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不渝
陆时宜捡起。
拍的是附中的正门,校名烫金。墨绿色校徽被一只手举起,掩盖住伸缩门,占据相片中心。
内里通往教学区的路上,树荫蔽日,枝叶繁茂。远处的楼栋若隐若现,依稀可见建筑群之宏伟,那么漂亮。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不久前举办了一个以“我与附中”为主题的摄影比赛。
他的这张照片获了特等奖,这本笔记本是其中一件奖品。
初看到时,她只觉得——
遥不可及。
然而。
那天她看着相片静默片刻,手指摩挲两下,忽然若有所感,将之转到了背面。
遒劲潇洒的黑色笔迹映入眼帘,带着一股落拓不羁。
男生这样写道。
「好什么好。他说什么你都照做?
附中什么样,高三自己过来看。」
似是经过一瞬的犹豫,两行以后留出了大片的空白。
而那空白之后,是更上一层的凌厉。
他妥协般地写。
「我知道你可以。」
那一瞬间。
破土而出的种子,发芽了。
第4章
陆时宜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两个室友还在洗漱时,她就已经出了门。
她特地绕行去了教学楼一楼北侧。
正如吴媛媛所说,上学期的期末排名,还挂在宣传栏那里。
周、亦、淮。
原来他名字这样写。
长淮亦已尽,宁复畏潮波。
她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然后穿过长廊,从南侧楼梯上了楼。
班里居然已经来了不少人,而且都在很认真地干自己的事情。
吴媛媛没一会儿也叼了个烧卖进来坐下。
早读是班主任江岁宜的,很年轻,教语文。同学们私下都叫她仙女。
这节早读的主要内容是选班委。
令陆时宜没想到的是,班委这种在二中吃力不讨好的活竟然有不少人竞选。
最热门的当属语文课代表。
吴媛媛在她耳边低语解释:“大家都喜欢仙女,她人真的很好。”
“你要不要试试看?”吴媛媛怂恿,“除了办公室在五楼北侧有点远之外,没有其他缺点了。”
陆时宜本来没打算参与,一直在低头整理发下来的新书。但听到这句话,她手上动作顿住。
五楼。
她犹豫了几秒钟,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好。”
其实她觉得自己选不上。这种投票选人的活动,多数情况下都和人缘有牵扯,而她和谁都不熟。
江岁宜扫视了一圈,底下举起的小手和雨后春笋一般节节冒头。
在一群人中,只有陆时宜举得又低又不明显,耳尖似乎还染了点薄粉。
江老师点了点头说:“感谢大家这么给面子。但人太多了啊,咱们节省一点时间,这回我能不能独|裁一下?”
班级里几个显眼包已经带头笑了,“仙女做的事怎么能叫独|裁呢?”
“行,没选到的人不要伤心啊。”她笑着用下巴指了指后排,“那给新同学一个机会,她就是语文课代表了,大家多多配合她的工作。”
课桌之下,吴媛媛已经疯狂扯她校服衣角表达激动了。
陆时宜垂头避开同学们回头打量的目光。
她觉得有点愧对江老师,毕竟她选课代表的动机不纯。但从此刻起,她决定以后兢兢业业地对待这份工作。
附中的进度要比二中快很多,大部分学科已经上完了所有新课,开启高考复习,剩下的少部分也在收尾阶段。
陆时宜不光要跟上节奏,还要自学补上落下的内容,恨不得把时间拆成两份用。
于是也没功夫想有的没的。
下午两节连堂语文课下后,是自由活动课时间,老师喊她一起去办公室。
陆时宜很羡慕班上有些人,他们和老师说话就跟处朋友一样。她忐忑跟在江老师后面,觉得自己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他们是从南侧楼梯上去的,到五楼后,再穿过长廊到北边。
这不可避免地要经过十九班。
还在上楼梯时,她的呼吸就已经微屏了。
江老师回头笑着对她讲:“刚来附中肯定有很多不习惯的,有什么困难可以和老师说。”
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谢谢老师。”
十九班在十八班的正上方。
老师走到前门,随手逮住一个人,问:“何徐行呢?”
陆时宜略显无措地站在她身侧,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往里面看,可是却看一眼,迅速收回目光,然后再犹疑地看回去。
吴媛媛说十九班人少是真的。即便单人单桌,教室后排也空了很大一片地方。
中午开始下雨,一直到现在都没停,天空雾蒙蒙的,但她觉得她的心跳此刻都被赋予了亮色。
而她没看见他。
于是又重回暗沉。
那个叫何徐行的男生被同学喊到她们面前,江老师给她介绍说:“这是十九班的语文课代表,以后你们可以多交流交流。”
原来他们班的语文也是江老师教。
陆时宜又不争气地庆幸了。
何徐行是个皮肤略黑的高个儿男生,听完老师的话,咧着牙打招呼:“你好。”
认识完毕后,江老师领着他们往办公室走,“新一期《作文素材》到了,你们数好数量发下去啊。何徐行你带着点陆时宜。”
何徐行嘿嘿一笑:“保证完成任务!”
五楼真的很安静。除了竞赛班,还剩下三个空教室,一般用作教师集体备课,不作集备时就是竞赛班的活动场所。
他们走着经过时,陆时宜看见不少同学,三三两两地分散在这些教室里,有些在讨论题目,有些在玩乐器。连廊北侧还有阅读区,设置了吧台。
五楼的氛围和底下四层泾渭分明。
也不奇怪。陆时宜早上看年级排名就知道了,前面的名次几乎都被十九班承包。偶尔冒出几个其他班的,就会被称作黑马。
这么多人里,唯独看不见他的身影。
陆时宜闷闷地收回视线。
《作文素材》堆在办公室公共区的长桌上。
江老师手一指:“在那儿呢。”
说完她就要走回工位,但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对了,何徐行。你帮我告诉一下周亦淮——”
陆时宜听到这个名字时,心重重一跳。
她捏着杂志的手发紧,不由自主地就抬头了。
“你转告他,谢谢他今天塞在作业里的那包辣条,但这点东西贿赂不了我,罚他抄的二十遍,一遍都不能少。”
何徐行“嗤”一声先笑为敬,“好嘞!”
陆时宜不明所以。
旁边何徐行边数边小声嘀咕:“可淮哥好像也不爱吃这玩意儿吧。”
他们班人少,很快就数完了,看着都没有二十本。
但何徐行停下来等她,说:“可能有点重,我待会儿帮你搬去你们班。”
她加快动作,道了声谢。
抱着杂志出去时,江老师还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橘子,她颇有些窘迫。
何徐行承担了两个班的大部分重量,宽慰她道:“你不用觉得有什么,江老师很温柔的。罚周亦淮呢,纯粹因为他期末考试错了一道除他之外,再没人错的诗词默写送分题。”
原来是这样。
虽然她应该为他感到惋惜,毕竟加上这送的两分,他会比第二名高出整整十五分。但莫名其妙,她把这件事和他的脸联系到一块,只觉得——
有点可爱。
出了办公室,快到拐角书吧时,陆时宜目光一扫,竟然看见了他。
书吧由环形玻璃围起。
她抬头的时候,一只单臂恰好搭在窗台边,然后那张脸紧接着出现。
玻璃上充斥着细碎的小水珠,不时有雨滴滑落,他的身影又清晰,却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