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不一
踏天教最兴盛的时期, 也是天下最乱的时代,各界都在混战,百姓民不聊生, 饿殍遍地。
人为了活下去, 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生死面前仁义散尽,明哲保身方为上呈, 刚巧符合踏天教“以我为本, 唯我独尊”的教义, 于是乎,踏天教便顺时而起, 月王像遍布五界。
但这世间万物都逃不过一个“月满则缺、水满则溢”的道理, 有盛必有衰。
自从踏天教解散的那?日起,月鎏金就没再见过自己的月王像,时隔千年, 而今再见, 她的心中除了震撼就是错愕……到底是谁重振了踏天?
她当初最信任的那?几大护法早已死在了千年前——时局稳定下来之后, 月王的信徒逐渐流失,各界的主宰者也开启了一轮又一轮针对踏天的围剿——最后连她自己都被谛翎给招安了, 还能?有谁比她这个教主更重视踏天?
月鎏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一个答案。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月鎏金决定暂时保全眼前的这尊硕大的蜡塑月王像,迅速捏了个火诀阵法, 以?一圈一丈高的不灭火困住了那?尊蜡像,继而一跃而起, 直接跳到了蜡像的头顶, 一掌拍到了它的天灵盖上, 源源不断地往其内部注入自己的灵识,开始和制作蜡像的“手?艺人”争夺灵核的控制权。
按照常理来说, 灵核与大脑一样,是自身的产物,可以?被夺走,但绝对不可能?被其他人控制,但前提是,这人是个活人,拥有自己独立的意识和感?情。而眼前的这尊月王像显然不是活物,而是一尊肉身虽死但灵核尚在的怪物。
但按道理来说,灵核算是一种衍生在肉身上的器官。灵核消亡肉身不一定消亡,但如果本体?的肉身消亡,灵核必定会死亡,由灵光流转的气凝状变成死气沉沉的硬核状。
但这尊月王像的灵核却是半气态半固态的,光泽也是半灭不灭,全然是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月鎏金猜测,应当是那?些凝聚成它的乘务员们的肉身被制作成蜡人时还未彻底死亡,也就是说,他们当时的个人意识和感?情还尚存,所以?灵核也还鲜活,却被蜡液侵蚀,丧失了反抗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变成了蜡人。将他们制作成蜡人的凶手?又利用了蜡液可保鲜的特点,延缓了灵核的死亡时间,在那?些人的□□死亡后,将自己的灵识注入了半死不活的灵核中,从而取得了他人灵核的控制权。
放眼整个六界,能?利用蜡烛杀人于无形,还能?够用蜡制造活人且难以?被发现破绽的人,唯有烛童了吧?
可烛童不早就被流放修罗界了么??
在她被封印进玉佩之前,烛童就被谛翎给流放了。
从古至今,还从没听说过有谁进了修罗界之后还能?够再出来的。
月鎏金越发百思不得其解了,但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先不想了吧了,更何况调查疑案这事儿也不是她的工作,而是灵官殿的。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外孙儿!
月鎏金一边稳固身形以?免自己从不断反抗的月王像头上掉下来,一边操纵着自己的灵识与月王像灵核内的灵识对抗,一边急切不已地冲着梁别宴大吼一声:“你还愣在那?儿干嘛!快去找外孙儿啊!”
梁别宴也不想干愣着,但是——
早在月鎏金骑上月王像的那?一刻,他就决定分头行动了,毕竟时间紧迫,晚一分钟说不定赵小铭那?个废物就会死,但就在梁别宴转身的那?一刻,乙座的一层大厅内忽然冒出了无数位乘务员,身穿同款制服的逼真蜡人如同潮水般不约而同的从位于四?角的四?条楼梯间内跑了出来。
梁别宴当即就将骨刀横在了身前,然而就在他即将开杀之际,那?些蜡人竟在一瞬间同时融化了,变成了无数滩颜色模糊的蜡液,又在眨眼睛两两一滩地相结合,变成了一尊又一尊身穿黑金色华服、手?握黑色长刀的高挑月王像。
每一尊蜡像,都顶着一张和月鎏金酷似的脸,蛾眉修长,凤眼妩媚,红唇点朱,眉宇间的神情既慈悲又妖邪,活脱脱的一尊邪神。
梁别宴瞬间就被无数尊“月鎏金”给包围了,那?一双双内勾外翘的狭长风眼,皆如刀似剑、凌厉万分,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地盯着他,盯得他头皮直发麻。
一位月王就够他受了呢,更何况是这么?多位同时出现?
