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小静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他剧烈颤抖的肩膀,确定他在用很大的力气去阻止体内汹涌的悲伤。
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看起来还是未成年的小男孩,我推了陈素罗一把,交给他了。
陈素罗蹲在戴梦得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一直在隐忍的戴梦得,再也控制不住,他坐在地上,抱紧膝盖,失声痛哭。
第一次见男孩哭得如此伤心,我想上前劝慰,被陈素罗阻止了:“嘘,让他哭,让他释放他的悲伤。”
“你听他哭得撕心裂肺,这不叫悲伤,这叫悲痛至极。”我轻轻摇头叹息,“接下来怎么办?”
“给他时间,让他哭。”陈素罗找到抽纸,轻手轻脚放在他身边。
这一哭,戴梦得从日落哭到了天黑。粗略的算了算,整整哭了一个半小时。
闲着无聊,我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后,戴梦得还在哭,而陈素罗站在窗口遥望远方。
想到戴梦得哭那么久,应该口干舌燥了吧,我烧了一壶开水,煮了三碗素汤面。
戴梦得再次抬起眼睛的时候,双眼肿成了蛤蟆。
看到我俩如此淡定的听他哭,戴梦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身:“对不起,只顾着哭了,忘了你俩还在。”
我把一杯开水和一碗面端到他跟前:“现在好些了吗?”
兴许是戴梦得对我俩产生了一些信任感,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小口,还没完全吞咽下去,再次泣不成声:“哥哥姐姐,这个世界上,有时光倒流吗?”
“时光?倒流?”我重复一遍。
陈素罗嚼了一口面,抬头问:“假如有时光倒流,你最想做什么?”
“我想回到……一年前。”戴梦得痛苦的闭上眼睛,给我们讲述了他那些不愿面对的经历。
一年前。
戴梦得发现爸爸妈妈总是争吵,原来爸爸在外面有了女人,想跟妈妈离婚。妈妈苦苦哀求,说梦得还小,可不可以不离婚?爸爸无动于衷,坚持离婚,理由是他外面的孩子还没出月子,更小。
妈妈当初算是富家女下嫁凤凰男,当年爸爸在外公的帮助下,事业越做越大,钱越赚越多,而对妈妈的爱,也越来越少。
妈妈和很多女人一样,在家专心照料孩子。
外公去世后,爸爸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对妈妈挑三拣四,开始夜不归宿,开始有了女人。
刚开始,妈妈吵过闹过,但爸爸拒绝沟通,甚至连架都不愿意吵。妈妈接受不了她深爱的老公如此薄情寡义,一直郁郁寡欢,茶饭不思。
见爸爸不愿回头,妈妈走投无路,只好去找那个女人。两人争吵起来,那个女人仗着爸爸袒护她,拿着水果刀威胁妈妈,并与妈妈扭打起来,爸爸劝架的过程中,水果刀误伤了妈妈的脸。
回家后,妈妈一反常态,笑容淡定的跟戴梦得聊了很多,嘱咐他好好学习,早睡早起把身体锻炼好。
戴梦得以为妈妈想通了,以为妈妈对渣男爸爸死心了,没想到的是,妈妈以同意离婚为由,把爸爸和那个女人约到了天台,女人为了刺激妈妈,把孩子也带了过去。
如了那个女人的愿,妈妈大受刺激,趁两人不注意,妈妈拽着两人连同孩子,从二十五楼跳了楼去。
监控显示,妈妈是笑着跳下去的。
得知噩耗的时候,戴梦得正在学校吃午饭。
从那天开始,他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人继承了爸爸的公司和巨额遗产,同时也失去两个至亲。
戴梦晓得无法接受现实,他辍学回家,每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自责为什么当初没有好好开导妈妈。
假如他告诉妈妈,爸爸不爱她了没关系,他这个儿子爱她需要她,他想让她看着自己考上大学,他想让她看着自己结婚生子……
我和陈素罗听到这里,泪湿了眼眶。
难怪戴梦得家里看不到一张照片,难怪他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假如换做是我,兴许还不如戴梦得。
我往陈素罗身边挪了挪,压低声音问:“接下来怎么办?”
陈素罗走到戴梦得身旁,将他扶起:“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戴梦得不解,用眼神问他什么事?
陈素罗说:“假装你已经死了。”
不光戴梦得更不解了:“假装?为什么要假装?”
突然,寂静的夏夜来了一场雨,电闪雷鸣过后,开始暴雨倾盆。
“你不是想死吗?那好,现在你已经死在了悲痛中,我们会为你办一场葬礼。”陈素罗语出惊人。
“什么?”我踢了陈素罗一脚,“你疯了吗?”
“既然真的不想活下去,那就感受一下死亡。”陈素罗指挥着,“你不是打算在今晚行动吗?开始吧,就当你已经死了。”
我观察着戴梦得,他虽然有些惊讶,但也点了头。
陈素罗继续指挥:“来,躺地上。”
戴梦得整理了衣角,回应着躺下:“哦。”
“好,我给殡葬服务中心联系,让他们好好准备你的葬礼。”
“好。”戴梦得拿出手机,“解屏密码和支付密码都是六个零,你来安排吧。”
四十分钟后,殡葬服务中心拉来了寿衣和棺材,工作人员找了一圈,没找到尸体,便问离他最近的戴梦得:“请问,死者在哪里?”
