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顾元奉看着横在眼前的门板气到不行,偏又不能硬闯。
经纪云彤这么一说,他也发现自己那么喊姚玉盈确实不太妥当,纪云彤会生气也很正常。
她要是当时跟他说了,他肯定会改的,是她越过他去找周颂兄妹俩麻烦,他才会跟她吵起来……所以这不全是他的错!
眼看纪云彤已经回去了,顾元奉也只能回了自己的庄子。
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才刚合上眼耳朵旁又冒出纪云彤喊的那声“修齐哥”,顿时更睡不着了。
纪云彤都没这么喊过他!
接着他又想起纪云彤昨天拿着的那根笛子,还有纪云彤书房里那些他没见过的竹器。
都是竹子做的,难道其中有什么关联?
再仔细想想,好像就连纪家二房那边也添了不少精巧的竹器,说明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存在,那纪云彤年前就认识对方了——对了,记得他第一次在温泉庄子这边看到纪云彤的时候,她大白天提着个竹灯笼,那灯笼的样式还很新奇。
那也是竹子做的。
一旦冷静下来,顾元奉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
他这么翻来覆去地分析了大半夜,得出一个结论:纪云彤和他吵架以后认识了不知什么人,这一个多月里一直在跟对方往来!
这下顾元奉更睡不着了。
他得找机会查清楚这事,不能叫纪云彤蒙混过去!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防着纪云彤改口喊“修齐哥”。
他太了解纪云彤了,她这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从来都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
翌日天还没亮,顾元奉偷偷摸摸地观察应修齐什么时候出门。
应修齐才刚退婚,要是被人看见他和纪云彤单独出门多不好。既然是他们喊了好些年的应大哥,他合该为应修齐的名声着想!
他们吵架就吵架,牵扯别人做什么?
第15章
纪云彤昨晚也没睡好,梦见小时候犯了错,应修齐把她提溜到一边进行了为期半个时辰的思想教育。她一大早就给吓醒了,忍不住坐起来叹了口气。
绿绮过来给纪云彤梳头,嘴巴也没闲着,和纪云彤说道:“我看应公子挺好的,要不姑娘考虑一下应公子。”
应修齐比纪云彤大三岁,性情稳重,会照顾人,应先生学问好,到哪都受人尊重;他本人的学识也不差,若非年纪还小,应先生让他多游历几年再考虑入仕,想下场应试应当是不难的。
纪云彤想起昨晚的噩梦,一脸的敬谢不敏:“别胡说八道,哪有你这样乱点鸳鸯谱的?”
她敬重应修齐,也亲近应修齐,但真要让她考虑嫁给应修齐,那肯定是……想都不愿意想。只怪她小时候太能惹事,还经常被应修齐逮个正着,这家伙不想他们气坏应先生,小小年纪就端起师兄的架子负责念叨他们。
绿绮见纪云彤是真的不打算考虑,便也没再多提。
她们都是只关心纪云彤的,未来姑爷是谁她们都能接受,只要纪云彤开心就好。
其实她们心里还是隐隐有点担忧,担忧纪云彤没有真正放下,又把事情都藏在心里。她们家姑娘向来是要强的,一旦做了决定就会逼自己贯彻到底。
就像姑娘在夫人她们面前从来不肯服软一样,她们姑娘明明也曾羡慕二小姐和三少爷能够在夫人她们身边长大,最终却还是倔强地选择留在了金陵。
青罗私下跟她说,姑娘这是在害怕,害怕自己开了口还是被拒绝,所以索性自己先不要了。
只要她不想要,那就不会因为得不到而伤心难过,更不会因为苦苦强求而受到伤害。
她们本以为至少顾家这桩婚事是好的,毕竟建阳长公主对姑娘的偏爱也算是弥补了姑娘心底的遗憾,没想到临到姑娘快及笄了会闹这么一出。
与其说姑娘足够果断,倒不如说姑娘是不愿意去面对,决定狠狠心一股脑儿全斩断就好。
绿绮在心里叹了口气,仔细地帮纪云彤把头发束成方便行动的简单马尾,只希望顾元奉别再有事没事跑到她们姑娘面前晃荡。
十几年的相处哪里是说忘就忘的,她们都担心姑娘在急于摆脱顾元奉的情况下贸然接受其他不知底细的人。
不说这对于对方来说公不公平,对于姑娘自己来说也不是明智的做法。
……说到底,还是顾元奉的错!
