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亮生长中
宋悦词的眼泪就那样掉了下来,她?没?有发出哭泣声,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席止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宋悦词就算崩溃,她?也从不会让人轻而易举看出她?的脆弱。就算是来年不会再发芽的树,她?也绝对不会倾斜倒下。
应该哭到什么程度才可以呢,要流多少?眼泪才可以不再感到痛苦。所有一切,都没?有重来的可能。
两人一起回了云安墅。
趴在床沿已经哭到嘴唇发白?的席止转身抱住宋悦词,“对不起,对不起小?词,对不起凌先生,都是,都是因为我。”
宋悦词拍着她?的背没?有说话。
席止:“我一开始就不该要那个?店,不是我的东西,我不应该要的。”
席止最后仰头靠在床沿上,她?说得很慢很慢。
“我17岁的时?候遇到宋涛,今年我都23了。”
“他?真是让我这几年过得很潇洒很快乐,我没?见过的没?经历过的,他?全都补给我了。”
“我最开始在那个?江南菜馆时?候,其实连奢侈品的logo都不认识,有客人问?我好不好看,我都听不出来别?人是在嘲笑我,我真的以为就是在问?我好不好看。”
“但是后来这件事被宋涛知道了,他?真的很孩子气,报复人的手段一点也不高明。就带我买了十多个?一样的,一个?一个?往那个?人身上砸。他?说:‘席止,我家一天?不破产,你就可以随意看不起他?们。’”
“可是现在,梦该醒了。”
第53章 如你所愿
凌越的伤很严重, 宋悦词天刚亮就去医院时他还?在昏睡。
凌越的病房有专门的医生负责24小时的陪护,看到宋悦词后立刻安静且迅速地退出了病房。
病房里光线很暗,凌越从脖颈到肩膀连同整条手臂都被固定住, 只是看一眼,宋悦词就低下了头。她?咬着自己?口腔内的软肉,连一句“凌越”也喊不出来。
“宋悦词。”
她?抬起头,眼眶里的泪没有藏住,在微亮的晨光下似晶莹露珠。
凌越很虚弱,跟之前完全无法比。但他已经开始哄她?,“你不?乖, 背着我偷偷哭。”
宋悦词再也没有忍住, 她?做了太多次的心理建设,很长一段时间, 她?都觉得她?的情绪是完全可控的存在, 可是在凌越面前,她?的情绪总是不?讲道理, 没有防备,全线决堤。
“对不?起。”她?哭到颤抖,“对不?起。”
凌越最看不?得她?哭。他其实说话很累, 但一直在努力多跟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吓到你了对吗?那我也很对不?起你啊, 宋悦词。”
“不?要哭了,我现?在没有办法帮你擦眼泪。”
宋悦词之后每天都来看他,排练不?忙的时候会留在医院陪他。应该是凌越的意?思,她?从来没有在来的时候遇到陪护医生以外的人。
即使凌越的状况真的很差, 凌越的家人们当然没有任何责怪她?的意?思, 在他们看来保护女性,尤其还?是自己?爱的人是理所当然的事。
直到第三个月, 固定的夹板了拆除一些,凌越可以活动的范围也终于变大了一些。
凌越的受伤恢复期比预料之中?还?要长,他还?需要面对更漫长的复健期。
宋悦词经历过这个过程,最初的时候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做到以前平常水准的十分之一,忍住疼痛从来不?是第一难的地方,最难的是心理那关,谁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恢复到曾经的状态,恐惧自责下,甚至会自暴自弃。
凌越做复健时一直是不?允许宋悦词来看的。他很诚实,他说你看了会更自责内疚,而我不?希望你这样。
但宋悦词还?是见?过一次,凌越把他珍爱的球拍狠狠砸了出去,他那样痛苦又自我厌弃的神情,让宋悦词无法再粉饰太平下去。
凌越再好?一点时,宋悦词没有再睡在陪护床上,凌越很愿意?看她?蜷缩在自己?怀里。
只是在某个夜晚,就在宋悦词快睡着时,她?听见?凌越的那一句, “宋悦词,我觉得你好?像在离开我。”她?明明每天都在自己?身边,却会觉得好?像距离越来越远。
