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春日 第51章

作者:小格 标签: 现代言情

  是有多懊悔,才会归拢出所有不可能发生的假设并一一精确到分厘。嘉图不知道这些假设对于徐植来说,究竟是自救还是自毁。

  白日地中出,红霞漫天际。又一天开始了。

  她眯了眯眼睛,而后看向徐植,轻轻道一句,“如果我是冯姐,大概也会恨你吧。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去怨恨。”

  真正的作恶者已成亡灵,多像命运的玩笑。

  至此,冯悦的怨恨若要有寄托,徐值的存在就是有且仅有的唯一。

  徐植低着头,没有对这句做出回应,过了一会儿说道,“好像大三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吧,他俩吵过一次架,差点儿分手。起因是冯悦给任伟买了一台笔记本,大三课满,我们专业用电脑又用得多,他天天跑机房确实不方便。那次任伟特别生气,在宿舍楼下打电话打到熄灯才上来。他其实挺敏感的,想得多,介意的也多。”

  “成长环境不一样,看待问题的角度一定会有差别。”

  “是。所以我入职前特意跟他打了声招呼,我进去职级比他高,一个宿舍兄弟,怕有别的想法。那时候是我第一次感觉出任伟有变化,就是明显的……平和了,不拧巴了。”徐植做个深呼吸,“冯悦对他影响很大,在任伟心里,冯悦既是爱人,也是亲人。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感情早不是普通情侣那种动不动吵架会要分手。他们克服了太多太多,很深厚,很坚固。如果不是我……”

  徐植说不下去。

  四目相对,他只剩自语般喃喃,“他们原本是要结婚的。冯悦她应该恨我。”

第55章 五十五三万场日出日落4

  这天,嘉图在房间里看了一场完整的日落。

  太阳像一枚发光的橙子顺着天际线一点点滑落,左边的云一朵一朵,右边的却又成片,它们随风动,也随暮光变换色彩,高城满夕阳。这天在她的记忆里忽而变得有些迷幻,好似只有一场日出,一场日落,中间那些静静走过的时间仿佛未曾发生过,一不小心就被吞噬掉了。

  其实做了很多事,比如出院,比如吃到老李做的猪脚汤,比如睡了个沉沉的午觉,再比如与肇事电动车当事人一直没有协商好,大概静伊私下同简阳讲了,简阳下午打来电话详细问了过程,从专业角度给出不少法律意见。

  嘉图打趣,就算打官司我也用不起你。

  那头简阳亦笑,我还真能按市价跟你收钱,给个辛苦费得了。

  或许从前接触不够多,又或许他正在努力融入静伊的生活,嘉图发觉对方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强势,也没有那么客套,相反,简阳具备他们三个伙伴谁都没有的一项特质——缜密,是思考方式的严丝合缝,也是对从事职业的敬畏心。显然静伊更早看见了他的本心,因而才一改动摇,在婚姻大事上自作主张做出选择吧。

  爱一个人,就要相信自己是最能看清对方样子的。

  错了也值得。

  嘉图又想到徐植,她问自己——

  那你呢?

  你是不是也相信自己眼里的那个他。

  晚饭后,冯悦忽然来敲门。当时母女俩正在客厅笑作一团,李妈开门将人让进来,边笑边道,“小冯你快来看看什么叫真顺拐,演杂技呢。”

  嘉图举起单支拐杖大声辩解,自己却也不由跟着乐,“我知道!刚才没反应过来。”

  左脚虽未受伤,但也被车砸了一下,所以住院期间大多坐轮椅,双脚基本没沾过地。修养两天觉得左脚还行,家里卧室离洗手间又近,今天到家蹦几步再扶墙溜边就也过去了。这是晚上实在吃得撑,又觉得需要感受一下拄拐的感觉,结果拿起直接怼到右侧腋窝下,李妈一见差点儿笑岔气——你不觉得哪儿不对?

  更没处说理的是,她还眼疾手快拍了张照。

  真是亲娘。

  “我真知道,人家医生说了,用单支拐杖要放到健侧。”嘉图赶忙示意,见母亲还在笑,故意板起脸,“妈,您行了啊,看杂技还得买门票呢。”

  李妈“啧”一声,转头从玄关柜里拿出一个快递箱,“就一件对吧?”

