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眷希
“她们说要是那个外卖员没刹住车,你倒下去的时候就会被飞驰过来的车撞到!”许临濯的声音逐渐变厉,“你知道我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我连想都不敢想,如果那种可能发生,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和我委屈?”
“你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你总是错误地估计自己的身体,你是压根没有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陈缘知忍不住道:“那是我自己的身体,我怎么可能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我都说了这是意外,我没有按时吃饭是我的错,但你凭什么和我发脾气?”
陈缘知越说越难过,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这一瞬痛起来:“我还摔伤了,你一来就责怪我,你有问过我伤势严不严重,觉不觉得疼吗?你只知道责怪我!”
陈缘知捏紧了床单,把手边的枕头甩到许临濯身上,眼睛已然红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你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许临濯真的走了。
陈缘知只是说气话,但她没想到许临濯会真的站起身离开,她看着许临濯关上病房门,眼眶里原本就在打转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她蜷缩起身体靠在床头的角落里,小声地哽咽。
陈缘知也记不清自己哭了多久,她伤心之余,也觉得自己不争气,居然在许临濯面前没说几句就红了眼睛。
太没用了。
陈缘知默默擦着眼泪,房门锁扣发出“咔哒”一声,原本离去的清挺身影再次出现在房间门口。
许临濯反手关上了门,陈缘知看清来人后便扭过头,声音还是哑的,却极倔犟:“你又回来干什么?我说了我现在不想——”
许临濯大步朝床边走来,他伸手将陈缘知抱进怀里,力度极大,抱得极紧,“对不起。”
陈缘知原本还在强撑,此时一听到许临濯满含愧歉的声音,眼眶里的雾气又开始凝结。
陈缘知哽咽着埋怨他:“每次这种事,你总是先责怪我,我讨厌你这样。”
许临濯并不辩解,他越发抱紧她,带着几乎将她揉入他骨血的力度。
他轻声道:“对不起。”
陈缘知也没有再继续生气的意思,她擦了擦眼泪,主动凑近,浅浅亲在许临濯的眼皮上,撤开时看着他慢慢睁开的眼,开口还带着鼻音,声调却变得温软:“……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许临濯没说什么,只是浅浅地亲吻她的耳鬓,极其珍视的姿态。
陈缘知趴在他肩膀上,心里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总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好哄。
但对象是许临濯的话,她无论如何也生不久气,多看一眼,心便会软弱得一塌糊涂。
……
楚奚北听完表示:“……我感觉我好像吃了好多狗粮。”这真的能算吵架吗?还是说感情深厚的爱人连吵架都黏黏糊糊的??
陈缘知轻声咳嗽:“总之大概就是这样。”
楚奚北:“祝你们幸福。”
陈缘知啼笑皆非:“但其实我不讨厌吵架,人和人之间再契合也是不同的个体,完全合适对方的人是不存在的。”即使如她和许临濯,也会有争吵和理解不了对方想法的时候。
只是这种时候,他们都愿意为对方多想一些,都愿意更重视对方的感受。
因为爱一个人,所以才会想要去理解对方。
3.醉酒。
陈缘知这天下班回到家,打开微信便看到了许临濯发来的语音。
隔着话筒,许临濯的声音变得有些失真,青瓷般醇重明亮,“清之,我今晚有应酬,可能没有那么早回来。你先吃饭吧,不用等我,结束后我给你打个电话。”
陈缘知打字回应:“好。”
许临濯不回来,陈缘知自己吃饭就犯懒了,也不想认真吃,随便点了个外卖,吃完就进画室了。
在画室里呆着的时候,陈缘知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许致莲打来的。
