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锵锵
听到这里，闪闪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搬到宋叔叔家住吗？”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想来此刻蔡红英正懊悔自己竟一高兴说漏了嘴，闪闪有些着急，声音更大了些：“妈你说话！”
“现在当然不搬过去，可以后要是我跟你宋叔叔真在一起了，那肯定是，是要住在一起的啊。”
闪闪胸口仿佛被重物狠狠捶了一下，她紧紧攥着话筒，大喊出来：“那我怎么办！”
蔡红英也急了：“你当然也搬过去啊，不然你住哪？”
闪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觉着自己猛然间就变成了多余的东西，妈妈有了新工作，未来再有新老公，甚至搬去新家……那她算什么？
拖油瓶？
蔡红英迭声在电话里安慰道：“你宋叔叔早就打算好了，他家还有一间空房，这两天已经着手装修，等装好了让你去看看呢。我一直没跟你说，本来想等房间装修好了，带你去，给你个惊喜……闪闪，闪闪？你别胡思乱想啊，妈妈一直替你打算着呢，宋叔叔家离你学校又近，以后你也不用这么早起床了啊……”
闪闪再也听不下去，不做声便重重挂断了电话。她站在客厅里两眼通红，片刻后冷不丁冒出三个字。
“他妈的。”
这是她第一次说脏话，本以为会很解气，可这三个字说出了口，她却除了觉着字太绕口再没别的感觉。
一定是自己说的声音不够大。
“他妈的。”她攥着拳头跺脚，说这三个字时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他妈的！他妈的！”
***
这一夜，闪闪做了一宿的怪梦。
她梦见自己很小，个子还只到蔡红英腰那么高，但却身处刚过去不久的非典期间。她和蔡红英走在医院里，周围全是白色，病房里关着哀号哭泣的病人。
她们相依着，小心翼翼走过长长走廊，来到尽头时，看见了隔绝她们与外界的铁栅栏。
站在隔离栅栏前，蔡红英朝外面人来人往的护士医生呼喊，说她们没病，也没有发烧，让她们快点放她们出去。
梦里的自己抱着蔡红英的胳膊，内心却十分平静，甚至还惦记着要去江一翎家玩电脑。
第三十七章 别扭
后来宋正堂来了，他穿着军装，从栅栏另一端远远走来，走到近前时，他指着蔡红英对护士说：她没有被感染。
护士打开了门，将蔡红英放了出去，可等闪闪准备跟着妈妈离开这里时，却又被拦了下来。
“你发烧了。”梦境中戴着口罩，面目模糊的护士，用模糊不清的声音冰冷地告诉她：“你不可以出去。”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铁栏栅无情关上，看着栅栏那一头的蔡红英被宋正堂带走。
巨大的恐慌灭顶般降临，她呼吸急促起来，用力拍打栅栏门，想要引起蔡红英的注意。
“妈！”她喊出了声：“妈！”
她想喊妈妈你别走，我害怕。
但又怕自己真将“你别走”喊出了口，会连累蔡红英再被关回栅栏的这一端。着急拍打间，她渐渐觉着自己呼吸困难起来，似乎是自己的体温正在急速上升。
白衣护士关上了栅栏门，踩着高跟鞋踢踏踢踏走远，闪闪急得猛然睁开了眼，白色消失，漆黑的房间里只余下楼上女人踩着高跟鞋踢踏踢踏的声响。
闪闪在被窝里怔忡着，等三魂七魄渐渐归拢，她慌不迭爬下了床，从笔筒里找出体温计，塞在了自己腋下。
体温计是去年非典时期，学校发给每个同学的。那段时间，学校先是发了体温登记表，要求学生每天早上量了体温，填在表上，让家长签字后带到学校，还有学生会的学长戴着口罩站在校门口，得一个个检查过体温登记表才放学生进校门。后来更严重时，学校直接放假，那阵子全民陷入恐慌，唯独学生们后知后觉，为着能多放几天假欢欣雀跃。
第二天早上闪闪起了个大早，在叠被子的时候，她从枕头旁边找到了体温计。昨夜被怪梦魇着了，她一时抽风夹着水银体温计睡着，好在睡相老实，若是不小心弄断了体温计，可是麻烦得要死。
她木着脸起床洗漱，见蔡红英房门紧闭，知道她这是不出早点摊子了，应该还在睡觉。进了厕所，她一边梳头一边想着，小时候她还不会自己梳辫子，蔡红英一边顾着摊位一边匆忙给闪闪扎马尾。她手上满都是油，梳头时力气又大，闪闪觉着自己脸上的皮都要被扯到后脑勺了，却也还是不敢出声抗议。蔡红英这样忙了，她不好再给她添麻烦的。