但这些月王像,他也不是不能?砍,就是如果擅自作主地直接砍了,可能?会摊上事儿,搞不好下一个被砍的就是自己。
梁别宴转头看向了月鎏金,无奈道:“这些蜡像怎么?办?”
月鎏金这才注意到了围堵在梁别宴周围的那?一圈蜡像,好家?伙,全是她“自己”,跟同时照了一百张镜子似的,震撼又恼怒:“全给本尊杀光!一个不留!”
得到了应允之后,梁别宴才敢下手?,当即就用右掌压住了距离他最近的那?尊月王像的天灵盖,同时抬起了左手?,一刀穿透了它的前额。
灵核被毁,蜡像失去了灵气支撑,瞬间就化作了一滩粘稠腐臭的蜡液。
梁别宴又故技重施,接连捅杀了几尊月王像,然后忽然收起了骨刀,十指成鹰爪状,以?灵气化箭,抬手?一挥,数支金芒齐发,同时没入了剩余的那?些月王像的前额。
数位妖尊齐刷刷地融化倒地,化成了一滩又一滩颜色模糊的“烂泥”。
压力感?终于减轻了不少?,梁别宴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月鎏金的冷笑声却忽然从他身后传了过来:“明明可以?一下子杀光,却偏偏要多捅几刀,多杀本尊几次,这下杀爽了吧?早就想这么?干了吧?王八蛋!”
梁别宴:“……”真难伺候啊,不是你让我杀的么??
但现实?却不容他辩驳,因为下一瞬,就又从楼梯间涌来了一批月王像。
越是阻挡不让进,就越说明他们来对了地方。
梁别宴只得再度以?灵气化箭,挥箭绞杀这些蜡像的同时,迅速在乙座的一楼大厅内观察了一圈。
这里的挂画比甲座少?的多,防备人员却比甲座多得多,说明甲座对“母画”来说是陷阱,需要布置许多子画去监控、筛选猎物;而乙座对于“母画”来说则是老?巢,需要安排许多人手?在此来阻拦外人的进入,确保自身的安全,所以?它只需要在最关键的必经?之路上挂上用以?监控的子画就好。
大厅中,电梯正对面的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西南角的那?条楼梯间的入口处也挂着一幅小型的山水画。
梁别宴再度召唤出了骨刀。电梯内空间太小,容易被困,他果断朝着大厅西南角冲了过去,进入楼梯间后,下意识地想要顺着楼梯上楼,因为船长室一定在上层,但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了刚才大厅中月王像涌出的画面。
那?一尊尊蜡像,并非是从楼上跑下来的,而是从楼下跑上来的。
梁别宴斟酌片刻,转身便沿着楼梯下了楼,才刚下了半层,就又遇到了一尊月王像。
他不假思索地举起了手?中长刀,悍然朝着它的前额刺了过去,然而这尊月王像的智灵却比之前的那?两批都要高,不仅身形敏捷会闪躲,还会出刀反击。
但武力一般,抵不上真正的月鎏金的两成,仅仅只能?和梁别宴过上两招,就被梁别宴踹到了墙角处。
然而就在梁别宴执起骨刀,准备捅向它前额之际,这尊蜡像的眼中竟然闪现了泪花,纤瘦的身体?瑟瑟发抖地缩在了墙角,双臂紧紧抱怀,一双妩媚的丹凤眼中尽显畏惧和哀求:“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
梁别宴怔住了,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段遥远的记忆,与现下的情况十分相似。
在这段记忆中,他的身上也穿着一套黑色的束腰劲装,头上却戴着一顶蓑帽,手?中也握着一把刀,却不是骨刀,而是月鎏金现在所用的那?把黑金长刀,名叫听风。
那?时的月鎏金似乎还很小,仅有十四?五岁的模样,相当纤瘦的一位少?女?,模样灵动,花样年华,脑袋却上别着一根树枝当发簪,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粗布麻衣,无论是袖口还是裤口都短了一节,手?腕脚腕皆是细长消瘦。
她瑟瑟发抖地缩在了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根下,声泪俱下地求着他别杀她。
她不断地呜咽着,满目都是绝望,眼泪滚滚,眼眸中却又透露着不甘心:“我虽然是妖,我被人看不起,我是最下等的物种,但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错么??明明是那?只雉鸡精先挑衅我的,我不杀她,她就要杀我!”
