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岱旦
但钱絮想错了?,总是嘲笑与奚落的声音不绝于耳,沈祈依然找上了?她。
沈祈的语气很应景,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一样,有几?分惋惜:“你那天连戒指都?没?来得及看一下,或许,你应该看看那一枚切割完美的钻石的。”
“可是,看了?钻石我也同?样会走人啊,”钱絮疲于应对,此?时与沈祈站着的位置早已泾渭分明,“拿了?钻石还?有人会翻脸不认人呢。”
沈祈并没?有因为这场不经意的际会放弃对她的追逐,他甚至于不再?陪同?着自己一起站在屋檐下,而?是独自疯狂地步入这场雨中。
“钱絮,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认真聊过了?。”
“我知道你的答案,在我举行求婚的那天之前,我早已洞察出你唯一的答案,所以我并没?有什么意外,”渐大的雨势并没?有影响沈祈的发挥,他深情并茂地走向自己,“如果你的目的仅仅是希望我经历和你一样的难堪的话,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消化掉所有的情绪。”
“你没?办法?和人共情的。”
“你自己有多冷血,你难道一点也不清楚吗?”钱絮以为可笑至极,她原本根本就不想继续沉浸在回忆之中的,“你觉得你有可能承受在你离开以后,人人说我被抛弃的结果,我是怎么度过那一段时光的。”
她已经话里话外不留余地:“事到如今,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原谅你?”
“不是所有的事物都?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呈现出最?好的状态来。”
钱絮深知沈祈这是在借此?谈论他们的感情,她不怒反笑:“那你凭什么相信一开始就是烂的东西,最?后难道就能变成好的?”
“你到底在执迷不悟些什么?”
她也不知道怎么开了?个会就撞见了?沈祈,他犹如孤魂野鬼徘徊在她的生活里,是求婚宴上给他的教训还?不足够么。
“堂堂沈总,一切不是都?应该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他人不过是为你利用之物,他日弃之如敝履 ,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沈祈的脸色卑微无?望起来,昔日的傲骨这一次彻底被碾碎得干净:“你可以回头看看。”
“哪怕一开始是最?烂拙劣的真心,有朝一日也有可能会变成真的。”
“阿絮,我开始后悔了?,哪怕你能陪着我,你想要放在网络上无?止尽地谩骂我也无?所谓,我不介意被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在意旁人怎样异样的眼光——”
他的衬衣已经尽数淋湿:“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很耀眼。”
“我希望我能有重新悔过的资格。”
钱絮却还?是很容易察觉到沈祈言语间的漏洞百出:“你不想要流言蜚语,让你的营销团队删掉不就是了?,而?不应该把火力对准程双意吧,虽然她也活该,但是沈祈,每个人都?有一双眼睛,大家不是傻子,也都?有着最?基本的判断能力。”
男人讲得在诚恳,在钱絮看来也不过是一场世俗的狡辩,沈祈确实没?有阻止那些负面的言论,但他轻易操控着人们的话术,把原本集中在他身上的问题撇得干净。
反而?轻巧地推向了?程双意,那个他昔日的爱人。
一开始,舆论肯定对沈祈这个人的身份更感兴趣的,可是,网络的火力转向程双意之时,沈祈也就无?人问津了?,有人为她钱絮鸣不平,也有人说程双意不知感恩,却没?有人在这场争论中说一句沈祈的不是。
也是,他沈祈背后有足够强大的资本,也就从来掌控着话语权,可是,钱絮还?是觉得沈祈还?是骗骗他自己就够了?,这可骗不了?别?人。
如果自己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或许这一刻,她要为他的“迷途知返”而?庆幸。
可是,她不是了?,经历了?三年的人情冷暖,面对一场突变,她意识到他从来没?有一次站在她的身后,而?他对她的评价,不过是一个可笑的“maid”.
