朋友时,话语里全是欢喜,有种和他娓娓道来她生活的小庆幸。
在他说要过来找她时,梁招月在电话里迟疑地问了句:“我能介绍你们认识吗?”
她声音实在小,语气极是忐忑。
但周云川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答案。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他这边若是答应了,她是何种开心。
于是乎,周云川沉默了。
她做好了要将朋友介绍给他认识的准备,而他却未必。
他清楚地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他和她的关系将会比原来的要复杂许多。
换句话说,他做好了正式踏足她世界,继而加深纠缠的准备吗?
答案显而易见。
咖啡厅里,梁招月看着周云川站在路边,神色平静地望着这里,似乎在思索什么,一点也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她不免着急,起身就要出去找他,被余淼握住手腕。
余淼望了眼窗外,将目光移向她,说:“你急什么?等他自己进来。”
梁招月说:“可是……”
余淼不由分说地打断她:“矜持点,你人就在这里,又跑不掉,咱们不急。”
梁招月有半分迟钝:“那如果他跑了呢?”
“……”余淼瞪了她一眼。
玩笑归玩笑,梁招月到底是乖乖坐着,等周云川进来。
这一幕被周云川看在眼里,他敛了敛眸,抬起脚,踏着雪化后湿漉漉的地面,朝咖啡厅走去。推开门的那一刹那,门口的风铃随着一阵短暂的风,铃声清脆作响。
周云川抬头看了眼,淡紫色的风铃,随风轻晃,好不自在。
他就是在这一刻和自己和解的。
感情不同于工作,不是用对待工作那种严谨的态度就能算出个是非曲折,也不像投资书上的数字,能通过公式算出个满意合适的答案。
既然那晚两人已经讲明白,这段感情摆明了是各取所需,何不好好享受当下,非要顾虑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梁招月看着周云川从外面走进店里,直到人来到了面前,她还是有些恍惚。
但心底里更多的是开心,开心他能在接到她电话后,第一时间赶过来;尽管他刚才在路边久久踌躇,她能看出他那会的迟疑。
她不愿去猜测那会他的顾虑是什么,她只知道,在她说要去找他时,是他提出要过来找她,而他也确实过来,出现在她面前,这就够了。
她同样知道,在一厢情愿的感情里,爱得更多的那一方,首先要学会的便是自欺欺人。
梁招月起身,笑着说:“你来了。”
周云川淡淡嗯了声,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梁招月叫来服务员,给他点了一杯拿铁,同时叮嘱服务员要少放一些牛奶,按原先的三分之一比例放就行。一旁的周云川听到后面这句话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梁招月见他看着自己,以为是点错了,小声说:“不对吗?”
她明明记得他喝咖啡是这个习惯。
周云川说:“你是对的。”
他只是好奇她怎么知道他这个习惯的。
没记错就好,梁招月朝他笑了笑,开始为他和余淼两人作介绍。
“余淼,我朋友,我们高中大学都是一个学校,现在她在哥大读计算机硕士。”
“周云川,我……”
介绍余淼时她还能侃侃而谈,可轮到周云川,她又语塞了。
虽然在电话中已提前打过招呼,但是真的到了面对面坐着时,她确实不知道当着朋友的面该如何介绍他。
后来还是周云川解的围,他伸出手,接着她的话对余淼说:“我是招月的丈夫,你好。”
这话一落,余淼眉眼一挑,难得正起神色,伸出手和周云川握了下。
而梁招月已然懵住,她捏紧手,看着周云川。
周云川和余淼打过招呼,看向身旁的梁招月,半晌,他微侧过身朝她倾斜,轻声说:“餐厅订好了,等会过去?”
他离自己实在近,这话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温热的气息浸在耳旁裸露的皮肤上,引起阵阵麻意,与此同时,梁招月心口的位置,微微发烫。
不用多说,心口的火苗是他点起的。
梁招月小幅度侧过脸,目光对上他漆黑的一双眸子,心里的那份慌张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满足和想往前探索的感觉。
他目光算不上温情,可她只觉得温暖无比。
如果可以,她愿意这一刻的时光能够永久地被储存起来。
周云川定的那家餐厅是专做京菜的,厨师和老板都是地地道道的北城人,味道格外正宗,余淼毕竟在北城生活了四年,乍然在异国他乡吃到这么正宗的京菜,心情愉悦的同时又对周云川抱有几分改观。得知周云川事先和梁招月询问过她的口味,特意让人订的,她说:“细节看人,这点他表现得还行。”
得到好友的肯定,梁招月莫名松了口气,说:“他确实在细节上挺照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