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不一
金光泛起,小女孩儿半透明的身体瞬间就变成了实体。
在场众人皆知一怔,不知实情的人魂们满目诧异,知实情的非人类们则是满目惊叹:上神点眉!
黑白无常赶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双双冲着梁别宴拱了拱手?。随后,白无常迅速解开了那位小女孩的手?铐,又满含感慨的对她说?了句:“神君点眉,钦点你?为座下童子?了,好好侍奉神君,时间一到,他会送你?去投胎的,你?来生必定大富大贵。”
小女孩年龄太少,不太能够听得懂白无常这话是什?么意思,眼神懵懵的,但还是咧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双眼弯弯,一口整齐的小糯米牙。
赵小铭倒是能听得懂这句话,却不太明白梁别宴是什?么意思了:什?么叫座下童子?呀?没事儿收养什?么童子?呀?准备当?女儿养还是准备当?外孙女养啊?是来跟我妈争宠的还是来跟我争宠的?
危机四伏!
月鎏金也不言语,目不转睛地看着梁别宴。
黑无常则从储物?戒中调出了工作手?持机,一边查阅这小女孩儿的生前资料一边向梁别宴交代道:“这孩子?没大名,生前一直被唤作小宝,亲生父母重男轻女,出生后第二天?就被遗弃在了路边,后被路人发现,转送去了孤儿院,一岁半时被一对无子?夫妻收养,但那对夫妻收养她的目的不纯粹,只是为了拿她当?招童子?的引子?,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又将她遗弃了,两个小时前冻死在了A市省妇幼保健院的门口,阳寿三?年两个月零五天?。”
“……”
黑无常说?完这段话后,餐厅内的气氛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人人看向小宝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了悲悯。
小宝旁边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奶奶的身上穿着光鲜亮丽的精美?寿衣,一看就是寿终正寝的吉祥人。听闻黑无常的话后,老奶奶疼惜地叹了口气,缓缓抬起了自己苍老的手?,温柔地在小宝的小脑袋上摸了摸:“奶奶祝你?来世吉祥,幸福安康。”
小宝开心地笑了笑,乖乖地对奶奶说?了声:“谢谢奶奶。”
赵小铭也不再担心自己的宠爱会被争夺走了,只觉得小宝好可怜好可怜,命太苦了,竟然连续遇到了两对不是人的歹毒父母!
并且,赵小铭还越想越气,忍无可忍地发了声:“遗弃她的那两对父母不会受到惩罚么?”
白无常回答:“怎么不会?当?然会。人活一世论迹不论心,生前不报死后报,所有人魂的罪孽和善德都会在他们重新投胎之前结算清楚,但这项工作不是我们负责的,会有专业的判官去审度。”
赵小铭这才舒坦了一点,心说?:就该这样,善恶到头终有报,不然天?理?何在?
随后,梁别宴将小宝从凳子?上抱了起来,走回了月鎏金身边:“别再伤春悲秋了,孩子?给你?领回来了。”
哪知,月鎏金却不令他的情,不屑地冷哼一声:“我什?么时候伤春悲秋了?你?少在这里自作多情,我可没让你?领个小孩回家。”
梁别宴:“……”我还会错意了?
但下一秒,月鎏金就热情洋溢地朝着可爱的小宝张开了双臂,温柔的连声音都变夹了:“哎呀,小宝贝,让姥姥抱抱你?!”
小宝有些怕生,抿着小嘴巴迟疑了一下下,才朝着月鎏金张开了两只短短的小胳膊。
梁别宴终于?舒了口气,把孩子?递给月鎏金的同时,在心里说?了句:不愧是妖尊,面子?比天?大。
赵小铭却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斜眼瞧着他姥,整个人气鼓鼓的,内心不平衡到了极点:嘁,一上来就喊人家小宝贝,你?都没这么喊过我!