寒假补课期间，学校不要求学生穿校服。闪闪打开衣柜，一眼看见挂着的那件红色羽绒服，那是她五年级时蔡红英给她买的，那阵子家里债务偿还完了，蔡红英决心过个宽敞年，狠下心来给闪闪买的羽绒服，很贵，但是很暖和，纵使这件羽绒服早已不再合身，可她总也舍不得丢掉。
她看了那件衣服一会，最后还是关上衣柜门，转身去取了挂在椅背上的校服羽绒服。这是如今她所有衣服里最厚的一件了。
出了家门，寒风扑面袭来，院子里原本蔡红英摆摊时用的灶台如今冷着，平时总能让她拿两根油条当早饭的油筐子里自然也空着。她饿着肚子，垂眼不再看那灶台，低头去将耳罩、口罩、围巾、手套戴好，一切武装完毕，骑着自行车去了学校。
出门得早，到学校时也早，闪闪进班里时，班上只有向来习惯早来的小眼镜良才兄坐在座位上。他跟闪闪做了两年的同桌，直至初三开学重新调整座位时，两人才分开。
听见有人到来，小眼镜瞬间将什么东西塞进口袋，扭头见来人是闪闪，他才放松下来，将口袋里的东西亮给她看：“李灿！来看我新买的电子词典，里面有华容道！”
小眼镜给闪闪看的东西，是一部步步高电子词典。现下各种电子词典在班上渐渐流行，几乎人手一部。当然闪闪是没有的，蔡红英曾想给她买过，但闪闪太知道这玩意儿的实际用处了，班上同学买这个哪里是为了查词典，分明是为了上课时不露痕迹地玩游戏看电子书。中英文词典她本来就有，又何必让蔡红英花好几百块钱买这么个玩具呢。
“哎？你新换的？”闪闪好奇，凑上去：“你原来的那个不是诺亚舟的吗？”
“这个厉害，这个能从网站上下载新游戏和电子书放进去，你看……坦克大战！”
闪闪好奇，坐在小眼镜旁边看他玩游戏。同学们三三两两进了教室，有的也被小眼镜手里玩着的新款电子词典吸引，围在一起看他操控坦克。
不多时，闪闪被人揪住了领子，她扭头一看，见江一翎举着两个面包看着她。
“嗷！”没吃早饭的闪闪，被江一翎手里的面包勾出了饥饿感，她钻出人群，接过江一翎递过来的一个面包：“我的天，毛毛你简直救命啊！”
江一翎轻哼了一声，把放在口袋里的两袋牛奶拿出来，摸了摸找出比较热的那一个，塞进闪闪校服口袋：“你今天早上干嘛这么早出门，干妈打电话给我，说她早上去买早饭，回家发现你居然已经出门了。”
闪闪一听，顿时觉着面包里夹着的草莓果酱都不那么甜了。
“她出门给我买早饭了？”
“不然呢。”江一翎拉了拉闪闪，让她别挡着身后同学进教室，两人回到各自座位，闪闪坐下来拆开牛奶，喝了一口。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江一翎看着闪闪一会，忽然开口。
闪闪心情越发糟糕，她三两口把面包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用力咀嚼。
本以为自己嘴里塞满了吃的，江一翎总该识趣不再追问，却没想到这家伙今天格外有耐心，等着闪闪将面包咽下去，又把另一个面包递给她：“……就猜你一个不够吃。喏，要是干妈没告诉我你没吃早饭，你是不是打算饿一上午？”
“能不能不提她。”闪闪烦躁地皱起了眉，她盯着江一翎手里的面包，片刻后还是没忍住接了过来。
江一翎不再说话，只看着她。闪闪被看得烦了，又想起江一翎这小子在她和蔡红英之间立场不明，更有点儿气：“你干妈马上要变你舅妈了，往后你们是一家子了，开心了不？”
第三十八章 网吧
江一翎本就猜到了一点问题的原因，却没想到闪闪会这么呛他，他微微皱了皱眉，也知道这时候无论他再说什么，闪闪大约也听不进去。
他浅浅地叹了口气，拿起书包走向自己的座位：“放学了别急着走，跟我回家。”
闪闪瞪了江一翎一眼，心想不走是傻子。
补习的第一天，各科老师先讲期末考试的试卷。因为是寒假，校园里格外安静，闪闪瞅准了老师转身写板书的时候，往翟灵那儿丢了个纸条。
翟灵正昏昏欲睡，被纸条砸了个正着，顿时就清醒了。她飞快把纸条攥住塞进桌肚子里，抬头看清老师没留意这里，才两手伸进桌肚子，摸索着展开纸条。
——SOS！放学时帮我拖住江一翎，我不想被他押回家去！p。s。看完传给刘娅楠。
翟灵扭头看了闪闪一眼，然后飞快在纸条上写下一行字，之后先丢给了刘娅楠。
闪闪时刻注意着她们的方向，片刻后，纸条终于又传回到了自己手里。
——收到！话说你们放学打算做什么？我电脑被收了，寒假爸妈控制我玩游戏的时间，我听说有个网吧可以不用身份证就可以上网，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放学我帮李灿拖住江一翎，翟灵你带着李灿先逃跑，等半个小时，咱们在学校外花园奶茶集合，OK？
闪闪偷偷摸摸看完纸条，又抬头关注了一下老师的动向，见有机可乘时立刻飞笔在纸条上写下一行字。
——OKOK！等完事儿了咱们去网吧吗？我没去过网吧呢，要不就去见识一下。话说真的不用身份证吗？
