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今宜
简墨太不喜欢他这样讲话,索性捂住他的嘴,不准他说?,她继续道,“不不不,不仅仅是抱歉,我……”大小姐大概是觉得讲这种话实在难以启齿,她顿了下,方才继续道,“我觉得,我不是很想跟你结束……”
褚逸清薄唇抿直,眸光暗了下。
简墨仿若受到鼓励,继续道,“所以,要不要留下来?”
……
半小时后,简墨清洗完出来,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她只当褚逸清早已离开,咬唇,略有些挫败。
然而,等转至阳台时,忽然发现那?栏杆处倚了个人。
男人显然是刚刚清洗后,指尖夹了根烟,方才被她弄乱的衬衫已换成平整的黑色暗纹,腰身劲瘦,双腿随意交叠,慵懒又?随性。
不知为何,他这副模样分?明看起来十分?好亲近。
但简墨却?无端觉得两?人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
面?前好似有一层无形的玻璃,她明明看得清他,却?无法?真正触碰。
这想法?使她心惊,她抿了抿唇,尝试着?笑一下,“怎么在这里?”
她努力做到若无其事。
褚逸清一手搭在栏杆上,一手抬起,深吸一口,他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平静,细看之下,实则有种平静的悲凉。
“能问个问题?”
在这种时刻,他越冷静,简墨便更加心慌,她很想拒绝,很想说?不行,不准问,但是没有,她点头,“可?以。”
褚逸清似在斟酌,又?或许,是他的内心在煎熬。
一根烟很快抽尽,他抽出新的一根,但没再点燃,只是捏在手里把玩。
“告诉我,有关你跟他。”
简墨疑心自己听错了,歪一下头,“……什?么?”
终究是躁郁,褚逸清将烟点上,沉声重复,“周悟。”
他要听她亲口说?,片刻后补充,“我想我有知情权。”
若是从前,的确没有。
但是现在,她主动留他,说?想见他,想要他。
性质已变质,他提出这项要求无可?厚非。
但……简墨试探道,“确定吗?”
褚逸清点头,“嗯”了声。
简墨还是不放心,她担心将情况弄得更糟,“……不会生气吧?”
褚逸清偏头看她眼,反问,“为什?么要生气?”
简墨小声嗫嚅,“我怎么知道你……”
褚逸清:“猜一下。”
简墨不想猜,她看眼他神色,垂着?眸,径自开口,“我跟他是高中同学,他从小县城考进来,成绩很好,全年级第一次统考就让所有人都记住了他,青春期的关注,有善意也?有恶意,有人觉得他励志,也?有人觉得成绩再好也?比不上投胎……这些都不重要,总之,他对一切置若罔闻,除了偶尔给人讲题,就是埋头学习。”
似乎是陷入回忆,她声音有点悠远。
“我没有见过那?样的人,他对所有人都很好,细致周到,不卑不亢,我的目光开始不由自主地瞥向他——可?能当一个人太完美?的时候,人性的阴暗面?就总是期待会发生点什?么,将他那?面?具击碎,告诉旁人,你看,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整个高中时期,简墨一无所获。
她甚至不曾见过他动怒。
怀着?这种隐晦的心思,简墨跟他在同一所大学遇见。
如她所愿,这一次,她真的发现了他平静外表下的的秘密。
记忆里的那?天其实已经很模糊,简墨甚至忘记自己去医院做什?么,只记得路过某间病房,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就那?样共享了他的秘密。
两?人因为这些联系逐渐变多,渐渐地,等简墨发觉的时候,友谊或许已经变质了。
“我隐晦告过白,但他以身体原因拒绝了,他的心脏病注定不能动怒,不能激动,甚至,连心动都是不允许的。”
“告白之后,我刻意疏远他,再后来便是得到他病发的消息,最后那?段时光,我们身为同学,轮流探望陪伴……现在过去这么久,我有时会觉得,或许只是没有在一起过,才会这样不甘心。”
得到又?失去和本可?以,本就无法?分?清哪个更叫人难忘。
时至今日,简墨叙述的口吻已然十分?平静,但褚逸清却?还是感到一阵微弱的窒息感。
良久沉默过后,他艰涩开口,“……为什?么当时不坚持?”
