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格
第11章 十一因为喜欢海3
徐植的确是带着请求来的。
而请求的事情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你们小区有没有要出租的房源?
嘉图正在嗦粉——下雨天环城口出了车祸,他们等上好一阵才进市区,两人都饿得不行,就近找了家湖南菜馆一人一碗粉狼吞虎咽。
“没找中介?”这是嘉图的第一反应。用脚想都知道对方为什么试图搬过来,但专业人干专业事儿,找房子是中介的强项。
“有。”徐植坐在对面,见她辣得冒汗,放下筷子起身去冰箱里拿一瓶矿泉水,瓶盖拧开,放到嘉图手边,“问了你们小区附近几家,倒是有要卖的,出租的没有。”
嘉图咕咚咕咚喝上几口,想了想道,“那我问问吧。户型之类的有要求吗?”
他们这小区建成之初绝大部分给大学老师做家属楼,后来学校迁址,随小区迁移的那批人房子大多留给父母子女或家中亲朋;另一小半也有点内部批量售出的性质,像静伊父亲在船舶重工集团,蒋数姥爷亦是当地船厂退休骨干,总而言之,若说住在这里的人们共享一个特质,那便是稳定——大家心知肚明邻里是有稳定工作的正经人,这种概念让他们对社区抱有绝对信任——既然住得安心,没有意外一辈子就是这里了罢。
与此对应的显性结果便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萝卜不挪窝,休想有空位。
“我反正自己住,怎么都行。”徐植头也不抬吃着饭,“没要求。”
嘉图问,“房租公司报吗?”
“不报。”
“那其实小点儿更好吧。”
“都行。”徐植说到这里抬头看她,“你们小区没有别墅吧?”
嘉图故意,“别墅也行?”
“不……不太行。”
两人相视一笑,嘉图随后又道,“搬过来你通勤时间可就长了。”
“我们实验室旁边有一间宿舍,晚了可以住那边。”徐植已经吃完,筷子规规矩矩摆到碗的右侧,又强迫症似的将两根筷子合并整齐,“再说搞测试经常也在夜里。”
嘉图“哦”一声,举起碗大饮两口汤汁,又酸又辣,痛快。
窗外雨势渐大,车停得有一段距离,两人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这里比北京轻松不少。”徐植说道。
嘉图望着窗外,附和点点头。
“你是本地人?”他问。
“对。”
“离开过家吗?”
“大学和研究生在上海读的,毕业后留在那边工作了一年多。”
“为什么决定回来?”
这属于私人问题了,但嘉图并不觉得对方有窥探的意味。好像下雨天就该坐在某个角落,看着街头的人群,展开一场轻松愉快的谈话。
“因为舍不得海吧。”她引用他的理由,半真半假。
“小陈。”徐植忽而叫一句,歪头看她,“我以为你姓李。上次在小区门口听到你朋友喊李嘉图,所以名字是?”
“四个字,陈李嘉图。上学时特别容易被点名。”
徐植低头一笑,“确实。”
她看着他,“说真的我很意外,一万个没想到今天会碰见你。“
“我也是。“徐植与她目光相撞,“吓一跳。”
“吓?刚才我可没看出来。”
“在公司嘛,人又多,总不能想什么全挂脸上。”
嘉图牵牵嘴角,“演技够纯熟。”
“彼此彼此。”
这是放下面具的时刻,而这种念头让两个本不算熟悉的人各自向前一步。
“找房子的事情,”徐植抿抿嘴,“先不要告诉冯悦吧。“
“早晚会知道的呀。更何况我们那小区现在就一个出入口,无处躲藏。”
“就是……你不要说。”
嘉图对于这话反应了一下,问,“你不想让冯姐知道我帮你找房子?”
“嗯。”
“为什么?”
徐植抄起矿泉水瓶抿一口,一边扣紧盖子一边说道,“t?她回来没多久,身边可能也不剩什么朋友。你们做邻居,关系应该不错,我不想让她知道是你帮了我的忙。”
嘉图脱口而出,“怕冯姐觉得我站你这一头?”
“差不多吧。”
嘉图很想问一句你们是不是结过仇,又觉得问题未免太私密,况且对于自己无非是多听一桩八卦,而之于当事人一不小心许就揭了伤疤。
罢了罢了。
“我让我妈私下打听打听,她社区关系比我硬。”嘉图笑笑。
“麻烦了,谢谢。”
“哦对,我忽然想起另一个事儿。”嘉图挺挺腰板,“我朋友蒋数,上次在小区门口你见过吧?他做汽车修理的,准备在高新区开家分店,店长不好找。你不也算半个行业人,给问问?”
徐植挑眉,“半个?”
嘉图没料到对方将重点落在这里,哈哈大笑,“整个!”
“具体什么要求?”