第50章
当天?晚上, 月鎏金和梁别宴就把小宝抱回了家,并且在离开黄泉街之前,他俩还特意?带着?孩子?去黄泉广场附近的商圈里面逛了一趟, 给小宝买了好几套衣服鞋子以及生活用品。
新孩子?来了之后, 旧孩子的地位瞬间一落千丈,赵小铭直接变成跟班的了, 一晚上连杯奶茶都没混上, 内心的落差感不止一星半点儿, 也终于理解了他妈的苦——正因为见到过你们爱别人?的样子?,才知道我的人生是多么的悲凉。
但就算是?苦, 赵小铭也没苦多久, 因为他向来是心比天大,外?加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快凌晨四点了,他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几乎是?脑袋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睡得还挺香, 因为梦里不用学习。
月鎏金却没着?急睡觉,非人?类也不需要那么长的睡眠时间。回到家之后, 她先给小宝洗了一个热水澡, 然后把?孩子?哄睡着?了,再然后, 蹑手?蹑脚地抱起了脏衣篮,去到了楼下, 准备把?她的那套脏衣服直接给扔了。
只是?没想?到, 楼下的客厅里却还亮着?灯。
梁别宴也没睡, 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依旧穿着?出门时穿得那套衣服, 连外?套都没有脱,似乎是?在等她。
从最后一级楼梯上下来之后,月鎏金才敢放开脚步,开口说话时,语气中尽显惊讶:“你?怎么还没去睡觉?”
“睡不着?。”梁别宴侧头看着?她,实话实说,“想?和?你?说说话。”
“哦。”月鎏金大概能猜测到梁别宴此时的心境,并未拒绝他,先把?脏衣篮放到了大门口,然后才返回了客厅,坐到了另外?一张沙发上,“怎么了?多愁善感的神君,又纠结什么呢?”
梁别宴:“……”
月鎏金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一边叹气一边感慨:“哪怕重?生一百次你?也还是?那个德行,哪边的牛角窄,你?就偏往哪边钻,十桩事有八桩都想?不开。”
梁别宴无奈一笑:“合着?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小肚鸡肠的形象?”
“你?倒也不是?小肚鸡肠。”月鎏金给了个自认为很中肯的评价,“你?就是?太感性了。”
梁别宴冷哼一声:“起码我没有为了一头狰兽盘下一座濒临倒闭的酒店。”
月鎏金不甘示弱:“这不一样!我是?为了让咱外?孙儿快乐,你?是?自讨苦吃!”
梁别宴不置可否,盯着?月鎏金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了声:“你?、怨过他么?”
月鎏金明知故问:“谁?”
梁别宴犹豫片刻,还是?回答了上一世的名字:“宸宴。他为了苍生,舍弃了你?和?你?的女?儿,你?会不会怨他?”
月鎏金却说:“你?就是?宸宴呀,为什么总是?回避这一点?”
梁别宴轻叹口气,如实告知:“因为我记不得上一世了,就算是?记得,也只记得神族覆灭之前的事情,但对宸宴来说,人?生中颠覆最大的阶段,却是?从神族覆灭之后开始,在那之前他是?神族太子?,自幼养尊处优,无须为自我生存与天?下苍生担忧,少年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为赋新词强说愁,与你?口中的那位心思纠结、总是?庸人?自扰的镇天?玉尊判若两?人?。”
换言之,他只记得自己是?神族太子?,却不记得自己是?镇天?玉尊,但是?对于真正的宸宴来说,成为镇天?玉尊之后的经历才是?他这一生最为波澜壮阔,也最为深刻难忘的成长阶段。
丧失这段记忆的宸宴,并非完整的宸宴,也并非真实的宸宴。
所以,他只能是?别宴。
月鎏金也无法反驳他的这番话,但是?……
“魂是?那副魂,骨也是?你?的骨,所以,对我来说,转世之后的你?,依旧是?你?。你?觉得那段记忆很重?要,但其实那只是?一段记忆而已,也没多美好,何?必非要纠结于此呢?”
梁别宴却说:“总归是?有美好的地方存在吧?”
月鎏金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没有。”
梁别宴:“宸宴告诉你?的?”
月鎏金耸了耸肩:“我自己觉得的。”又道,“我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如果换作?是?我,全族人?都死光了,独留我一人?苟活在世也就算了,还求死不能,只得屈辱着?在灭门死敌手?下行事,真是?憋屈的要命,也羞耻的要命,哪里跟‘美好’二字沾边呢?”
梁别宴:“但宸宴却从未亲口承认过他一直很苦。”
月鎏金歪了歪脑袋,回忆着?说:“好像真的没有,但他那人?拧巴的很,总是?喜欢表现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却什么都不说,那谁能知道他心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所以我只能自己猜喽。”
梁别宴无奈一笑:“你?自己猜的又怎么会准?对宸宴来说,那段经历虽然是?痛苦的,但必定也是?值得的。”
月鎏金眉头一拧,不可思议:“那他真是?病得不轻,都苦成那样了,还值得?”