说来也好笑,明明许临濯才是许致莲的亲儿子,但和许致莲聊天来往更密切的反倒是陈缘知。许致莲对此哈哈大笑,临濯知道这件事之后却很淡然,说自己确实不如清之讨人喜欢,一副凄楚但不说的样子。
时至今日,陈缘知已经毕业三年,在国内国画领域也算小有名气。前国内著名国画大师许致莲的关门弟子的名号固然如雷贯耳,但陈缘知自己本身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研究生在读期间就拿到了全球国画大赛的冠军,赛后开的创意画展人流量一次比一次大,还吸引了国际著名的装置艺术团队leaflab前来合作。
陈缘知最近半年在准备的就是和leaflab合作的全国巡回展览,共计会去往五个城市。
许致莲:“我昨晚才和邱婳聊过,听说你们进展一切顺利,太好了。”
邱婳正是leaflab的主策划师,也是整个团队最核心的成员之一。陈缘知一开始和leaflab的成员见面,第一反应是感到很惊讶的,因为她提前了解过leaflab的作品,音乐气味视效的三感结合,被一个团队灵活地操控于指掌之间,大胆外放极具创意的主题策划,新奇到匪夷所思的设计构想,在国际上享誉极高。
她曾以为这个团队的创意设计者和核心成员会是一个有些hiphop风的摇滚大男孩,但实际上,在团队内主导这些因素的邱婳是一个外表看上去温柔恬静,甚至有些内敛的女性。
在和邱婳接触后,陈缘知也逐渐明白了为什么邱婳会选择初出茅庐的她作为合作对象。
leaflab是一个全体成员均为女性的团队。毫无疑问这是团队领导者筛选的结果,也反映了邱婳本人的部分理念。
“leaflab是我和几个朋友一手建立起来的,我们在美国读书的时候认识,因为同为华裔又热爱艺术创作,逐渐走到了一起。”邱婳第一次见到陈缘知的时候,是这样对陈缘知说的,“虽然我在美国读书,但我的根始终扎在中国。”
“我非常喜欢中国传统艺术,在团队声名渐隆后,我更加希望我有朝一日能依靠我的团队,去宣传中国传统艺术,让更多人看到传统艺术的美。我一直想要尝试和国内的传统艺术家合作,但你知道的,阻力重重,其中艺术体裁和形式最合适与我们合作的国画家们大多抱陈守旧,很难与我们的想法碰撞出火花。”
“我之前屡屡碰壁,一度非常沮丧,tina也劝过我让我放弃做中国传统艺术题材的念头,直到我在全球国画大赛的视频里看到你的作品。”
“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心想,我一直等待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你的作品让我想起了我的故乡,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你会获得比赛评委一致满分的原因。你的作品有温度,也有感情,我想你一定热爱画画,并且也希望自己不止是在画画。”
邱婳的这段话,让陈缘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的合作邀请。
陈缘知甚至觉得惊喜。在画画上,第一次有除许致莲和许临濯以外的人,能够看到她真正想要表达的事物,看到她的野心。
后续两个人一起商讨合作事宜时,陈缘知也发现,虽然邱婳的年纪比她要大好几岁,但两个人却意外地很合得来。不仅观念上趋近一致,很多在艺术创作上的想法也不谋而合。
陈缘知用了十二分的精力去为这次巡回展览做准备。她得在明年展览启动前拿出七组全新的作品,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对于许致莲的问候关怀,陈缘知刻意回答得轻松,不想让他担心:“她多有经验啊,肯定没压力,我压力可就大了,老师得多帮我参谋参谋才行。”
许致莲:“我知道的,小缘你这么说肯定就是有把握,那我就不画蛇添足了!”
“老师非常非常期待你们的巡回展览。赵老先生也和我说,会每场不落地去看,让你卯足了劲去准备,可不要给他失望的机会。”
赵老先生就是许致莲的好友,国内国画界泰斗级别的人物赵明华。陈缘知都有点惶恐了:“那怎么行,赵老先生年纪大了,还为了我这样到处乱跑——”
许致莲在电话那头大笑起来:“老赵,小缘担心你身体受不住呢!”
陈缘知愣了愣:“老师,赵老先生也在……?”
赵明华的声音下一刻便到了,许致莲似乎是将话筒凑到了他嘴边,赵老先生浑厚且中气十足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我也知道我年纪大了,但你不用担心,老头子坐个高铁还是没问题的。”
陈缘知尴尬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能不能让她把之前说的话撤回啊啊啊啊啊??!
