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玫花露
他会常常想起她。
但他好像并不想和她分享自己的生活。
这样没有希望、一片黑暗的生活。
所以在朱炎再次问他是否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他垂眸,囫囵回答了一句不知道。
这种不清不楚的情绪在十七岁的某天早上发生了第二次转变。
彼时靳桉已经是拳击酒吧里公认的“常胜将军”,身上的冷冽暴戾气质也越来越浓重,没有多少人敢再生出惹他的主意。
靳奶奶病情加重,他去拳击酒吧的频率也变得频繁。
那天清晨的梦始于前一晚在拳击酒吧厕所里无意撞见的一幕。
踏入男厕所的瞬间,靳桉便听到了隔间里窸窸窣窣类似于衣物剥落的动静,还有粘腻濡湿的啧啧水声。
随即“嗒”一声。
他听出来那是男人皮带的金属纽扣在粗鲁解开时撞上厕所隔间挡板的声音。
来拳击酒吧这一两年,他只在擂台换衣间和擂台上活动,并未过多涉足其它地方,所以对于酒吧里成年男女被酒精麻痹后常发生的腌臜事了解甚少,也从来没有遇到过。
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直面地撞见这种事。
随着一声女人的口申口今响起,靳桉逃也似的匆忙离开酒吧厕所,就连今晚拳击比赛的报酬都忘记去取了。
十七八岁的少年,早起竖高旗是常见的事情。
他对于这种生理现象大多采取“冷处理”的模式,等旗自然而然降下去。实在火气重的时候,就在沙袋前面打上几拳,也能慢慢消磨掉火气。
只不过这个清晨却格外不同。
梦境旖旎暧昧,模糊又真切,少女声线软绵,小猫似的呜咽声仿佛就响在耳边。
就像是被一团柔软的云朵所笼罩、包裹。
他燥热难耐,无可抒发,无可缓解。
最终翻身将柔软的云朵压住。
模糊的雾气慢慢散开,少女声音更为真切,颤抖之中,他看见了少女的脸。
白洁无暇,干净洁嫩如同上等的古玉般的皮肤。
扎着双马尾辫,少女眼睛清澈透亮,一如多年前的冬夜他在仓库里看见的那样,只不过这次少女的眼底再多了些濡湿的水汽,面庞也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饱满红润的嘴唇轻启,少女呜咽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靳桉猝然睁开了眼。
身前被褥一片黏热湿润。
他踢开被褥,翻身将燥红的脸埋进枕头,心中千万道不明思绪划过,最后又凝成一道清晰的线,直直指向他的内心。
——这才是少年真正意义上的情窦初开。
再回忆着梦中少女的模样,一笔一笔细细勾勒,那个矮矮胖胖爱哭的少女一点点抽苗长大,四肢变得更为纤细,面庞变得更加纯洁美丽,也更加诱人。
他咬牙吐出口热气,最终闭上眼,头抵在枕头间,躬身,自暴自弃地伸手继续往下探去。
那天梦后,靳桉终于明白自己对女孩怀揣了怎样的心绪。
在有城中村旁职校的女孩大着胆子来向他表白的时候,他也终于能开口说出一句“有喜欢的人了”。
他喜欢那个女孩。
那个只见过一面、相处不到二十四小时,却几乎影响了目前他整个人生的女孩。
虽然这些年里走过南厦的大街小巷,他再也没有看见那个女孩。
但她成为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他走啊走,等啊等。
就在他以为那年冬夜,女孩的来临是神对他这辈子唯一的慷慨时,十八岁这年的夏日,神再一次慷慨了他。
——女孩穿着小白鞋踏进仓库的那一刻。
他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第74章 靳桉视角
“……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靠在断墙边, 前几天拳击时造成的伤口又有了隐隐裂开的趋势。
喉头涌上血腥味,靳桉偏过头去,吐出口带血的唾沫。
面前的女孩正瑟瑟发抖着,不知道是被刚才瘸腿一行人给吓得, 还是被他给吓得。
那些在梦里想象过无数遍的女孩长大后的模样, 终于有了完整的轮廓。