宋悦词把脸贴近他的胸口,她?没有说话,她?只是靠他更近,像寻求热源的某种?小动物,害怕自己?会难以熬过这一个冬天,根本来不?及见?到春天。
凌越的退赛公告是在下午发出的,因为?他之前的优异表现?知名度在国内无限扩大,有太多人支持和期待他。更不?用?说凌越还?在推特上回应了宿敌之战,一旦代?表了各自的国家,就不?再是单纯的两个人之间的较量。
所以退赛公告发出后第一时间收到的是不?理解和愤怒。不?会去看凌越他曾经获得过多好?的名次,也不?看他已经代?表国家刷新了多少次最好?成绩,不?管他比了多少场,这一场只要他退了,就是对不?起所有人。
人们爱造神,更爱把神踩在脚底。
这个季节,医院门口的梧桐树都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枝。宋悦词从医院出来后,碰到了时鸣。
宋悦词16岁以后就没有这么平和地跟时鸣说过话,“有事吗?”她?往旁边的饮品店指了指,“我请你喝。”
她?甚至因为?凌越,对时鸣产生了免疫。她?不?用?再强撑着不?适和恐惧面对他,时鸣对她?来说,甚至都不?算是什?么可怕的存在。
时鸣是意?外的。以往遇到他的宋悦词,即使表面再面不?改色,紧绷的感觉并不?会骗人。但现?在,她?好?像彻底已经不?在意?自己?了,像是彻底麻木冻实了的冰。
但时鸣并没有选择对她?仁慈。
“小词啊,这些日子不?好?过吧?”
凌越受伤的报道已经铺天盖地,而时鸣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了凌越是因为?她?才?受的伤。
宋悦词往热咖啡里丢了一块方糖,“你怎么会知道?”
时鸣:“那个私人医院普通人真的进不?去,但那里面我有个认识的医生,说起来还?要感谢小词你,是因为?知道我是你父亲她?才?跟我搭话的。”
“你知道那位陈医生跟我说什?么吗?她?说凌越为?你的付出根本不?值得,她?说你如?果害的凌越就此网坛陨落,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宋悦词一言不?发,她?只盯着窗外看。
“爸爸没有骗你吧,你总觉得爸爸说慌,是故意?责怪你和你妈妈毁掉爸爸本来可以拥有的一切。那现?在呢,你是不?是毁掉凌越本来可以拥有的前途了,甚至害他受伤退赛,辜负那么多人的期待,害他犯众怒,被戳着脊梁骨骂。他那么骄傲的人,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些吧?”
“这都是因为?你啊,小词。”
宋悦词木然地听着,确实都是因为?她?,因为?她?向凌越求救了,凌越现?在遭受的一切都是她?带来的。
时鸣多年来那句“你们拿什?么赔我的人生”好?像终于命中?了她?的红心,所以她?看向时鸣,她?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凌越被允许出院那天,他尝试着发了一颗球。前一天晚上下了很大的一场雪,所以凌越瞄准的应该是宽大叶片上托着的那一小堆雪。
飞出去的黄色网球无论是速度还?是精准度都差了太多。宋悦词以为?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无法瞄准,她?没想?到那颗球会在中?途就坠落在地。
她?去捡了回来,用?力地攥在手?里。凌越却没事人似的,他面上看起来一点影响也没有,“宋悦词,我现?在已经可以发球了。”
“嗯。”
有些事,一定需要被摊开的。它可能总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却又经常就在某个不?能更普通的事情上迎来爆发。
开端是凌越帮宋悦词挡了从书架上落下来的一本书。他用?的是没有受伤的那一边,但宋悦词的神情突然就变了。
“凌越。”她?无比严肃地喊他的名字,“你还?要为?我牺牲多少才?甘心?”
凌越笑,“过了啊宋悦词,这叫什?么牺牲啊?”
“那什?么叫牺牲?车祸!手?术!那些才?算吗?!你还?要为?我做多少呢凌越?!”
“我真的特别害怕,我每天睡觉闭上眼都是你再也不?能站在赛场上,你再也打不?了球,那个奖杯就离你那么近,但是你就是怎么也碰不?到它。”
“你真的要为?我断送掉你的人生吗?!”宋悦词从来没有这么不?理智过,“这也叫没有牺牲吗?!”
