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沅
焦棠也倔,当年追着他一往无前。《新歌手》那个舞台有非常多专业歌手,有很多学了很多年的音乐人。那不是《青年摇滚》小打小闹,那是真正的音乐舞台。训练程度是魔鬼级别,紧密的赛制,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很多人都撑不下去,席宇都崩溃过无数次。焦棠一句苦都没说过,她在参加《新歌手》时相当于纯素人,一场接一场的比赛,她从那场残酷的比赛里杀了出来。
他们在一起,牵手照片曝光。经纪公司为了保齐礼这棵摇钱树,任由焦棠被网暴,被泼脏水,她也一个字没说过。
那么难,她对齐礼永远是笑着的,她说黑暗会过去,明天依旧是新的一天。
后来她走的决绝果断。
焦棠扶着齐礼进了那栋别墅,空荡荡的别墅什么都没有,空调也没有提前开,闷热中透着不好闻的气味。
焦棠把齐礼扶到沙发上,去厨房里找热水,空旷的厨房什么都没有,她找了个烧水壶洗了好几遍,盛了水插上了电。她在嗡嗡的烧水声中,背对着客厅的方向摘掉了湿漉漉的口罩。她脸上的妆已经花了,她索性在厨房洗了一把脸。
水终于是烧开了,她洗了洗水壶洗了洗杯子,重新接了一壶继续烧。
这个小区很荒凉,附近没有外卖。
焦棠翻遍厨房,一无所获,最后只端了一杯开水出去。
齐礼半躺在沙发上,身形挺拔修长,长腿一半耷拉在地上。躺姿让他的衬衣下陷,贴着他的腹部,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着。
他穿这套衣服显出成熟稳重,不再是莽撞的少年人了。
衬衣下半截落在裤腰里,胯骨看起来都清晰。就靠着那身骨头撑着他的西装裤,穿的板板正正。
焦棠很想摸摸他,可不敢伸手。
她把水放到桌子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站在空旷的客厅,环视四周。头顶是悬浮的水晶灯,这房子肯定不是齐礼的,他的品味不会用这么丑的水晶灯。
再垂眼时,她和齐礼的目光对上。
齐礼稠密的长睫毛湿潮,但眼神漆黑沉重。躺着,依旧摄人,隐隐含着一股子势在必得。
“胃疼吗?”焦棠开了口,声音很轻,“这里也买不到什么药,一会儿水不热了,你先喝点水。让你的助理来照顾你,以后少喝酒。”
齐礼还看着她。
大约有一分钟,齐礼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旁边的沙发,说,“坐。”
焦棠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齐礼修长的手臂跨过沙发扶手搭在她的腿上,他重新闭上眼,另一只手抬起来搭在眼睛上。银手链垂到他的脸上,他的皮肤很好,这么多年依旧很好,白的玉似的。
“哥。”焦棠看着他的指尖,稳住颤抖的声音,“那三年我是很喜欢你,你帮我去砸了陈强家那晚上,我就喜欢上你了。可都过去了七年,再强烈的喜欢也淡了,你别逼我了。”
齐礼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指强势地插进她的指缝间,跟她十指相扣,他们握的很紧。
“七年,不是七天。”
齐礼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她的指缝,肌肤紧密相贴,他的手指骨修长,包着薄薄的一层皮肉。他这几年主乐器变成了钢琴,他有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指腹软而热,缓缓地在她的手指间摩擦着,一寸寸地磨,撩拨着焦棠的神经。
焦棠没找到空调遥控器,房间里闷热,手指贴着的地方也热起来。热的人嗓子发干,耳根滚烫。
这个狗东西。
焦棠说不下去了,她看着齐礼那双好看的手,收紧了手,不让他再动。
齐礼的拇指缓慢地贴着她的手腕,指纹贴上了她的脉搏。
“继续,我听着呢。”齐礼摸了摸她的手腕,酒后沙哑的嗓子慢沉,“你不喜欢我了,然后呢?”