——我听说是要登记，但是那个网吧的老板不管，随便你填几个数字，也不用查身份证。反正李灿你把校服脱了塞书包里，咱们先试试呗。
三个女生约定好之后，便耐心等待下课。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老师拖堂又多讲了两道题，闪闪已经收拾好书包，跟翟灵和刘娅楠分别使了眼色，三个女生蠢蠢欲动，直至老师宣布下课，翟灵和刘娅楠立刻行动，一个跑向李灿，一个跑向江一翎。
“江一翎，数学最后一道到底用什么公式？”刘娅楠遮挡住翟灵闪闪，背对着她们悄悄摆了摆手。江一翎收拾好笔盒，站起身来时，一张卷子遮住了他整张脸，他无奈又坐了下来，看向刘娅楠的试卷。
闪闪和翟灵悄悄从后门摸了出去，临走之前看了眼刘娅楠，并朝她拱手致谢。
等江一翎讲完卷子，再一扭头，已经找不到闪闪的身影。他意识到了点儿什么，想问问刘娅楠闪闪去哪儿了，却见她把卷子往书包里一塞，飞快逃离：“我懂了谢谢啊江一翎再见！”
前后不到二十分钟，三个女生再次在花园奶茶店集合，为了避免撞上江一翎，她们甚至软软地求老板，让她们从奶茶店的后门离开。
为了和刘娅楠集合，闪闪的自行车放在了学校，三个女生坐上去网吧的公交车，大老远看见江一翎单手扶着自行车车把，站在校门口寻找着什么。
“刺激！”闪闪觉着十分解气，口袋里的小灵通震动起来，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江一翎打过来的。她把手伸到口袋里按了挂断，然后扭头跟翟灵和刘娅楠说笑：“江一翎要气死了！”
刘娅楠也是觉着好笑，一直看着校门口江一翎的身影，直至公交车拐了个弯，她才回头看向闪闪：“你干嘛要躲着他呀？”
闪闪撇了撇嘴：“他嫌我成绩考得差，让我去他家补课。你说他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翟灵乐了：“年级第一给你私下开小灶，你还说人家是老妈子。李灿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呀。”
“不然你替我去！”
“我才不要！”
刘娅楠倒是觉着羡慕：“让你去他家啊？他家什么样的？”
闪闪又一次挂掉了江一翎的电话：“他家？挺大的，上下两层，除了他爸妈跟他的卧室，他奶奶还住一间，住家阿姨还住一间，另外还空了两间房做书房。”
“我的妈，这得两百多平方米了吧？他爸妈是做什么的？”翟灵惊讶得不行：“看不出来，江一翎家这么有钱！”
“江叔叔是做生意的，他们家确实挺有钱的。”
刘娅楠和翟灵啧啧感叹，闪闪却嫌口袋里小灵通震得烦人，干脆掏出来选择了关机。
公交车做了七八站，三个女孩子在距离网吧最近的那一站下了车。翟灵带着她们七拐八拐，在小巷子里绕了半天，终于在烧烤的缭绕烟雾中，看到了一个脏兮兮的霓虹灯牌子——大东网吧。
网吧门很小，上面还挂着隐约能看出是墨绿色的两个棉被门帘，透过门帘的缝隙，黑漆漆网吧里吵闹声不断。
闪闪有些害怕了，三个女生互相看了一眼，谁都不敢先进门。
“是这里吗，怎么感觉……不是什么好地方？”刘娅楠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她说的话似的。
翟灵也面露难色：“那咱们……撤？”
闪闪也有点儿想打退堂鼓，可又觉着，自己这么费劲巴拉大张旗鼓地逃离江一翎的魔掌，不干点儿什么出格的事情，仿佛对不起自己的叛逆。
“我先进去看看。”闪闪鼓足了勇气，挺直背脊。
“……我，我陪你。”翟灵想到这里是自己带她们来的，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刘娅楠为难得很：“你们俩都进去了，我一个人在外面……”旁边烧烤店里，一个正喝着啤酒的大汉仿佛不经意往这里扫了一眼，刘娅楠吓得一个激灵：“我跟你们一起！”
三个女生簇拥在一起，进门后眼睛好半天才适应室内的昏暗。虽说这间网吧从外头看起来很小，但踏进去时三人才发现原来别有洞天。好几排显示器亮着光，戴着耳机上网的人偶尔会忽然爆出粗口。
翟灵用手肘捅了捅闪闪，朝她挤挤眼。闪闪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胸前，那里是校服上绣着的校徽和校名。她赶紧把书包反过来背在胸前，遮挡住校名后，三个女生站在了网吧门口的前台。
第三十九章 认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