“我就是。”
“啊?”工作人员以为他在开玩笑,“小朋友,这个玩笑开不得。”
“我没开玩笑。”戴梦得拿着寿衣询问,“怎么穿?”
“妈呀,啥情况?咋没人提前说一声?”工作人员先是一惊,随后捂着心口问陈素罗,“你们几个小年轻不会闲着无聊死着玩吧?可不兴这样的!你们,你们有钱没地儿花了吧?”
第13章 假装已死去
戴梦得在工作人员的疑惑中,拿着寿衣进了房间,大概十来分钟的功夫,他才换好。
他穿着睡衣……哦不,穿着寿衣走了出来,往门口一站,像个唱戏的。
戴梦得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踩着凳子跳进棺材,乖乖躺了进去。
他刚刚把眼睛闭上,就被陈素罗从棺材里揪了起来:“等会再死,先帮忙摆放花圈。”
“哦。”戴梦得从棺材里爬起来,整理了一下寿衣的袖口,应了一声,“好。”
这波操作,我看得目瞪口呆。我只不过出来跑个步,怎么就莫名其妙参加了活人的葬礼。
殡葬服务中心的几个工作人员,开始布置灵堂,有个年龄不太大的小女孩,本来在挂白布,挂着挂着,眼睛粘在戴梦得身上移不开了。
她跟旁边的工作人员悄悄说了几句,跑去和戴梦得一起拿花圈。
女孩的眼睛时不时偷瞄着戴梦得,瞄了几次后,女孩问:“你是今天的主角儿吧?”
“嗯。”戴梦得专注于手里的花圈。
“你今天还挺帅的。”女孩笑得有些花痴。
“……”戴梦得没心情,不想聊。
“你绿泡泡多少呀?咱俩加个呗。”女孩拿出了手机,随后又补充一句,“你长得可像我初恋了,我给你找他照片你看看,简直一模一样。”
“你们领导是谁?”戴梦得面无表情问道。
一个正指挥大家布置灵堂的微胖男人,听到“领导”二字,走了过来,恭恭敬敬询问戴梦得:“您好,我是领导,有什么需要?”
戴梦得用下巴指了指女孩:“需要她离我远点。”
“好嘞!”微胖男人揪住女孩的耳朵,把她拎到了离戴梦得五米远的地方。
“哎妈呀,舅舅我知道错了。”女孩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跟着自家舅舅打工,耳朵没少被拧,她真想辞职换个工作。
“林笑,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连穿寿衣的你都敢撩?”微胖男人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这工作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跟你妈说一声,回去相亲结婚去。”
“下次不敢了舅舅,原谅我这一次吧。我这不是着急了,二十五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我也不是故意捣乱的。”
“哎,你要是想撩,去撩那边两位。”微胖男人压低嗓子提醒外甥女。
“感谢我舅舅,感谢我舅舅!”女孩朝着我和陈素罗走来。
陈素罗假装接电话,拿着手机离开了。我的手机挺给力,真来了一通电话。
是杨治,我直接按掉了,加入黑名单。
我和陈素罗一人抱着一个手机玩,不搭理女孩,她嘟了嘟嘴,识趣的去干活了。
五分钟后,一串陌生号码打过来,犹豫了一下,我接听了。
“喂,是我……”还是杨治,他又换了个手机号打过来。
继续拉黑。
戴梦得忙了一阵子后,再次躺在了棺材里。我和陈素罗趴在棺材口,跟他说有什么需要喊我俩一声。
“对了,在葬礼上哭个不停的,叫什么职业?”戴梦得问,“麻烦你们帮我雇十几个来哭我。”
我愣了好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叫来了微胖男人,让他安排哭丧人来哭戴梦得。
微胖男人一听十几个,暗暗盘算着这抽成得拿一千多,心里乐开了花:“好的好的,我这就安排人,明儿天一亮就来哭。”
“尽量找嗓门大的,带真情实感的,眼泪流得顺畅的。”我交代着。
“放心吧,保证把最会哭的给安排过来。”微胖男人拿起手机,开始联络哭丧人。
殡仪馆的几个工作人员离开后,别墅里彻底安静下来。
此时,戴梦得突然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也许是灯光的原因,他整张脸异常惨白,这场景,比昨天的鬼屋恐怖多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困意全无。
“素罗哥,牲口哥…….哦不好意思脱口哥,你俩回去歇着吧。”戴梦得有些心疼我俩。
我俩白天跑了一天步,这又忙活到半夜,当然想好好睡一觉,但怎么能放心这个原本计划在今晚结束自己生命的小男孩。
我和陈素罗,趴在棺材口,跟戴梦得谈话:“你安心躺棺材里睡一觉,放下那些放不下的悲痛遗憾,忘记那些忘不掉的前尘往事。等葬礼结束,你就等于重新投了胎……嘿,我有个想法,等葬礼结束,咱们给戴梦得安排一场奈何桥孟婆汤的戏码,怎么样?”
“你以为在玩剧本杀?”陈素罗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下巴,“虽然听起来不靠谱,但可以试试,在心理学层面上,对有着严重心理创伤的患者来说,会起到一定的暗示作用。”
“那我的猛男计划……”
“你变猛男重要?还是救戴梦得重要?”
“当然是救人重要。”
“素罗哥。”戴梦得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帮我拿下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