“老实可靠,懂点儿车 ?他没跟我细说,你要有合适人选告诉我,我拉个群或者把蒋数微信推给你。”
“行。”徐植应下,又道,“我发现你脑子是真快。”
“怎讲?”嘉图拿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徐植指指自己又指指她,“分不出甲方乙方。”
提需求的是甲方,执行的是乙方。
“嗨。”嘉图明了对方意思,摆摆手,“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
徐植笑着侧头面向窗外,雨势似乎小了些,行走的路人将手伸到空气中,收了伞,扣上大衣连带的帽子。走几步似又觉得不妥,欲再次撑开伞,谁知伞像受尽冷落的小情人开始闹别扭,打开的瞬间便随着风倒折过去,惹得路人不得已停下来翻转每一根伞骨,表情尽是无奈。他看向嘉图,发觉对方单手托腮,视线与自己完全一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那一刻,那个瞬间,徐植突然涌上一股极为陌生的情绪。
无法形容,好似自驾的路上偶遇一片向日葵花田,又像在不得不出席的商务场合喝到一杯纯酿美酒,他已经太久没有这种感受了,喜悦、饱满、纯粹、踏实。
嘉图回过头,见他呆愣歪头晃晃手。
徐植径直起身朝外走,“你在这里等吧,我把车开过来。”
未等嘉图说话,他已冲出西图澜娅餐厅,双手挡在头顶,快跑着消失在雨幕中。
到底因为什么呢?
嘉图暗自摇头。在她看来,冯悦知书达理性情温和,而徐植——至少今天下来,无论采访过程还是这场聊天——直觉告诉她,对方很好沟通,绝不是那种激进、顽劣、不通情理的性格,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就结下梁子了呢?
人和人的关系,比宏微观经济学理论可难太多了。
隔日一早,嘉图邮箱里收到一份简历,袁天磊的消息几乎同时而来,“我表弟把简历发过去了。你先看看,别为难。”
“不用这么客气。”嘉图回他,“我就是帮着转一下,完全不为难。”
袁天磊问,“晚上一起吃个饭?”
嘉图念着昨日就是母亲自己在家,晚上又和廖一骁约好打羽毛球,于是回复,“今天不行。”
“没关系。那等你方便再说。”
这头嘉图忙着赶稿,直接关闭对话框,全神贯注投入到外媒对于“中国出海企业”的一篇点评社论中。她决定从“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对于自由贸易支持的理论入手,引用“市场价格”与“自然价格”的概念,全面分析“出海”这一现场的成因、挑战、以及未来趋势。框架已经搭好,但是中途数次被打断——一会儿财务通知本月报销即将截止,手忙脚乱翻找打车费凭证提交系统;一会儿金融板块的同事过来请教某句话放在文章里是否合适,一讨论便是半小时;一会儿又和老吴他们同时被领导叫进办公室,问及昨日去海日汽车采访的效果,接着市场部的人也过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小时。至下班前,嘉图手里稿子的完成度不及五分之一,心里莫名其妙便有些窝火。
所以当廖一骁提着球拍站到她背后时,嘉图带着怒气“啪”地扣上电脑,冷冷吐出一个字,“走!”
廖一骁默默跟在她身后,一路无语,出了办公楼才快一步跟上,“谁惹你了?”
“没谁。”嘉图也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发火,经这一问语气缓和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太多了,烦。”
“我当是什么。”廖一骁接过她的运动包,“给我吧。”
“不用。”嘉图觉得不好意思,但架不住对方的坚持,默默松开手。
“我今天也觉得很烦,工单一大堆,开个会的功夫快一百条消息。”廖一骁拿出手机给她展示公司内部聊天软件,“喏,我都不敢点开。”
软件有已读提示功能,嘉图看着那些红色的消息提醒,鼓嘴“噗 ”一声。
廖一骁收起电话,“工作又不是一天能干完的,别急。”
“下午对海日那边采访进展,我本身就没任务指标,又没有输出。”嘉图叹气,“开会干把我耗在那儿,你说是不是纯属浪费时间。”
“团队作业嘛,消息互通是必须要的,毕竟得让每一个当事人知晓进度。”
“可跟我完全没关系啊。”
“你觉得没有,可其他人并不知道啊。”廖一骁拍拍她的肩膀,“嘉图姐,冷静。”
“我没……”嘉图话说一半摆摆手,“绝了,被你传授职场经验。”
“嘿嘿。”廖一骁歪过头看她,“缓过来点儿没。”
嘉图无奈,“哦,好多了。感谢分享。“
“好啦。”男生提提肩上的背包,“工作永远都做不完。人生最简单的道理,好好玩,好好干。”
“你讲这话很像我爸。”嘉图笑着摇摇头。
“我身边朋友也总说我像老大爷,所以我不爱跟他们聊心事儿。”廖一骁顿了顿,“我喜欢跟比我大的人呆在一块。”
嘉图撇他一眼,“哼”一声。
“真的。我老觉得他们幼稚。”
嘉图再“哼”一声。
“不信算了。”廖一骁对于嘉图的反馈似乎颇为不满,赌气似的不再争辩。
两人穿过马路并肩抵达球馆正门,嘉图说“包给我吧,我去换衣服。”廖一骁便摘了背包,一句话不说往她怀里一塞。
“几号场地?”嘉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