他持刀的手?因她这一句话?而落了下来。
天庭派他来杀她,原由是这只小凤妖不知天高地厚,不仅大胆妄为地杀了英招神花圃中的雉鸡,还行径恶劣地折辱英招神,扒光了英招神的衣服将他吊在了南天门门口。
挑衅天庭权威,罪无可恕。
可她又仅仅是一只最低劣的小凤妖,天庭若真是和她计较了,显得天庭不大气,可若是不计较,天庭又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尊芙就派出了他这位身份特殊的镇天玉尊来处理这件事。
他此番下界的任务就是杀了这只凤妖。
可这只凤妖,真的该死么??就因为她是最低下的物种,所以?她活该被雉鸡精挑衅?纵使雉鸡精要杀她,她也要任其宰割么??
但是这段记忆的结局梁别宴已经?不记得了,也想不起来自己上一世到底杀没杀她,不过按照现今的发展来看,自己应当是没杀她。
他不仅放过了她,还放纵她成为了一呼百应、翻云覆雨的大妖。
或许当年,在相识之初,他就应该直接杀了她?
梁别宴仅仅是迟疑了一瞬而已,瑟缩在墙角处的月王像突然面露凶光,电光火石间抬手?刺出了手?中长刀,一刀捅穿了梁别宴的身体?。
那?双依旧含着眼泪的凤眸中,绽放出了志得意满的奸诈狞笑。
也是在这一瞬间,梁别宴忽然明白了,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他都不可能?杀了她。
他根本杀不了她。
在他还迟疑犹豫着该不该杀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杀伐果断地朝着他捅刀了。
但无论她曾朝着自己捅过几刀,下次见面,他还是会迟疑犹豫,还是做不到如她一般杀伐果断地向她捅刀。哪怕是重活一世,也依旧如此。
第33章
瀑布那岸, 猛虎和巨蟒激烈缠斗在了一起。
瀑布这岸,赵小铭和齐麟一个一脸懵逼,一个面露凶光。
蹦腾的水声如万炮齐鸣, 震耳欲聋。
对于自己?刚才的那番精彩绝伦的表现, 赵小铭也?确实是茫然无解,真就是在求生欲的驱使下而爆发?出?的下意识的行为, 但谁知道他就是那么随便跳了一下, 竟然还真从瀑布那头?跳过?来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可以达到的程度!
要说?他身上没点?秘密, 他自己?都不信!
但齐麟这人吧,尊贵的嫡长子, 参与宫斗的时间?长了, 不仅疑心重,杀心也?重,赵小铭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是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齐麟必定会?再度对他痛下杀手。
“你能不能别用那种不共戴天的眼神看着我?”赵小铭先动之以情, “咱俩是共同历经了生死的好兄弟!”
哪知, 齐麟却越发?的火冒三丈,怒喝一声:“谁跟你是兄弟?!”
