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格
身旁恰逢车辆按喇叭,嘉图没有听清,“我什么?”
“你很可爱。”廖一骁在红灯前停下,转过身看着她大声回应。声音在空气中缠绵片刻,袅袅消散。
嘉图不由笑出来,他也笑,这句语气里带些中二的表述的确让人心情很好。
“就前边。”廖一骁扬手指指,“你来这个馆打过吗?”
“没。”
“你都去哪儿打?”
嘉图双脚撑地,望着路边的来往的人群,“学校吧。”
“那以后我能叫你出来打球吗?哪里都行。”
“看你水平。”嘉图笑着扬扬下巴,“变灯了。”
廖一骁介绍过自己的同学,几人也不多寒暄,分站两侧做几下准备活动便上了场。一来一回打和平球的间隙,廖一骁告诉嘉图他们都是大学羽毛球社的,对面两位拿过他们学校混双比赛的冠军。嘉图顿时心凉一半,“这陪练是不是水准高了点?”
“嗨,就当玩呗。”男生竖起拍子挡下一记慢速高球,球不落地,直接打给嘉图,嘉图顺势单手接住,问他,“我前你后?”
“行。”廖一骁说着退后两步,朝对场扬扬手,他的同学立刻知会,摆好阵势准备接球。
嘉图抱着探底的心态中规中矩开场。父亲常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放嘴边,所以她很少先发制人,她习惯先对对手作一期观察,哪里强哪里弱,擅跑动还是技巧型。当然了,遇到钱欣那般业余选手中的六边形战士,她这套慢热的打法便失了效。只能说实力相当的大多数情况下,理论依旧有它的效用。
她有时会想,理论,五花八门的、形形色色的、远古的现代的、通识的专业的,这些好像是她从父亲那里继承的独一无二的宝藏。
其实多项体育技能都是跟从父亲学的。在大学校园里跑着长大,条件得天独厚,父亲又是个好动的人,逢闲下来就去找体院的老师们切磋。见小尾巴嘉图呆着无聊,今天这个教乒乓、明天被那个拉去旁边的游泳馆、后天又张罗着带她滑轮滑,一帮平日里正经严肃的体育老师们简直拿她当解闷玩具。其余只能算略懂皮毛,羽毛球是唯一当做兴趣坚持下来的。嘉图也说不清为什么,好像小时候觉得大拍子握在手里威风、挥着带劲,慢慢水平上来了,能让父亲做手下败将了,业余比赛也能拿名次了,这爱好像习惯一路跟随着她,能解压、能强身健体、也能让她心态更沉稳。
前两局一负一胜,输是惜败,赢是险胜。中间休息,廖一骁从包里掏出两瓶水,一瓶开了盖递到她手里,“你可以啊,比我想得好太多了。”
嘉图咕咚咕咚灌水,心想体能照你们差点儿,但球可比你们多打好几年呢。
“关键你知道么?”廖一骁指指不远处挽手去洗手间的两人,“他俩是一对,当时进社团没多久就在一块了。平时就一起玩,打混双那默契别人真整不来。”
“看出来了。”嘉图含笑。
“诶?怎么看出来的?”廖一骁单手呼着短袖运动服吹风,“我刻意没说,就怕你听了有心理压力。”
“这又不是世锦赛,我有什么压力。”嘉图用水瓶指指场地一处,“第一局有个球你打边线,那姑娘反手去接感觉抻了一下。换场时这男孩就一直叮嘱注意手腕。”
“行啊你,福尔摩斯o图。”
“拉倒。”
“我觉得,”廖一骁用矿泉水瓶碰了下她的,“咱俩稳了。”
嘉图“啧”一声,“年少轻狂。”
“真的!”男生似觉这是一句贬义,极力争辩,“不是我没见过大风大浪瞎咧咧。我单打拿过校比赛第一名,你又这么真人不露相,咱俩加一起,要是输了,我……我……”
“干嘛?辞职啊?”
“哎,反正你信不信,咱俩肯定第一。”廖一骁见嘉图不为所动,直接蹲到她面前,“打赌吧。”
嘉图摆手,“幼稚。”
廖一骁摇她的矿泉水瓶,“你是不是提了工单要换电脑?”
“啊?”
“流程走到我们 IT 了。”
“喂!”