幸好赵明华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是许致莲接过了电话,师徒俩又聊了好一会儿。
许致莲听完,语气是全然满意的:“我有预感,你们的展览一定会带来非常非常好的效果,也许会是一个崭新的开端。”
陈缘知点点头:“我们的想法是,让这一次的装置艺术展览再次实现极致的创新。”
“所以这次不仅加入了互动型的装置,光影世界,还多了创作体验,让人们身临其境地感受国画的美丽,不计成本地做一个超大型的沉浸式展览,甚至邱婳还加入了leaflab队内最新研发的人工智能技术。”
“我的作品作为载体和理念的原本,邱婳团队的技术和创意在其上改造和融汇。”
许致莲:“我对你们有信心,接下来就看你了,你的作品是不是还没画完?”
陈缘知叹了口气:“哪怕是现在和老师您在打电话,我也是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拿着画笔呢。”
许致莲聊了这么久,才似乎终于想起了他的儿子,一直被他忽略的许临濯:“对了,小涟他去哪了,这个点他不在家?”
陈缘知解释:“他今晚有应酬,我估计是之前谈的融资项目吧。”
因为许临濯其实很少应酬,大多数都是能推则推,不能推的多半都非常重要。
许致莲:“他工作也是太忙了,不知道有没有冷落你。”
陈缘知:“怎么会。我工作也忙,只是不像他连轴转又早出晚归。”陈缘知觉得,他们俩的工作狂程度,真的就是半斤八两,谁也不好指责谁。
许致莲温和笑道:“那就好。等你们都有空了,记得回一趟春申来看我,一起吃个饭。”
陈缘知:“肯定的。”
挂了电话之后,画到不知几点,陈缘知终于停了画笔休息,顺便站起来端详自己的画。
她站起来,刚绕过画架,一旁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许临濯。
陈缘知接起电话:“临濯?”
电话里的声音却不是许临濯,而是林助理的声音:“陈总,我把许总送回来了,现在在楼下。您方便来接一下吗?”
“许总好像喝醉了。”
陈缘知怔了怔:“……好。”
许临濯居然会喝醉吗?
不怪陈缘知这样想,实在是因为许临濯本人平时在喝酒这件事上表现得太游刃有余。陈缘知都觉得神奇,许临濯明明是个平时不喝酒的人,但每次上了酒桌总是坐到最后,而且面白如玉,半点红不显,目光也清醒得不像喝了好几瓶的样子。
陈缘知挂上电话,先是原地站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才取了外套披着下楼。
晚风习习,陈缘知下楼时,在拐角处刚好能看到停在大门口的银灰色轿车。
陈缘知刚要收回眼,却看到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走出来的不是许临濯也不是林助理,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穿着西装外套,内搭长裙,容貌姣好。
陈缘知的脚步顿住了。她在脑海中搜刮起人物信息,终于锁定目标。
这个人好像是许临濯秘书处新来的副助理。
女副助理打开车门后,坐在副驾驶座的林助理也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帮忙扶着后车门。
穿着黑西服的身影从后座下车,夜色朦胧舒缓,模糊了他的眉眼神情,但陈缘知仍旧能辨认出来,正是许临濯。
许临濯站得很直,远远看去与平日无异,但那名女助理却在他下车的下一秒便伸出手来,扶住了许临濯的手臂。
陈缘知站在窗前,看见这幕,愣了一下。
女副助理看向许临濯的目光满是关切,但除此之外,那双眼里含着的似乎还有些其他东西,不易言说。
许临濯似乎也很快反应过来,他将手臂从女副助理的手上移开,那一瞬,女副助理脸上划过的淡淡黯然,也被陈缘知尽收眼底。
林助理很有眼色,看到许临濯拒绝了女副助理的扶助,自己马上走过去扶许临濯。
陈缘知心知自己已经到了出现的时刻,于是急匆匆下楼,打开大门来到车跟前。
车灯烁亮,几乎穿透平静黑暗的长路,许临濯站在车灯斜前方,一身的黑被映得镀上光边,他一开始没有看她,远眺着灯照亮的不远处,直到陈缘知走到他面前。
陈缘知看了许临濯一眼,目光清明,眼神温和。
她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