  “嗯。”冯悦接过,说声谢谢阿姨。

  “这算什么事儿,以后来不及收的就送这儿来。”

  冯悦点头,看向嘉图,“脚好点了吗?痒千万别抓,拿吹风机顺着石膏缝吹吹,要凉风。”

  “好。”嘉图站在客厅正中对她笑笑,尽管有很多话想说。

  不知从何起头,不知该抱着怎样的立场去讲,不知那些话说了又能改变什么。

  所以只好装作无事发生,就像平日里一样。

  “那,我先回去了。”冯悦踏出去,顺势关了门。

  总觉得哪里奇怪。

  就好像她与自己一样,有很多要说的,却也欲言又止。

  李妈过来搀女儿坐到沙发上,拐杖放到一旁,“老实坐会儿吧,别刚出院又进去。”

  如同微波炉到时“叮”一声响,嘉图看向母亲,“您跟冯姐说了我住院?”

  “没啊。”李妈摸到遥控器,一下接一下按着换起频道,“这两天不都跟你在医院,下午小冯发消息问能不能帮忙收个快递,这才见着。”

  对,就是这里奇怪。

  平白无故瘸着一条腿出现,见面总该要问怎么回事的。可冯悦没有,就像……已经知道受伤了,她问的是“好点了吗”。

  又或者出于医务人员的习惯?每天见太多患者所以反应和周围这些人不同?

  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紧接着敲门声再次响起。

  门刚打开一条缝,丹妮便欢快地叫了声“阿姨“,大方自我介绍,“我是图图姐的徒弟,这是我男朋友,不好意思啊没打招呼就来了。”

  李妈赶忙将这对小情侣让进来,丹妮捧着一束鲜花直接扎到嘉图身边,“天呐,这么严重!现在还能走吗?怎么都拄上拐了?”

  “你俩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万一家里没人呢。”嘉图招呼着他们坐下,见又是鲜花又是水果的,忍不住教育,“还买东西,一个月赚多少钱。”

  “她昨天就想去医院,但又怕影响您休息。”腼腆的男孩板板正正坐在沙发上,面对李妈端过来的茶水,急忙起身去接,“阿姨您别忙了。”

  丹妮则小心翼翼捏捏石膏,“这个疼不疼?骨头不是没断么,怎么这么严重。”

  “不疼,就是走路不方便。”

  “那别走路了,你就在家老实修养,养到能跳高再来。”

  小姑娘坦率风趣,惹得大伙直笑。

  “我说真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别刚能走又去打球什么的,很危险。你那个朋友叫什么来着?”丹妮转向男友,“后来动手术下病危通知那个。”

  “哦贺飞。”男生接话,“我有个朋友,玩滑板摔成骨裂,没好利索去滑结果又摔了一跤,差点儿伤到脊柱神经。”

  “看看!”丹妮心有余悸的样子,正色道,“图图姐,一定得好好养!阿姨,您可得看住我师父,千万别让她运动。”

  “对了嘉图姐。”男生说着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电脑包,“这个给你。”

  是自己的办公笔记本,嘉图赶忙道谢。

  “不是我给你拿的啊。我才想不到给你带这破玩意呢。”丹妮解释,“崔铭不是给你请假么,然后第二天中午小铭他们组开会没开完,他就跟我说让t?我收拾下你的东西送大堂去,有人来拿。结果你说巧不巧,刚才在楼下碰见那天给你取东西的朋友了,我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就又把东西给我,说自己不上来了。”

  “穿西装?”嘉图第一反应便去问。

  “那天中午是,感觉挺着急的,匆匆忙忙就开车走了。今天没有,穿……好像运动服吧,反正挺居家的。”

  蒋数日常几乎不会穿西装,是徐植。

  更何况,嘉图看着电脑包,蒋数哪儿想得到这些,只有他才会。

  “怎么了图图姐?”丹妮问。

  “没。”