梁别宴有些迟疑,不知是?否该如实告知她自己的真实感受,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坦诚以待:“我虽然没有继承宸宴的全部记忆,但却和?他拥有着?同一副魂魄,他的感受我自然全部知道,他无怨,也无悔。”
月鎏金怔住了,呆如木鸡地看着?梁别宴。
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梁别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内心感受全部袒露:“他的爱恨情仇我也都能够感受得到,我不全是?他,但却又是?他。得知自己有女?儿的那一刻,我发自内心的惊喜又激动;第一次见到外?孙的时候,我也是?受宠若惊;包括初次在学校里见到你?的那一日,内心也会控制不住的波澜壮阔,我记不得过往,却又继承了来自过往的感情。”
月鎏金呆愣愣地看着?他,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所以?”
梁别宴如实相告:“我会对小铭愧疚,对相桐愧疚,更会对你?愧疚,但我又清楚地知道这些愧疚全来自于上一世的我,而不是?这一世的我。”
说白了,他还是?不认可自己就是?宸宴,不想?被他人?当作?另外?一个人?,却又摆脱不掉宸宴灵魂的影响。他纠结于自己和?宸宴之间的关系。
可是?,重?生一世就不再是?上一世的那个人?了么?月鎏金也无法下定论,但她就是?觉得他是?。或许也是?她自己钻牛角尖了,但如果,眼前这人?不是?宸宴的话,那她这千年来的努力?又算是?什么呢?
月鎏金逐渐抿紧了双唇,目不转睛地盯着?梁别宴,许久许久之后,才极为艰难地启了唇,嗓音沙哑而低沉:“低等生灵想?要修炼为人?,单是?会化型是?绝对不够的,还要拥有一颗人?心,要学会慈爱与悲悯,可是?我化型千年,却始终学不会慈悲,一直没有真正的修炼成人?,直到你?以身殉道那天?,我亲眼看到你?祭出了自己的血骨,以上神之躯封印了地魔眼,我甚至都来不及靠近你?,你?就灰飞烟灭了。”
梁别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怔怔地看着?月鎏金,心绪复杂地聆听着?这段他毫无印象的过往。
月鎏金的双手?微微有些发颤,喉间也微微有些发哽,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才平息了喉间的酸苦之感,但沙哑的嗓音却还是?在颤抖:“你?一直教导我要学会慈悲,可我一直学不会,纵使杀人?如麻我也毫无感触,因为我总觉得世道对我不公,所以我觉得所有人?都该死,但是?,那一天?,我竟突然学会了慈悲。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我学会了慈悲,很可笑。更可笑的是?,在我学会了慈悲之后,被塑了金身,受世人?供奉,成为了杀神。”
梁别宴浑身一僵,如遭雷击,满目震惊与错愕。
但令他惊愕的并非是?她的杀神身份,而是?她在懂得了慈悲之后才成为了杀神。
不懂慈悲,杀人?如麻也没有感触;懂得慈悲,每结束一条性命,都是?一遍灵魂上的凌迟。
“你?、你?和?谛翎,做了交易?”梁别宴的嗓音颤抖而嘶哑,心如刀绞,甚至已经分辨不清这种悲恸感是?来自于自己的内心还是?来自于宸宴的灵魂,“你?替他杀人?,他助我重?生?”
月鎏金无法否认,苦笑一声:“你?渡我成人?,又是?我女?儿的父亲,我总不能任由你?灰飞烟灭吧?谛翎说他懂得招魂之术,只要我能够拿回你?散落在仙界的那半副神骨,他就能让你?重?生……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女?儿,哪怕希望再渺茫,我也得试试。”
梁别宴用力?地咬了咬牙,却依旧没能克制住语气中的悲怒与心疼:“他为何?要让你?这么做?那半副神骨、不在尊芙手?中?”
月鎏金叹息一声:“尊芙背后有八大世家。上神之骨是?稀世宝物,握于手?中便可引来天?道庇佑,保家宅安和?,仕途坦荡。尊芙为了笼络八家势力?,将你?的那半副神骨分作?了八份,制成了八种骨器,分赐给了八家的族长。而那八族势力?,也正是?谛翎夺权之路上的最大障碍。”
梁别宴的喉间开始发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以,你?替他,杀光了、八大世家的所有人??”