“但得先说好,不能夹带私货。”廖一骁摆起大道理,“电脑我们会按标准查,球你也要尽最大努力打。”
“赌注。”
“咱俩要不是第一,笔记本不能换我就算加班也负责修好,能换工单我加急处理,采购那边我替你催。”
“反之?”
“拿冠军你请我吃饭。”
嘉图一下乐了,“绕这么一大圈,我还不如找钱欣吃顿饭,走走后门把我电脑处理了呢。”
廖一骁言之凿凿,“那不得卖个人情,人情可不好还。”
“服了你了。”嘉图捡起球拍伸过去,“成交。”
男生得意地笑了,拿起自己的球拍与她的击掌为誓。
第8章 八银杏树4
静伊最终还是出席了简阳父亲的生日宴。
她穿上那条价值不菲的白裙子,踩上高跟鞋,画了淡妆,卷了头发,也挎起自己曾经攒了两个月工资买下的那只奢侈品牌的包包,以一番肉眼可见的郑重来到酒店宴会厅。
简阳在门口等她,见到人眼前一亮,“你今天好漂亮。”
静伊打量着厅内的人群颇有些局促,“怎么这么多人。”
“不是这里。”简阳笑,“这是人家办回门礼的。”
“哦哦。”
“在楼上,走吧。”简阳拉过她的手,边走边道,“大部分都是家里亲戚,还有几个是我爸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和生意上的伙伴。小叔你见过,其余人一会儿我来介绍。到时候你就坐我旁边,逮机会敬大家一杯就好了,毕竟头一次见。”
“我要敬你爸吗?”
“咱俩一起就行。”简阳看出她的不适,逗她,“丑媳妇第一次见公婆,紧张啦?”
“有点儿。”静伊握住他的手稍作停顿,“简阳,我鞋有点磨脚。”
“忍一下。”简阳见她穿的高跟鞋足有六七厘米高,步伐放慢,“实在不行坐下后脱一会儿。”
静伊走这一路,后脚跟磨得生疼,可事已至此也无其他办法,只得点点头。
生日宴在一个古香古色的包厢,t?一共三桌,与餐桌相对的区域被置成会客区,红木茶几座椅,青花瓷雕琢的茶壶茶具。周围墙面是沉稳的暗红色,远远看去一排排格纹进观则是小巧的烫金福字。大家三五一团或坐或站,皆是西装或礼裙,虽无人打领带,亦无港剧里阔太标志的珍珠项链,可那气息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社交现场。
静伊几乎未曾出席过这样的场合,一切,一切只让她倍感压力。
她知晓简阳父母做外贸起家,早年便南下去了机会更多的深圳,服装、家电、食品,好似各行各业都经手过,将进出口贸易的路径踏熟吃透,同时亦在各个方面扶植了众多亲友。简阳读高中时他们回归本地,同时专注做起酒类进口买卖。现在市中心一家带有酒窖的私人会所由简阳小叔打理,至于简阳父母,静伊听说他们有一间酒业外贸公司,主要做西图澜娅餐厅、酒店、超市等大宗采购的供应,销售网络遍及全国。这两年受经济大形势影响大规模裁员,简阳的形容是,今年本地也就剩一百多人了吧。
静伊意识到简阳这样的家庭条件源于他们确定关系不久后的一次闲聊。那次好像说到毕业旅行,她告诉他初中高中毕业都是和嘉图、蒋数出去玩的,大学毕业也想组团,可正巧嘉图父亲要去美国参加一个讲座,直接带她过去疯玩了一个月。瞧着她羡慕,简阳便说找机会我和你一起去,西岸我还算熟。静伊刨根问底,他才说初中上的是国际学校,暑期有交换家庭项目,他连续两个暑假都在加州过的。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的恋人,会牵手、逛街、约会的那个人,在你连世界地图还背不清楚的时候,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护照,真实感受到了大洋彼岸的人情风土。
惊讶、艳羡、落差感,直至那日分开,静伊才意识到躲在这份交杂感觉背后的是她对两人家庭条件的重新认知。
而这种认知,就像一个随时会原地触发的开关,每一张电影票、每一顿饭钱、甚至每一次酒店的账单,静伊深知自己的敏感,她有时觉得这份敏感可笑至极——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处处刷存在感。
“爸,妈,这是静伊。”简阳牵着她的手走到今日主人公面前。
静伊颔首,用微笑掩饰不由而来的慌乱,“叔叔阿姨好。”