没有然后,焦棠想抽出手。
齐礼也没有强行拉焦棠,她抽出手,齐礼的手坠落回焦棠的腿,他搭着焦棠的腿,指尖抵着她的腿内侧,声音哑哑的,“一会儿走的时候把车开走,这辆车是我七年前订的,挂在你名下,那时候打算送你。有去定时保养,车况还不错。媒体没曝光过,不会跟我扯上关系,放心开。”
焦棠嗓子哽住。
“有需要随时跟我打电话,我们在不在一起,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齐礼摸了摸她的腿,她瘦的腿上都没肉了,说,“我的姑娘,七年前我没护好。七年后,我有能力了。你放心大胆往前走,我说过,夏天乐队不散,你是夏天乐队的一员,我就会护着你。”
他停顿,在漫长的沉默后,说,“夏天乐队这辈子都不会发公开声明解散,账号我给永停了。这承诺,永远有效。”
第41章
焦棠走了,开车走的。
她知道齐礼是个什么样的人,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他不缺钱,焦棠收了这事儿可能就结束了,她不收,齐礼反而会耿耿于怀。
白色SUV开出了院子,车灯一晃,开向了远处去。
齐礼看着那只手,看着看着就笑了,他睫毛上还挂着潮气飞扬起来,扬着扬着又落了。他枕着手臂躺在沙发上,看天花板俗气的水晶灯,目光变的很深。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收回视线,拿起来看到是母亲的来电,他目光彻底冰冷,接通了电话。
“你中秋回来吗?”母亲问。
周静年轻时一心一意都是她的事业,她老公的事业,她老公的政治前途。她在齐礼长大后,才温和起来,她是比齐桁能装。
“不回。”
“你二婶有个侄女我见过,长得温温柔柔,家里经商的。比你小几岁,你们年轻人能玩到一起——”
“相亲?”齐礼打断了她的话,“我哪天死了,你可以把我的骨灰拿去配对。别着急,我快死了。”
周静的声音一下子就卡住了,她沉默了许久,说,“那算了,你别这样。你好好的,记得好好吃饭,一日三餐都要吃,少喝酒抽烟。我以后不跟你打电话了,不想谈恋爱你就单着,我不逼你。”
“我这辈子,只快乐过三年。”齐礼看着天花板,淡淡道,“跟焦棠在一起那三年,您把她赶走了。许园捅了我一刀,只让我躺了一个月,您捅我一刀可是直接要了我的命。”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挂断了电话。
昨天焦棠喝多了,她平时装的人模人样,像个大人。
一喝酒,大人的伪装就掉了。
席宇吓到了,跟他打了电话。
焦棠把所有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一字不落。她哭的委屈,哭的声嘶力竭。她说她害怕,她说她这几年的焦虑,她说她的纠结与痛苦。
当年齐礼为了进娱乐圈跟父母跟小叔叔全部都决裂了,他年少轻狂,以为自己能扛下一切。
他以为他已经顶天立地了,他强大无所不能。他能扛起跟焦棠的未来,他动了焦棠。
他主动亲的,他们的初吻是他主动诱惑了焦棠,焦棠傻乎乎扑上来亲他。
他主动把焦棠带上了床。
他确实是个坏胚。
事情曝光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保护焦棠的能力。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全部摞到了一起。
焦司纯那件事发生的时候,齐礼的情绪已经到了边缘,神经紧紧地绷着。
焦司纯自杀了,她那年为了要把焦棠比下去,混进了地下乐队。一个有钱长得漂亮又没有什么自保能力被家里人宠坏的单蠢小姑娘,在那种地方能经历什么?毫不意外。一步错步步错,她陷进了泥潭,她走上了不归路,直到事情全部败露,她的照片满天飞,她撑不住了,她受不了父母的指责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许园到处找媒体哭诉是焦棠害死了焦司纯,她不愿意承认是她的教育失败。焦棠原本的风波已经沉下去了,又来,吃瓜群众嗅到味,反扑上来。
焦棠这个事和齐礼初二那年遇到的事一模一样,焦棠和他一样冤。可那是焦棠名义上的母亲,她带着焦棠放狠话的监控视频到处哭诉。焦棠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焦棠想把所有事曝光。