月鎏金沉默许久,长叹一口气:“无论有没有慈悲之心,结果的性命多了,也都会麻木,但也不能算是?我替谛翎杀人?,应该算是?我们合作?,因为我们的利益一致,那八大世家的人?一日不死,谛翎一日无法坐稳仙帝之位,我的女?儿也一日不得安宁。
尊芙想?要弑神改变天?道,所以才开启了地魔眼逼你?以身殉道,但你?死后,天?道却不曾被改变,时日一长,自然会有人?怀疑你?有后嗣,我不可能给我的女?儿留下隐患。起初,我也不想?和?谛翎合作?,我想?自己找办法助你?重?生,但我无法阻拦世道的变迁,踏天?教日益式微,各路仇家全都在追杀我,我的教众死的死伤的伤,最终留在我身边的只有一位右护法,但他却为了保护我和?我的女?儿死在了仙兵的刀下,最后我被谛翎派来的仙兵捉去了,关进了天?牢里。我以为谛翎会杀掉我和?我的女?儿,但他却没有杀我,而是?提出了那桩交易,我无法拒绝,不然我和?女?儿都会死……就算是?,不为了复活你?,我也要替女?儿杀光那八大世家的人?,不然他们迟早会来杀我的女?儿。”
人?心是?贪婪的,八大世家的人?更是?。
在那种金戈铁马的动荡时代,人?人?都想?弑神,想?借神骨获得天?道的庇佑,桐桐妖神混血的身份若是?被发现,一定会引来无数人?的觊觎与谋害。以八大世家为首的旧势力?必定会首当其冲。
只有彻底消灭掉屠神派的旧势力?,才能扶持起新势力?。
以谛翎为首的新势力?需要维持光明磊落的名声,只能选取一种道貌岸然的方式消灭掉旧势力?,不然则会背负心狠手?辣、赶尽杀绝的骂名;而她则需要保全自己的女?儿,所以,他们达成了合作?。她接受了谛翎的条件,隐姓埋名成为了杀神,变成了谛翎背后的那把?刀,暗中替他杀人?,替他结果掉所有的隐患,夺回了八件骨器。
谛翎也确实是?凡人?修道者中的龙凤之才,神通广大,为宸宴塑了一副玉骨,将那八件骨器变成了骨髓,置于了玉骨中,做招魂之阵助他重?生。
但是?,她却没能等到宸宴回来。与郁沧一战,本应当是?她的最后一项任务,只要除掉郁沧,她和?女?儿就能高枕无忧了,只需要静待爱人?回来就好。然而天?却不遂人?愿,她和?郁沧两?败俱伤,郁沧身死,她被封印在玉中千年,再度出世之时,已经是?沧海桑田。女?儿怨她,爱人?不记得她,唯有一个傻呵呵的小外?孙儿愿意?亲近她。
“可能是?我傻,总是?执着?于过往,所以、才总是?把?你?当做宸宴。”月鎏金的口中已经泛起了苦味,满目无奈地看着?梁别宴,言语间尽显酸涩,“我也知晓,重?生一世归来,不可能再是?故人?,但我总是?不愿意?承认。宸宴对于那段过往无怨无悔,我亦然是?无怨无悔。这世间人?人?都苦,我们却是?彼此命运中那唯一的一点甜。他也是?自我能够化身为人?型以来,第一个愿意?真心待我的人?,是?师是?友也是?爱人?,所以我没办法和?过往一刀两?断,我只能固执地将你?当作?宸宴,自我欺骗说,他终于回来了。你?可能会觉得我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但是?恳请你?能够看在你?这条命是?我豁出性命换来的份上,能够多体谅我一下,我真的,很想?他。”
说完,也不等梁别宴再开口,月鎏金就起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诺大的客厅内空空荡荡,梁别宴如同木头一样呆滞,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脑海中一直浮现着?她离去时的那副失魂落魄的神色。
一场自揭伤疤式的谈话。
他纠结于自己的身份到底是?谁,她向他展示了自己血淋淋的过往,请求他不要再纠结。
他们似乎,都钻在了牛角尖里。
皆因那段丧失的记忆。
明明是?最重?要的东西,他却一点都记不得了……梁别宴独自一人?呆坐了许久,直至窗外?的天?色泛起了鱼肚白,他才起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回房间的途中,路过了一面酒柜,玻璃柜门上清晰地反映着?他的身影。
梁别宴愣住了,因着?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眼眶微红,失魂落魄,和?方才的月鎏金一模一样。
他的脸上甚至还多出来了两?道清泪。
他连自己是?什么时候哭的都不知道,心绪和?心窝一样麻木,像是?接连被刀捅了无数下,疼麻了。
宸宴不死,苍生无救。
宸宴身死,却将爱人?推入了深渊。
无论前世的他如何?选择,都是?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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