“田警官啊,终于见到了。”两鬓斑白但气质儒雅的简父伸出手。
静伊与他握握,听到简阳妈妈的声音,“欢迎你静伊。听说你原本今晚要加班?工作挺忙的吧。”
简阳向来心思缜密,即便她不出席,道路也已全部铺垫妥善。
静伊礼貌应答,“我们还行。工作量赶不上简阳他们。”
“他啊。”简阳母亲笑,“就差睡在公司了。”
“田警官,坐。”简阳父亲招呼。
事实上,整个晚上他对她的称呼都是“田警官”——中性、尊重、也可以说不那么亲近的称呼。静伊拿不准他们对自己的感觉,会问父母身体好不好,会主动将新上来的菜转到她面前,也会在她敬酒时说一句“明天还要上班,换饮料吧”,表现一如这个称呼,客气又见外。装在高跟鞋里的脚每站起一次就钻心的疼,想到国庆之前的这几天所里还打算安排自己做代表去探望辖区内的退伍老兵,静伊在觥筹交错的间隙将脚伸到桌子底下,偷偷脱了鞋,总算得以片刻喘息。
这餐饭根本没有吃饱,当一个场合需要调动全部五官,胃就只得忍气吞声。正餐快吃完时,简阳悄悄唤她出去,在楼梯的转角处将车钥匙塞过来,“礼物放在后备箱了,你拿过来?我让他们一会儿上生日蛋糕,吹完蜡烛你直接给吧,就说我们一起准备的。”
如同活动主办方,每一个步骤他都在头脑中提前演练过。
静伊只知那是一幅毛笔字,来自本市一小有名气的书法家。至于写得什么,展开什么样子,这份礼物通过怎样的人脉得到,她全无概念。
简阳身上有各式各样的缺点,但没有人能够否定,他心里有她。他太希望把她融入进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并让田静伊以另他人心服口服的姿态稳稳占据一席之地,而这,是未来两人修成正果的基础。
静伊很感动,她能感知到那种被庇护的心安,于是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就算脚磨得再疼,也是要去的。
刚走出一步,她回过头,“我今晚还可以吧?”
简阳靠近捏捏她的脸,“怎么啦?”
“没。我肚子好饿。”
“没吃饱?”
“嗯。”
“那结束我带你去吃别的。”
“我想吃麻辣烫。”
简阳笑了,“行,找家自助,随便吃。”
“我……很紧张。到现在都是。”
“慢慢适应就好了。”简阳上前一步将她拥在怀里,“我爸妈其实很开明,我不愿意做生意继承家里这一摊活儿,他们从来没说过什么。可能就因为这样吧,很多需要我在的场合我总希望能尽全力帮他们一把,至少不让他们觉得丢了面子。”
“我明白。”静伊低声说道。随后她轻轻挣开他,“快去看看蛋糕吧,别耽误事儿。”
生日宴最终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在寿星吹完蜡烛许完愿之后,静伊按既定安排呈上礼物,简阳爸爸当场打开,精致的卷轴上呈现出刚劲有力的四字——紫气东来。“好字,好寓意。”在场有宾客阐明自己的解释,“简老弟这几年红酒做得劲,那红酒不正对应一个紫字。选得妙啊!”
静伊听闻这一席说辞,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头望望身后的简阳。简阳却没有看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对寿星说道,“爸,生日快乐。“
静伊赶忙接话,“叔叔,祝您生日快乐。“
简阳父亲边笑边收起卷轴,“谢谢田警官,费心了。你们怎么联系上敬和老师的?我可听说他几年都不出山了。”
静伊一愣,当她刚刚反应过来“敬和老师”正是这位书法家名字的时候,简阳已经替答,“这您就别管了。咱们小田警官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又一出巧妙的文字游戏。
既未否认,又未承认,但所有人都会以为是靠静伊的人脉拿到这幅字。而事实上,她什么都没有做,她的两把刷子,不过是依托简阳而已。
可这是一个容不下解释的场合。
简阳母亲开始张罗切蛋糕,长刀下去,正中央的寿字一分为二。这时突然有人提议,“咱还没拍照呢!那什么,快叫服务员进来帮忙拍张照,难得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