十七岁的少女, 穿着小洋裙, 唇红齿白,卷卷翘翘的发尾及腰, 漂亮得不像样。
唯独眼眶泛着点红, 眼睛里堆蓄着悬而未落的惊吓的泪水。
……还是爱哭。
心底哼笑了声, 旋即靳桉很轻地移开了目光。
他垂下眼, 捂住腹部。
重逢的喜悦过后——便是自卑。
这确实不是该女孩来的地方。
这是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城中村,脏乱、落后、违法犯罪行为频发,明显与面前的女孩格格不入。
他有设想过再次见到女孩的场面,但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
他应该是一身整洁地站在她的面前, 事业有成, 轻松笑着说当年你说的那句“没有谁生下来就注定是什么命运”我一直有记在心里,并且也勇敢地反抗了现实。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一身狼狈,负债、辍学、被人追着报仇。
所以这样来看,女孩不记得他了,还挺好。
狗吠声由远及近,旺财健康幸福摇着尾巴冲过来的时候, 他的动作又有了片刻的停滞, 是在害怕女孩看见这三只狗后又想起当年发生过的事。
庆幸的是女孩并未想起。
三条金边串串兴奋围着女孩转了起来, 看来是和他一样, 都认出了女孩。
他掀起眼帘再看了一眼女孩, 随即吹响口哨,说不清心中滋味,将三只金边串串悬崖勒爪叫了回来。
既然女孩已经不记得他了,那么他也就装不记得好了。
他现在这样的处境,也注定不会和女孩有再多联系的。
能够再见到她一面,见到她长大的样子,知道她现在过得还不错,被父母养育得很好,他就满足了。
将女孩带回仓库后,他没再多看她一眼。
他怕再多看,就忍不住了。
忍不住想要更靠近,忍不住想要问她的近况,忍不住想要和她在一起……
“送人去。”
所以他对着朱炎冷冷说。
他让朱炎把女孩从城中村送了出去。
盯着两人消失在转角的背影,靳桉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追上去。
但片刻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拳击沙袋的旁边。
地上静静躺着被女孩遗落掉的小包。
-
后几天,靳桉想过女孩会回来找包,但没想到这么快。
甚至从仓库一路找到了二号胡同口这里。
一拳将喝醉回来偷钱的靳超毅彻底揍翻在地,额角方才被靳超毅用酒瓶砸中的地方隐隐作痛起来,他坐在矮凳上正喘着粗气,余光便见得大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酒瓶子一路骨碌骨碌滚进来。
他抬头看去,看见了女孩呆滞的脸。
又他妈是这样狼狈的鬼样子。
他微扯唇角,在心底自嘲似地骂了自己一句。
他站起身,面无表情走到了女孩面前:“好看吗?”
与此同时,垂在身侧的手指尖狠狠掐入掌心,痛感遍至全身。
女孩说话之后,靳超毅嘀咕着骂了一句,似乎是还想站起来。
他心底一惧,迅速挡去靳超毅看向女孩的目光。
说来好笑,无论以前和靳超毅在家里打成什么惨样,他都从来没有怕过。但今天男人忽然狰狞又猥琐地朝女孩看去的时候,他感到一阵恐惧。
不能让靳超毅打上对女孩的主意。
他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冷脸快步离开二号胡同口,果不其然女孩也追了上来。
女孩跟在他后面,一张小脸苦闷闷地耷拉着,欲言又止,明显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模样。
久没得到他的回复,女孩可怜巴巴地叫了他一声“靳哥哥”。
那瞬间异样的感觉从脊椎打上天灵感,他只觉得心底一痒,脚步猛然滞住,仿佛是回忆起了十七岁某日清晨那个荒诞又旖旎的梦。
女孩撞上他的后背,唔了一声。
他耳朵烧红,在朱炎打开门的刹那,逃也似的冲进卫生间。
冰冷的水顺着花洒流下,击打在身上,逐渐降下身体莫名的燥热,也逐渐让他的思维冷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