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 第35章

作者:没有羊毛 标签: 现代言情

  林州行无动于衷,垂着眼睛看小姑娘在桌上正玩着拼图,顺手捡起一块按进去,路遥宁突然问:“学长,那你当年就差一口气的时候,是怎么办的?”

  林州行微微愣住,顿了一会儿,一个短暂的沉默过后,忽然笑了笑,眼底的色彩明亮起来,这是路遥宁见他几次以来真正意义上见到的第一个笑容。

  冷淡的神色消融,他咧开嘴,冒出来虎牙的一点点尖角。

  “我有老婆啊。”

  路遥宁气得要死,在心里骂街,差点真的出声,林州行慢悠悠地抬眼,望她一眼。

  “路遥宁,你不是也有老公吗?”

第57章 试试换一种方式相处

  夜已经很深了,夜风从半开的窗外钻进来,不厌其烦地掀动着纱帘,把海风的咸腥气也带了进来,路遥宁半躺在摇椅上,指间转动着一枚戒指,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难道只靠自己,就真的不行吗?

  指腹蹭过蓝宝石复杂的切面,路遥宁垂下眼睫,把戒指戴在手上,视线焦点跟着它上升,举在眼前。

  这是我捡的,路遥宁心想,我捡的就是我的。

  她反复数遍,最终却还是略带烦躁的摘下戒指放进盒子里,推到一边,打开她的私人财务管理团队给她发来的文件,像盘踞在山洞里的龙一样,蹭来蹭去,数着自己的金子眼泪汪汪,哪一样都舍不得。

  不仅舍不得,而且还来不及,能够快速变现的资产不多,而如果不能在限期内兑付提货单,违约金只会赔的更多,突然之间,路遥宁在邮箱里看到一封往期邮件,是前两天李以川发来的财务简报,也是他口中的“好消息”。

  光标闪烁着,夜晚寂静着,路遥宁看着邮件抬头规矩的“路总”两个字,陷入了长久了犹豫。

  在公事公办的汇报末尾,李以川写了这样一句话。

  他说……

  会越来越好的。

  当晨光熹微的时候,路遥宁已经下好决心,紧急把宁星的相关团队人员都叫起来,汇总资料做演示报告,火速定好了两天内的紧密行程,约了一圈熟悉的客户,最近的一班飞机就在两小时内,路遥宁匆匆挽起头发冲下楼打车,在飞机上梳头化妆,顺便群发了一条消息。

  “上好的超优质项目出手,有兴趣吗?”

  回复如潮水般涌来,手机震动不停,中间夹杂着Allen的一条催促。

  “还有两天。”

  “放心。”路遥宁飞快打字,“两天后白云机场等我。”

  飞机落地的时候,李以川的消息进来,路遥宁心里突然一跳。

  他发来一张早餐的图片和咬着牙刷的自拍,对着镜子笑着说:“早安。”

  路遥宁把屏幕倒扣在桌板,然后扔进包里。

  高强度的两天行程,路遥宁已经分不清自己身在哪里,是白天还是夜晚,每一场她都亲自讲,然后足足开上三到四个小时的会,定下初步意向。

  在飞机上、在机场、在车上、在一边奔跑着一边赶路的途中同时回复消息和邮件,助理抱着资料和电脑跟着她跑,气喘吁吁地求:“路总……你……你慢一点。”

  “上学的时候没学过吗?”路遥宁踩着高跟鞋回头,“时间就是金钱!”

  来不及了,要来不及了,两天后当路遥宁在眩晕中走下旋梯,已经天色不辩,见到Allen之后刚要说话便觉得喉咙干涩,粗得像砂纸,几个小时滴水未进,路遥宁身形摇动,吐出一口鲜血,一头栽了下去。

  “卧槽……路遥宁!”

  像陷入泡泡浴中一样,混沌中的路遥宁浸透在久违的宁静感,被注入缓慢而温柔的水流,渐渐睁开眼睛。

  天花板白茫茫的,嘴里还有微苦的血腥味,微凉的液体从输液管注入手背,整个人却被异常柔和的安置在床铺中,路遥宁在枕头上蹭了蹭,忽然看见病床旁边的江落城。

  他坐在那里削苹果,指间的戒指没有摘,指节用力,神情专注,还穿着商务套装,耳侧的碎发上落着一枚细小的金纸,像是从某个剪彩现场赶来的似的。

  路遥宁一个激灵,不管手上是不是还扎着针,掀起被子就要起身,江落城抬眼冷声道:“干什么!”