绿绮送纪云彤出门与应修齐会合,不出意外又见到了跟着应修齐一起出来的顾元奉。她回去后不免和青罗骂了顾元奉好一会,气愤地表示下次顾元奉再过来一定要把他赶出去。
还让青罗和她统一战线,绝对不能让他再来打扰她们姑娘。
青罗正在给纪云彤绣帕子,闻言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到底是公主之子,真闹开了对姑娘没好处,我们就别给姑娘添乱了。”
当今圣上只有建阳长公主这么个姐姐,而建阳长公主又只有顾元奉这么个儿子,顾元奉作为皇帝唯一的亲外甥,哪怕去了京师都是能横着走的。
现在这种情况能好聚好散是最好的,要是不能的话吃亏的只会是她们姑娘。
绿绮知道青罗的分析一向都有道理,只能带着满腹气闷给纪云彤盘账去。
另一边,纪云彤三人已经来到了张大娘的馄饨铺子里头。
张大娘显然还记得纪云彤,笑着招呼纪云彤快坐下,问她们这次都想吃点什么。
三人叫好自己想吃的,分别在四方桌子的其中三面落座。
应修齐夸道:“这汤闻着就很香。”
纪云彤道:“对吧,我向来不爱喝汤的,上次过来也把汤给喝完了。”
顾元奉不动声色地试探:“你年前年后都住在这边,平时都上哪儿玩?等会可以带应大哥去走走。”
本来纪云彤已经尽量忽略顾元奉这人的存在了,听他若无其事地插话,只觉他这人真是碍眼。她说道:“这么冷的天能有什么玩的,我也不知道周围有什么好去处。”
这时张大娘过来给他们端来热腾腾的馄饨,听她们似乎在讨论上哪玩,笑着给她们介绍道:“眼下正是梅花开的时候,穿过塾馆那边的竹林往东走有个赏梅的好去处,开得最盛时漫山遍野全都是,许多人都爱去看梅花来着。”
听到“塾馆”二字,纪云彤心头一跳。
但她很快在心里告诉自己婚约都已经解除了,她想找谁玩就找谁玩——就算她和柳文安是解除婚约前认识的又怎么样,她和柳文安只是朋友。
按照顾元奉的说法,他没资格拦着她交朋友,而且还要尊重她的朋友。
纪云彤转头问应修齐:“那我们一会去看看?”
应修齐笑道:“好。”
顾元奉感觉那种不舒坦的感觉又冒头了,不由往自己自己嘴里塞了个馄饨,恶狠狠地堵住自己差点没忍住蹦出来的酸话。
应修齐对纪云彤笑得那么温柔做什么?
昨天还主动邀纪云彤一起来吃馄饨,要不是他自己跟了过来,现在吃馄饨的只有他俩,等会去看梅花的也只有他俩。
应修齐才刚解除婚约,怎么一点都不避讳?
三人吃好了,就趁着今儿天色放晴登山寻梅去。去塾馆的路纪云彤已经走过许多遍,早就熟记于心,踏入竹林没多久,她就听到了朗朗读书声,应当是年后塾馆开学了。
纪云彤下意识地往塾馆方向多看了几眼,越过篱落远远望去,只见柳文安立在讲堂之上,分明也只是个十余岁的少年郎,身姿却已修长秀挺。
他本来正手执书卷考校学生们的诵读情况,忽地心有所感般转头往竹林中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遥遥相触。
纪云彤脚步微顿,正犹豫着要不要和柳文安打个招呼,手腕就被顾元奉给扣住了。
纪云彤转过头,想甩开顾元奉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顾元奉用力之大,仿佛想要将她的手给掐碎。
纪云彤怒道:“顾元奉你做什么?”
顾元奉昨晚也只是在翻来覆去地怀疑,怀疑纪云彤可能背着他认识了什么人——现在已经不用怀疑了,纪云彤就是背着他找了个野男人!
她居然敢背着他和别的男人私会!
应修齐本已经往前走出几步,听到纪云彤吃痛的声音后立刻倒回来把顾元奉拉开,不赞同地说道:“你弄疼阿彤了。”
顾元奉听到这声“阿彤”,心里怒火更甚,她还说他喊别人闺名有问题,应修齐不也喊她闺名吗?看到眼前那片宽阔的翠竹,他一下子想到了纪云彤书房里摆着的那堆竹器。
她把他送的东西全卖了,原来不止是为了卖钱,还是为了换上那些玩意!
有应修齐在旁边,顾元奉没有马上爆发,而是一路盯着纪云彤看。
盯得纪云彤都快没心情赏梅了。
只觉顾元奉那眼神跟要吃了她似的。
既然都已经来了,纪云彤决定无视顾元奉那令她如芒在背的目光,认真挑了几枝梅花准备带回去插在书房里添点梅香。
回去的时候顾元奉一直没说话,纪云彤也乐得不搭理他,只与应修齐聊了一路。
等到了该分别的路口,顾元奉迈步跟在了纪云彤身后。
应修齐抬手想拦下他,顾元奉却侧身躲开了,冷声对应修齐道:“应大哥,我们都很敬重你这个师兄,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对上顾元奉警告般的视线,应修齐知道自己插手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他叹着气劝道:“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顾元奉不知道应修齐说的是什么事,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找纪云彤算账。
谁要敢拦着他,他就对谁不客气!
顾元奉快步追上纪云彤。
纪云彤明显感觉到顾元奉紧跟在自己身后,那长长的影子几乎将她覆笼住。
纪云彤受不了这山雨欲来的气氛,转过头质问顾元奉:“你跟着我做什么?”
顾元奉凝视着纪云彤转过来的脸庞。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基本都住在这边的庄子里,在他眼皮底下去找别的男人——
到现在她都还这么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纪云彤。”
顾元奉喊她的名字。
纪云彤心猛跳不止。
“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顾元奉迈步逼近。
“你是不是觉得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得忍着你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