她说出实情,毫不避讳道:“从我知道你要走的那一刻起,我觉得我们已经结束了?。”
“之所以和你掰扯这么久,难道你看不出来是为什么吗?”钱絮的视线越过沈祈,从他凛然的气场中领略到徒生的颓唐,“我只是为了?羞辱你而?已啊。”
……
沈祈第一次感觉到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囊中之物,至少,钱絮从来都?不是。
他世界的法?则顿时倒地。
脑海里不断涌动起他们初见时的场景。
他们在美国中部?的土地相逢。那是个俄亥俄的乡村大农场,农场主是他在华盛顿念书时候的朋友,如果不是落难之际,他则是完全?看不上美国中部?这些农场主的身份,他鲜少和这些人来往,但那段时间他过得捉襟见肘,而?留在纽约的开销实在太大了?。
他留意到了?她,她同?样也注意到了?他,对于落魄的他,她抱以一笑。
而?就是仰仗这一份善意,他安然地将自己的两个孩子托付给了?她,起初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她那个时候还?在上学,学业压力很大,并不轻松,她一边适应着全?英文的学习环境,一边将自己的两个小?孩照顾得很好,至少,他从来没?有从沈栖年或是沈栖月身上看见一丢丢的脏污,脸上没?有一滴多余的鼻涕。
他并没?有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他想,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要离开的话,他要给她很大一笔的钱。
他做到了?。
三年的时光悄然而?逝,他以为换个人,换做别?人替他照看那两个孩子,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就连做出离开决定的前一秒,他一阵轻松,至少,他的余生不必被一段恩情所束缚——
也正是从他自以为得到解脱的那一刻起,他意识到他生命当中最?弥足珍贵的东西也已经丢失了?。
命运对他从来就很慷慨,他想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
如果他想回头的话,随时应该都?可以,所以他起初认为这一定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他的钱絮回国以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还?假装完全?不认识他,有人搬出他们之前那一段感情来,钱絮非但没?有对此?有丝毫的怀念,反而?对他们这段过去?厌恶至极,像是极力在抹去?这段称之为耻辱的回忆。
沈祈认为或许是两个孩子的缘故,毕竟,如果没?有这个累赘,沈祈并不认为他比任何男人差些什么。
造成他们之间鸿沟的,必然有两个孩子的身影。
又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好像孩子确实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但并不是唯一的问题。
她对自己的埋怨,比起对两个孩子更甚,当他第一次真正从她身上感觉到直观的愤怒时,他竟然奇怪得也并不恼怒,他从来都?以为因爱故生恨,或许是钱絮对自己的感情强烈,最?后才会沦落至此?。
他有万千种解释,但总之有一件事,他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她的生活好似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钱絮看上去?要打击报复自己,那他也完全?不介意让她从报复当中得到快感,她希望为人熟知,所以在求婚现场有电台工作人员混入,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他无?数次告诉自己,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但她似乎彻底不需要自己了?。
报复只是她人生当中的一部?分,从来不是全?部?,她接下来看上去?要抛下自己,开启她的新生活了?。
这才是令沈祈真正感到疯狂的事实。
他能接受她的各种小?情绪,甚至可以当作作,当作他们之间的游戏,但他唯一无?法?容忍的是她和他彻底的分道扬镳。
赵不回也好,其他的男人也罢,他希望没?有任何人像自己一样在钱絮的心中留下些什么,他认为他们不能够,这是自己凌驾于他们之上的特权。
是夜。
沈祈灌了?许多的酒,但是酒精并不能使他麻痹自己,而?是让他愈发清晰地感受到他不想要放下。
他允许失败——
但无?法?允许这样的失败。
大雨滂沱中,他亲手拒绝了?司机递过来的一把伞,独自走进这深夜的大雨里,将自己淋了?个彻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或许已经忘记了?,他最?近常穿的这件衬衣,是她用奖学金替他亲自挑选的。
很快,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灼烧。
他发烧了?。