包括在长源镇发生的那些事。
二十岁的齐礼知道娱乐圈的全部规则,他不能让焦棠那么做。本来只是捕风捉影的绯闻,没一样能压死焦棠,没能真正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一旦那些事曝光,永远地刻在焦棠的人生履历中,焦棠是要走到最高处的,她那么耀眼,那么有才华,她不能一辈子带着这个阴影。
粉圈是个很可怕的存在,他们名义上同情女性,可真正发生后,他们只会羞辱女性。
其实当时齐礼有更多解决方案,回家求助家人,服软低头认错,把这件事抹过去。可少年的他轻狂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剑走偏锋,瞒着焦棠选择了一个非常激进的方式。
他把许园引到了他身上,许园跟他要钱,他给。许园约他见面,他去。
许园捅了他一刀,他把许园送进了监狱,终于消停了。
年少的他以为一切事做的滴水不漏,他把全部都安排好了,天衣无缝。他不知道他在抢救期间,他的父母接管了他的一切。
二十岁稚嫩的手段,在他们面前一览无余。
齐礼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世界终于是平静了。可他没有等到新生活,他只等到了焦棠的分手通知。
焦棠说,“我也没有那么无辜,是我骗了你,其实这就是个局。我接近你确实是因为想诱焦司纯入局,我想让她死,我恨她,她占据了我的一切。我假装爱上你,我站到你身边,我知道她会跟着我来。你那么耀眼,你一定会站到高处,只要站在你身边,我就一定能让她跟着我跑。”
齐礼不在乎她是不是利用自己,他只在乎她爱不爱他。
焦棠说,“我不爱你,我从来没有爱过你,都是假的。我想要的全部得到了,你帮我做成了一切,我感谢你,我们到此为止。”
焦棠说,“我要回去读书了,我一开始就打算读南方政法大学。为了报复她,我才走到这里,现在一切回到正轨。”
焦棠退圈了,她回去读书了。
齐礼在愤怒之下也退圈去了美国,他拼尽一切的初恋原来是个笑话,是他一厢情愿,是他自以为是。
他用好几年才缓过来,他觉得哪里不对,可焦棠一个字不解释,他曾经去找过焦棠,他去她的学校拍戏,他去她常去的餐厅跟她偶遇,他去她的城市开演唱会。
她在南方,齐礼去南方开了公司。
焦棠忙忙碌碌,低着头在这个无聊的世界里穿梭。
她抬一下头都能看到齐礼,可她就是不抬头。
偶尔一次抬头,她看到了他,惊慌失措,慌忙逃窜到了英国。
齐礼当时应该揪住她问问,可少年人的骄傲,他低不了头,他怕一低头自己就碎了。
他们都不低头,他们就死耗着。
他们耗了七年。
焦棠哭着说,“我一闭眼就是你身上插着一把刀,你要我怎么办?你妈哭着求我,让我离开,你让我怎么办?我害怕,我怕你真的因为我死了。”
他们的少年时光被风一吹,露出了惨烈的模样。
席宇说:“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就应该跟你决裂,我去找焦棠,我陪着她。这事儿搁谁身上都过不去,你进了抢救室,全世界的压力都落到她头上了,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撑?她再往前一步,你就会死,你若是她,你敢不敢往前?你受过伤我都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人?你活该被甩,谁家好人会像你一样捅自己?你以为你真是神吗?你有金身保护?你万一挂了怎么办?你追去吧,你最好追一辈子!追死你!”
席宇最后简直是破口大骂,非常失态。
那些年,没人知道齐礼受过伤,连席宇都不知道。
那一件事做的非常隐秘,齐家人是不允许那些绯闻落到齐礼身上。
他们封锁了全部的消息。他们给青柠传媒施压,逼青柠传媒把焦棠和齐礼都摘了出去。齐礼当时陷在被抛弃的愤怒中,根本没意识到家人做这些背后的逻辑。
焦棠的违约金是她自己筹的,她拒绝了齐家人帮她解约。她一边读书一边给人作词作曲,她还清了违约金。
昨晚齐礼一夜没睡,他都在理这些事。
他看到周宁给他发的焦棠,他在摇晃的镜头里看到焦棠笑起来明媚。她一身艳装,耀眼地站在阳光下,她灿烂地绽放了,像是回到了《新歌手》时期。
她可以很自信地绽放光芒,她可以站在太阳底下表现自己。
她就是她一个人,她的名字不应该跟任何人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