简墨沉思,“不知道,可?能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是为了与你错身而过。”
“还喜欢吗?”
简墨摇头,“如果?没有确认好这一点,我不会开口要你留下。”
这样太不尊重人,她知道。
晚风荡漾,夕阳将整面?阳台笼罩,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简墨恰好能看到男人紧抿的唇,高挺的鼻梁,以及那?微皱的,过分?好看的眉眼。
他沉默半晌,忽地开口,“过段时候,我会搬走。”
简墨:“?”她说?了这么多,就换来这?
她无法?接受,“为什?么?”
褚逸清的嗓音更加平静,像是暴雨来临前的晦暗时刻,“我想,你需要冷静。”
“我们都需要冷静。”
简墨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对牛弹琴,她不解道,“冷静就冷静,为什?么要搬走?”
褚逸清抬眸看向他,不同于以往的深邃,那?里面?此刻酝酿着?一股她根本看不明白的情绪,他平声道,“你可?以确定,你此刻对我的感觉是什?么吗?”
未等简墨开口,褚逸清继续逼问,“是一个完美?的替身,还是另一个失去后的不甘心,又?或者,只是你的一时兴起?”
简墨喉头微哽,“不可?以是有一点喜欢吗?”
“有一点?”褚逸清反问,“那?一点是多少,能维持多久,是随着?时日增加还是减少?”
简墨说?不出话了。
她再次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
其实可?以顺着?那?话往下接,先将他稳住,但简墨莫名觉得这样没有意义。
所谓喜欢,应当是坦诚的,勇敢的,热烈的,是将自己剖开,捧着?一颗心,同对方交换另一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一句确定的回答都不能给予。
她仰头看向他,试图再做一次努力,“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要搬走?”
“不可?以维持原状,再想别的办法?吗?”
她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可?是,可?是那?一瞬心里的不舍完全将她淹没。
简墨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了。
“维持原状,继续做别人的影子吗?”褚逸清哂笑一声,那?声音里无端掺杂几?分?难言的苦涩,他认真喊她的名字,“简墨,”顿一下,“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
“我只接受拥有全部?,百分?百,完全只看着?我的你。”
“不是一点点,不是一些,也?不是可?能,是确定以及肯定,是一生仅有一次的笃定。”
简墨不觉怔然。
这似乎是在两?人闹掰之后,他同她讲过最多的一次话。
不再沉默不语,而是如同宣战般告知代?价——百分?百纯粹的爱意,不因任何人而衍生的喜欢。
简墨张了张口,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褚逸清却?在一瞬逼近,他低眸看向她,深深看进她的眼睛里,极具某种孤注一掷的悲壮,他嗓音磁沉,低声道,“因为我就是如此。”
简墨听到他近乎大提琴般醇厚的声音,“我爱你,简墨。”
所以请你给予我同等的爱。
如果?不是一百,那?他情愿拿零分?。
第39章
褚逸清离开之后, 简墨许久都未回过神。
好像一场迟来的感冒,病毒潜藏在她体内, 直至今日才开始散发威力。
而她无力抵抗,丧失痊愈欲望。
良久,简墨手抚了下额头,深沉呼吸,视线不由跃过阳台向下,穿过橘橙色的天空,落在那大片的绿荫上。
小区居民或闲散漫步, 或快步疾驰,或形单影只, 或互相搀扶。
所有人的今天都同?昨天没什么区别,只有她,她的今天不一样。
简墨从前隐约感受到一丝不同?。
她猜测褚逸清或许是认真了,又或许,想要的东西变多了。
但,也?许是开始得过于草率, 她并没有将这份由好奇而转成的爱赋予太高浓度。
她想,应该顶多只是最表层的那些?喜欢吧。
至多只到这里了。
可是, 她似乎过于自信于自己的判断,不是表层的喜欢,也?不是百分之多少的试探……他说, 他爱她。
她该如何回馈这份爱。
她能给予他相同?的一切吗。
如果不能, 开始又结束,这是否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伤害。
这些?问题宛如天堑横亘在他们之间, 暂时冷静抑或变相逃避,以退为进还是就此远去……简墨从未如此认真思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