没?人照顾他,云姨因为之前和沈栖月的冲突真的告老还?乡了?一阵子,却还?是坚持认为把孩子留下才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也起了?冲突,云姨不愿意惹他心烦,早早地回老家过年去?了?。
他一个人发着高热,想起曾经的姜汤已是遥不可及。
仿佛是一场梦境。
他却不舍得苏醒过来。
沈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的自己一如既往地撂了?担子走人,钱絮一心一意为自己照顾好大后方,但自己压根儿不知道两个孩子在家里的胡作非为,在身为父亲的自己面前,是多么一副乖巧懂事的面孔,结果到了?钱絮那头,又是怎样的胡搅蛮缠。
对此?,自己全?然不知。
而?钱絮这个傻女人看上去?也没?有告诉自己的打算。
她总是竭尽全?力地在照顾着那两个孩子,纵容着他们俩的任性无?知,却总觉得他们归根到底是个好孩子。
他事业有成,终于东山再?起了?,那些人的面孔说变就变,多少看不上·他的人顿时请求着与他的合作。他得到了?自己渴望得到的一切,当一切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中,他的第一反应是回国。
梦里的自己似乎完全?不知道轻重,丧失了?某部?分的自我,又或者说,丧失了?全?部?的自我。
他竟然为了?程双意要回去?,又或许梦境中也充斥着众人的误解,他只不过懒得解释。
总之,自己回了?国。
而?临走前,他说出了?那一天和钱絮如出一辙的话来。
“我会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梦境中的钱絮和所有人不同?,她是唯一的例外,尽管自己为了?程双意回去?的流言蜚语已经流传在整个海岸线,她却执着地相信于自己用谎言构建的那个未来。
然而?,回国后的半个月,他却选择了?和程双意进入婚姻的殿堂。他还?记得梦中有这么一场无?关紧要的综艺。他的儿女们找不到程双意一起参加综艺,转而?投向她的怀抱,而?对此?一无?所知的钱絮还?以为是孩子们对她有所情感依赖,并不擅长出境的她硬着头皮陪着他们参加了?那场综艺——
正是在那场综艺上,她的风评绝对算不上好。
网上人基于她这个不清不楚的身份,对她各种谩骂不休,比起现实中程双意遭受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钱絮一一忍耐了?下来,伴随着她综艺里的下车,而?程双意的上车,也就造成了?剧情的高潮,对比起网民对于一个跃跃欲试想当“后妈”的人的误解,人们对程双意产生了?与之截然不同?的夸赞,更可谓,对程双意众星捧月。
沈祈梦中急得吐了?一口?血。
他缓缓醒来,大脑却定格在那一场梦境中的最?后一个镜头,画面中,他和程双意正在步入婚姻的殿堂,而?钱絮正出现在他们步入的殿堂以外,而?她的眼眸差点当场沁出泪水来。
沈祈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心疼,而?是钱絮竟然还?爱着自己。
他甚至产生了?个大胆的念头,梦境当中绝大多数的事情重复出现过,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只要集齐梦境中出现的人,那么,所有的事情一定会再?发生一遍。
他从那场睡梦当中彻底清醒。
寒气逼人的冷水扑打再?他脸上,他几?乎毫无?触觉。
也一度认为只要自己再?关键的时刻改变决定,一切都?能归于他最?渴求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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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絮还?在推进手头上的工作,尽管公司元老几?次想挑她的毛病,但始终没?有可以入手的地方,还?想借着沈祈的名义说两句“不知福”的挖苦的话,他们却发觉公司的老赵总反应比谁都?激烈。
赵天不知道受了?谁的影响,连表面功夫也不做足了?:“没?事的话,用不着每天呆在公司。年纪大了?,就回家去?歇歇,公司年底分红也不至于忘了?你们。”
他特意找上钱絮,“小?钱,有些话不必放在心上。”
“我不会的。”钱絮对自己的老板向来友好,毕竟赵天是赏识她并且提供这个职位给她的人,无?论出于什么战略利益安排,还?是有关公司新老结构的调整,她都?心怀感激。
“你父亲的伤势呢,差不多好了?吗?”赵天关切道。
钱絮如实回答:“已经大好了?,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等会儿出院了?还?得回家接着休息呢。”
赵天本身就与长者一样宽和:“好,小?钱,你反正是要休假什么的,尽管和我提就是了?。”
谈话间,话又转到自家儿子赵不回身上,想起他赵天就头疼脑大:“最?近也不知道那小?子在什么地方,神出鬼没?的。”
原来赵不回并没?有找告诉赵天他的下落。
也没?有说明他是在锡城照顾自己的父母,钱絮也不知为何,她自知她或许应该解释一二,很快她知道这样做只会遭致更大的误解。
于是,钱絮并没?有多说什么。
和惯常一样和老板打了?个招呼,就离开赵天集团了?,下班了?,这周她急于返回老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