“宋悦词!”凌越喊她?,“我说了我受伤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有注意?。”
梧桐栖的物业管理也同样优秀,下了雪后甚至给每位业主门口堆了一个微笑的可爱雪人。
室内开着暖气,室内室外温差太大,窗户上流下两道水印子,从宋悦词的角度看起来,就像那个雪人在流泪一样。在流泪,还?要带着笑容。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激烈争吵过,所有尖锐的语言都会直接过滤,即使偶尔有不?和和失控,也绝不?会去伤害对方。
但今天宋悦词没有让,她?已经接收到凌越话里的求和和到此为?止,但她?没有停止。她?从窗台的位置转身,直接走向凌越。
“为?什?么没注意??因为?听到我喊你了。”
“为?什?么会头昏,因为?发烧了,为?什?么发烧了不?说,因为?不?想?我扫兴,因为?想?陪着我。”
“所有你说的理由和原因,其实都是因为?我!”
凌越也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他看向宋悦词淡漠的眸子,“我说了不?是因为?你!你现?在不?清醒,等你冷静一点,我们……”他顿住,“我们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好?吗?宋悦词,你真的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我未来还?有很多次比赛机会,我早晚可以拿到冠军。不?是错过几场公开赛,我就彻底出局了。”
他不?提比赛的事情还?好?,他一提起来,宋悦词就不?可避免地回到了他宣布退赛时最初那段时间。她?那会像一个只留着一口气的游魂,从不?与人争辩的人在网络上跟人争得歇斯底里。
她?回一条,就会有更多条反驳她?。她?应激到席止都看不?下去,宋悦词会突然冲进洗手?间呕吐,会长时间发呆,会把手?机砸出去又捡回来,会擦干眼泪继续跟所有恶评纠缠在一起。
席止能劝的都劝了,一点用?也没有。她?跟宋悦词说了无数次不?要看了,等以后凌越重回赛场,这些只会躲在屏幕后面指点的人又会第一时间跳出来说凌越为?国争光,是真正的英雄。
但宋悦词整个人灰蒙蒙的,她?穿浅灰色的高领毛衣,下巴埋在衣领里,一双太干净的眸子失去焦点,她?说得很轻,“还?会有以后吗?”
窗外传来树枝因为?承受不?住积雪而断裂的一声,哗啦啦又下了一场大雪一般。
宋悦词听见?自己?无比平静地说出了那一句:“凌越,我们分手?吧。”
凌越愣住了,“你说什?么?”
他什?么时候低过头服过软,在他的世界里无论什?么都是可操控的存在,只要他想?,他什?么都可以得到,什?么都可以做到。
无力感来得太陌生,甚至让他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凌越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迄今为?止的人生与现?在最大的相?似一刻是宋悦词说“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刻。
凌越直直看向宋悦词,仿佛盯住赛场上决胜局的最后一球。
他拿出了压人的气势,眼里没有焦点,嘴角却挂着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心情差到极点的标志。
“你想?都别想?!”
“跟我提分手?,你胆子挺大啊。”
话说得狠,语气也狠,挑衅威胁一分不?少。宋悦词眼前的凌越,把不?愿意?和难过明白写在脸上。
“我们绝对不?可能分手?,我不?可能同意?。”凌越不?再看她?,他努力克制自己?,无数情绪糅合在一起在身体内拼命冲撞着。
宋悦词看着他,她?的眸里装满了恳求,“可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爱下去了。”
凌越往后退了一步,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现?在的宋悦词。他可以给她?很多很多爱,可是如?果因为?他让她?开始重新惧怕爱,他又该怎么办。
在一起是为?了快乐的,是为?了获取幸福的,不?是时时刻刻惊弓之鸟一般感到痛苦。可宋悦词是真的觉得自己?毁了他的人生,只要看到他,她?就会开始责怪自己?。
她?只是站在那里,不?声不?响的,但就是让人觉得,她?快痛死了。
过去是丢不?掉的。
像生了一场重病,花了无数精力心血自我抗衡,终于治得七七八八。在快要好?的那段时间,却又遭受了一次巨大的意?外。于是,之前的所有都成了白费。
一夜之间,回到原点。
就像宋悦词,她?自己?努力挣脱沼泽,所以可以看见?头顶温暖又明亮的太阳。但那些锋利的像刀一样的画面和过去还?是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会突然觉得疼痛,会突然蹲下身去抱住自己?,会下意?识挡住自己?的脸摸向自己?的腿,会在下楼梯时恍惚,伸出手?要去拉住谁的模样。不?知道是拉住她?自己?,还?是凌越。
“我们分手?会让你觉得轻松是吗?”凌越面无表情转过了身,他语气变得轻松,仿佛完全不?在意?,“那就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