  路遥宁不理他,但被江落城摁着肩膀锁回床上,低声喝止道:“胃溃疡加上低血糖,你要钱还是要命,跑什么!”

  男女力气悬殊,何况路遥宁这个身体情况,瞪着他挣扎了几下未果,咬牙切齿地回答:“我要钱!”

  江落城压着她不放:“躺好,都办好了。”

  突然泄了力,路遥宁软绵绵地倒回去:“哦。”

  江落城重新回到床边,继续捡起刚刚那颗没削完的苹果,路遥宁不喜欢问废话,所以她没有说“你怎么在这里”,也没有问“你在这里干嘛”,而是问:“王胜利拿了你多少钱?”

  江落城把完整的一颗苹果放在床边柜的餐盘上,开始切成小块,随意答道:“三十万。”

  “无聊。”路遥宁把脸扭到另一边,“还不如给我。”

  “既然你来了,不如我们抽空把事办完。”路遥宁又把脸扭回来,“财产没分清楚,我做事很不方便。”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换一种方式相处。”

  “可以啊,江总,做爱吗?”路遥宁懒洋洋地看着他,“离婚夫妻的友好相处方式,不过得你飞过来找我,记得更新护照,你护照快过期了,过段时间我可能不在国内了,我有空的时候会给你打电话的。”

  江落城刚吸进去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但是他忍住了,咬住后槽牙闭了闭眼,没说话,又冷又锐的目光恨不得把路遥宁切开两半。

  路遥宁很满意,心情逐渐愉快:“不愿意就算了。”

  “可以。”

  “算了。”路遥宁飞速翻脸,“我很忙,我没有时间。”

  “我很有时间。”江落城不着痕迹地转换话题,“起来吃点东西,鲍鱼鸡丝粥。”

  他站起来,打开保温箱,路遥宁盯着他,突然说:“我不喜欢吃鲍鱼鸡丝粥。”

  “我喜欢吃皮蛋,皮蛋瘦肉粥熬得稠稠的加点盐,很香。”

  动作停在半空,这无厘头的对话让江落城微微一怔,疑惑地顿住了。

  “真的。”路遥宁认真地说,“从来就不喜欢,也不喜欢鱼子酱,不挑剔咖啡,也对红酒的年份没有兴趣。”

  “江落城,你们有钱人真的非常虚伪。”她微微眯起眼睛,“表面客气,却能因为一个人摆错刀叉的方向而笑上整晚。”

  “那你为什么……”

  “我那样说,是因为我很虚荣。”路遥宁很平静地说,“但是如果我不那么虚荣,你也不会对我感兴趣,更不会娶我,我们如果换一种方式,是没办法相处的。”

  “现在不是很好吗?”

  “是吗?”路遥宁突然抄起桌面上的镜子反手照向江落城,“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

  路遥宁举着镜子,像照妖镜似的闪在江落城脸上,这场景奇怪又滑稽,江落城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不过在某一个瞬间,他还是看到了自己的眼神,自己的神情。

  他也曾经见过别人对他露出过这种表情。

  十几岁的时候,江落城一个人在国外念贵族学校,成绩很不错,数学尤其好,但他不是只会读书的“亚裔怪咖”,他高大、英俊,是赛艇队的明星选手,还有着神秘而特别的黑色眼睛,在学校里很受欢迎。他参加派对和社团,和挤上来的白人女孩子们接吻,甚至分不出记不清她们的姓名,但对方也是一样,激动地和伙伴炫耀着:“我亲到他了!”

  “漂亮的中国男孩,不是吗?”

  两个白人女孩哈哈大笑起来,朝他举起酒杯,隔空飞吻,那眼神他记得,他一直记得,看新鲜而稀奇的玩具的眼神,看异族人的眼神,兴奋而欣赏但是居高临下的眼神,混合着好奇、同情和傲慢,穿越了时光,像一支回溯的子弹,击中了十几年后的他自己。

  “江落城,你以为我想赢你,是为了平等的和你相处,去接受你所谓的爱吗?”