  嘉图只是在拼凑徐植这些天的动线——车祸当晚他接到蒋数电话直接来了医院,也许那时正在开会,也许准备回家,总之工牌还挂在脖子上,整整一路都忘记摘下;隔天中午,应该是午休时间,他从二十多公里外的高新区开到市区只为取电脑,因为看到伤势知道自己不方便走动,于是提前为她做好居家办公的准备;也许是这个中午,也许是这天傍晚,他又抽时间去买了部手机,总之晚上探病时手机已交到她手上;至于为什么今晚来送电脑,嘉图猜是徐植不想让自己在医院还忙于工作。

  方方面面,他都替她顾到并且妥善处理好。

  以一种沉默的方式。

  早就该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这样的人。

  丹妮说着,“嗨,折腾一圈,还不如我直接给你带过来呢。”

  他不是料事如神的神仙,当然不知道丹妮会到访。如果没有碰到,估计就上来了吧。

  可上来见一面又能怎么样呢,那些曾搁浅的疑惑、谜团、不解都已然清晰了,而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两人均默契地选择避而未谈。

  其实嘉图猜到了,春节后徐植之所以一改常态发生变化,大概率是冯悦与他说了什么——尽管徐植略掉这一部分,但那番话一定有刺到他。他本身对冯悦抱有无比愧念,若再执意做些什么,唯恐酿造另一出悲剧。这就如同一道含有未知变量 X 的数学题,无论题干多么清晰,前面的推理多么合逻辑,一旦 X 引入,思路全乱。唯一的解法是让 X 变成有确定值的常数,然而人心、人的情绪怎能被左右呢。

  他们谁都没有权利去要求冯悦放下执念,继而完成一场成全。

  那太自私,且太无理。

  所以这道题就只能被静静放置在那里,等待被解开,又或者——

  等待被遗忘。

  送走丹妮,李妈评价,“你这小徒弟挺招人喜欢。”

  “是。”嘉图心不在焉。

  “这一对,一静一动,多有朝气。”

  嘉图笑一下。

  “大四那年暑假你不是实习没回来,你爸学校接待高中夏令营,有一天做完讲座回来跟我说,看着那些孩子啊,想到你高中时候了。”李妈从茶几上抓一把瓜子,慢悠悠嗑起来,“我俩就说起有一回你逃晚自习去看哪个明星的演唱会,后来老师叫家长,还在办公室当我们面念保证书,记得这事儿吗?”

  “记得。”嘉图咧咧嘴。

  因为前一晚看演唱会嗓子都喊哑了,所以那天当众念检查时她一直咳嗽,咳得眼泪直冒,老师觉得孩子都哭了是有悔改心的,这才免于处分放过一马。

  “我俩就说啊,好像就短暂赶上一阵你活泼的时候。当初报志愿光考虑分数专业学校,就没觉得说报个家门口的,哪怕更近点一个月能回来一趟,我俩不就能跟你多乐呵乐呵。”李妈拍拍手上的碎屑,将瓜子皮用纸巾卷一把扔进垃圾桶,“我啊,昨天晚上回来我就恨不得到你爸坟头去骂他去。我姑娘现在晚上睡觉翻个身都思前想后的,谁让她成这样的。”

  “妈。”嘉图拉长语调叫一声,带些无奈,也似宽慰,“我三十多再跟十来岁高中生似的,想一出是一出,你愁不愁。”

  “也是。”李妈叹口气,“稳重点也好。”

  她忽然乐一下,以至于眼角皱纹水波似的散开,“前阵路过派出所,还看见静伊拿铁锹在门口除冰呢。静伊小时候多娇,动不动哭。”

  “就是说嘛。”嘉图蹭着往母亲一侧坐坐,“我挺好的,您把心放肚子里吧。”

  “跟小徐你俩,聊开了?”李妈问,拽过旁边的毯子盖到女儿身上。

  “算是吧。”嘉图头靠在母亲肩膀上,忽然问一句,“妈,您着急让我结婚吗?”

  “嚯,”陈妈惊讶之余说句玩笑话,“聊这么开?”

  “没有。普通询问,一般意义上的,您着不着急。”

  “我不急。你的事儿自己看着办。”

  嘉图不语。

  “再说我可不替你做这个主,惹麻烦。”陈妈补一句。

  嘉图笑,“行。那我明天接个新成员到家里来。”

  陈妈一激灵坐直,“倒插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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