赵小铭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迅速后退两步的同时赶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说?咱俩现在应该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是生死与共的队友,总得有点?儿?最基础的信任吧?”
齐麟面色阴郁, 咬牙切齿:“你一直在装疯卖傻蒙蔽本王,还妄图让本王信任你?”
“不是, 我什么时候装疯卖傻了?”赵小铭真是觉得自己?冤枉, 甚至还将右手放到了胸口, “我敢摸着良心向你保证,我和你爸之间?, 绝对没有任何关系,我都没见?过?你爸,我有自己?的爸爸!我爸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所以我才会?是个哑炮。”
齐麟显然是不信赵小铭的话,冷笑一声:“你是哑炮?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哑炮能徒手横跨瀑布的!”
“那你就有点?儿?瞧不起人了啊!”赵小铭据理力争,“我虽然和我爸一样?是个凡人,但并不代?表我凡的彻底呀,我身体里面还有四分之一妖族血统和四分之一神族血统呢,我姥可是至高无上的妖凤,关键时刻我能表现出?来一些惊人的爆发?力也?不稀奇吧?”
赵小铭越说?,还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甚至都要把自己?给说?服了。
但齐麟却没那么好糊弄:“关键时刻你若是会?飞,我到相信你是凤凰,可你飞了吗?你跑得比我还快!”
赵小铭沉默片刻:“那万一,是我飞得低呢?”
齐麟:“……”
“再说?了,你光怀疑我和我妈有什么用?万一问题不在我和我妈身上呢?万一是我爸有问题呢?万一我爸是你爷爷的私生子呢?那问题就出?在你爷爷身上了!”为了保全性命,赵大孝子只好忍痛把锅甩给了他爸,顺带还拉踩了一波齐麟他爷,主打一个无差别攻击。
“你放肆!”齐麟却越发?的恼怒了,脸色阴沉的都要变成纯墨色了,“满嘴胡言乱语,信口雌黄诋毁先王,按照魔宫法?律诛杀你十次都不够!”
赵小铭无奈不已:“我又不是你们魔宫的人,你跟我讲什么魔法??我只是在和你摆事实讲道理,你又听不进去我说?的话,我才开始胡说?八道的。”随后,赵小铭又说?了句,“你要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放下你那高贵的嫡长子身段,好好地跟我谈,不然咱俩之间?真没啥好谈的,反正也?谈不明白,与其浪费口舌不如直接开战,看看最后谁能杀了谁,反正现在咱俩的实力不相上下,说?不定我还比你技高一筹呢。”
“……”
齐麟无话可说?,因为赵小铭这番话并非全无道理——以赵小铭刚刚的表现来说?,在没有灵核加持的情况下,他真不一定能杀得了他。
在画中经历了这么多之后,齐麟也?彻底意识到了一点?:赵小铭这人并不蠢,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聪明。他只是表现出?了一副没用的蠢样?,但在关键时刻却从不掉链子,形势越危机他就越敏锐冷静。
总结来说?就是此人虽怂但脑子好用,胆小但心细。
思量片刻,齐麟重新审视起了赵小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放低了姿态,摆正了两人之间?的位置,冷静开口:“魔族最重视血统,无论?是嫡生、庶生还是私生,王宫内部都有精准的资料记录,唯独你,赵小铭,是魔宫内务人员至今为止都拿捏不准的存在。”
赵小铭懂了,然后更无语了:“那直接去问问你爸不得了?实在不行来问我妈,问清楚不就得了?非得猜来猜去的?”
齐麟这次是真的有点?儿?头?疼了:“你是真不知道你妈和我父王的过?往么?”
赵小铭都要没脾气了:“你觉得呢?”
齐麟:“……”他可能,真的不知道。
再度深吸了一口气,齐麟心累又无奈地开了口:“在魔宫内,你妈的名字是众所周知的禁忌,谁敢擅自在宫内提起月相桐三个字,等待着他的就只有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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