  路瑶宁说:“不,我赢你只是为了赢你。”

  为了对得起她爬到了罗马的努力,为了抚平自己尖锐的自尊心。

  路瑶宁看着天花板。

  江落城重新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他从内袋中夹出一张对折的纸条,递在路遥宁面前。

  “既然这样,那我们来谈生意,怎么样,感兴趣吗?”

  最后两个音节在他口中盘旋许久,最终严肃又沉郁地说出了口。

  “路总。”

第58章 这份信任能抵多少钱

  路遥宁警惕,但是也好奇,紧绷绷地问:“什么生意。”

  “你的生意。”

  “没兴趣。”路遥宁说,“我说过不会用你们江家一分钱。”

  “不是关于我。”江落城轻轻碾着那张纸,慢慢地说,“是关于祁若初。”

  “你查到了实证,是不是?”路遥宁一下子坐起来,瞳仁睁大,“果然是祁若初找了陆家合作来狙击我,难怪我盯着他的资金动态没看到变化,我就知道!”

  “你早知道?”

  “我能猜到。”路遥宁咬牙切齿地说,“本来是故意卖的破绽,结果被反将一军。”

  她能算到祁若初必定谨慎,就算下场资金量也不会太多,因此故意放出一些痕迹和消息,卖出破绽引诱祁若初,她有信心和祁若初直接对决。

  她几乎也算到祁若初有可能会去找陆家,但她没算到没想通的是为什么居然是陆家替祁若初出面,甚至出钱,而不是祁若初作为陆家的代理。

  而且陆鸣东采用的是碾压式的狙击方式,双向开仓两边通吃,路遥宁无论是做多还是做空,资金量都无法与陆家的这次下场相比,她无论如何决策,都是必死无疑。

  双向建仓风险极大,需要的资金储备量也大,只有波动率够大才能赚到钱,否则是“稳亏不赚”,而且一亏就是亏双倍,风险大,收益不够大,她想不通陆家这样做的目的。

  “因为陆鸣东根本不在乎赚不赚,也不在乎在这一场赢不赢。”江落城说道,“他在乎的是人,是林州行,是你。”

  市场博弈玩的是利益也是人心,路遥宁太在乎利益,有时候会算不清人心。

  而人心牵动着局面,往往才是事情结果的真正关键。

  就像路遥宁此前十年和林州行并没有交集一样,祁若初常在洛州,和陆鸣东也是八竿子打不着,陆家对他能有什么谋求,凭什么替他出面狙击?

  路遥宁拿来说服林州行的筹码,是自信业内能从新加坡入手看破飞艇南亚做空意图的人是凤毛麟角,因此才能用茶叶做表面生意提出帮林家绕开陆家。

  也就是说,起码在当时,甚至在现在,陆鸣东都不知道林州行与路遥宁合作的真正意图,如果已经暴露,林州行就根本没必要隐藏,去同意什么代理人。

  所以祁若初对陆鸣东的真正价值,是告诉他一个名字和一个位置——林州行的合作人现在正在芫村的茶市。

  但其实名字不重要,就算陆家找上门来,站在路遥宁的店门口她也不怕,资本的争斗用资本的市场解决,她当初敢告诉祁若初,敢暴露破绽,就是因为自信她的方式足够隐秘,风格足够隐藏,痕迹足够清爽,她的手法干净,是足够专业的操盘手。

  于是陆鸣东决定以大庄家的姿态荡平茶市,无差别斩杀,路遥宁确实被陆家狙击了,但她不是被点名出来爆头的,她是被扫射出血洞的。

  所以陆家出面出钱的契机和真正目的是林州行,又或者说,也等于是路遥宁本人,祁若初这一招是借刀杀人。

  如果林州行出手去救,那么路遥宁的账户和痕迹就会被找到、被点名,她的交易路径会被观察,她的交易行为会被监控,她的交易风格会被分析和建模,她很有可能无论怎么隐藏,都会被找到。

  一个人决策体现的是一个人的思维,一个人的思维如果被模拟出模型,那么算法和数据将会把她从千万人潮中面目模糊的账户后精准地锁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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