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翠虎
“所以,你可以说你的新理论了吧?秋大博主。”盛以晴将秋恣宁的羊皮拖鞋端端正正放好,做洗耳恭听状。
“笨蛋才会把婚姻当作零和博弈。婚姻的本质不是角力,而应该是交易。”
“交易?”
“对,你付出一些,他得到一些;他再付出一些,你再得到一些。一来一往,有来有回,这样的关系才持久。就拿我和陈子昂来说,他在这段关系里对我千依百顺言听计从,还心甘情愿包揽所有的家务,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呃……爱你?”
“不!因为我花钱了。他出钱,我出力,我们都能在对方身上得到想要的,这才是这段关心能够稳定前进的核心。而之前你和陈撰的同居游戏,你想想,你付出什么了么?”
盛以晴沉默了。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在付出,那么消耗的就是他的感情,他会觉得累,也是人之常情。话再说回来,即便他觉得累,但他依然没有停止游戏,而是想继续和你在一起,你又觉得是因为什么?”
“因为……”那几个字就在舌尖。
“因为他乐意。就那破同居游戏,你要是不说停,他能一边别扭一边和你玩一辈子,你信不信?”说到这里,秋恣宁看着盛以晴,由衷说道:“闺蜜从来看不上对方的对象,我也一样,我以前总觉得这男的除了帅一无是处,挺自我,挺骄傲,甚至还有点回避型人格。实在拧巴地要死,可是吧,这帅哥也的确喜欢你,喜欢的要死。”
鸡尾酒杯底座敲在玻璃茶几上,盛以晴猛地站起。酒劲上头,一下子眼前发黑,她晃了晃身子,拎着包,对秋恣宁说道:“我,我得走了……”
“干嘛?”
“去找他。”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摁侧边按钮可以显示定位,只见手表提醒:对方与你的直线距离:0m。
他就在这栋楼里?!
。
威士忌喝了大半瓶。俞又扬连说话都含糊,但酒精激发了他的表达欲,两个人继续男人之间的谈话:
“陈撰,问你个问题,你觉得我像是能拥有真爱的人吗?”
“当然不是。”他秒答。
“对吧?”俞总无所谓一笑,“因为我从来没有付出过真心。爱情市场比期货市场简单多了,你想要得到真心,首先自己得有一颗,但凡你没有,你死也得不到。这年头的垃圾感情比垃圾股票还多,但真爱很少,很少很少,不是谁都配得到。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陈撰,你觉得,你能得到真爱吗?”
“我?”他张了张口。
“你也得不到。”俞又扬笑笑,说出答案:“即便你专一、忠诚还长得帅。”
陈撰静静看着他,等一个解释。
俞又扬喝多了,脸颊微微泛红,眸子发亮,微醺的时候,话变得格外多,嘴角时刻挂着散漫的笑容。他晃悠着手里的威士忌杯,“并且,你比我更不配得到。明明拥有真心,却没有一丁点勇气,遇见承诺与责任,只会怯懦地逃跑。你这样的人,比我有毒一百倍。”
“放人姑娘一条生路吧,陈撰。婚姻,是一场勇敢者的游戏。”
酒精上脑,人也变得冲动。
明明知道俞总的话里藏了激将的成分,但他不想管了。陈撰将杯子放下,也不看时间,拿了手机推了门就出去。
俞总一愣,在身后假惺惺问:“喂喂,这么晚你去哪儿啊?”
“买酒。”
陈撰夺门而出的速度有些快,几步到了电梯前,上上下下的六部电梯忙碌,他摁了向下楼层,再低头看一眼手表,愣在原地:对方与我的直线距离,25m?
思忖片刻,他反应过来——懂了,她是去柏悦的行政酒廊喝酒了?
。
电梯到达 33 层,盛以晴隐约想起陈撰和自己提过,俞又扬住在王府井附近的酒店公寓里,她见到距离提醒,这才反应过来俞总住的就是这栋楼。她特意去前台问了一声,得知自 33 层到 45 楼,都是酒店公寓。可来了才发现,在这么多一模一样的房间里找俞又扬,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又看了一眼手机定位——距离变成了 25m。什么鬼?
咬了咬牙,电话拨了过去,那头显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手机在最关键的时刻没电了。
陈撰简直要疯。唯一能依仗的只有那时蠢时智能的情侣手表,他跑到行政酒廊环顾一圈却不见盛以晴。位置显示依然是 25m,再一看对方心率,95。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涌了上来,她,会不会也在找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陈撰脚步不停,往电梯口跑去。
。
两个人的距离在盛以晴进电梯的那一刻变成了 0m。是他忽然又进了电梯?然而上上下下的电梯一共六部,同在一栋楼里,他找她不难,她找他也不难,最难的莫过于是两个人同时想要找到彼此。
数字变换,电梯下行,随着每一层的停靠,陆续有人出去。电梯门开,再缓缓关上,手表里显示的距离迅速变化,她一层一层找,再返回电梯。
3 层到了,她再一次回到了行政酒廊。她丧气,又退回了电梯里,手表显示,距离 0——他又在哪部电梯里?
电梯门缓缓合拢,就在门关的那一刻,一只手伸了进来,摁住了门——
“嘀嘀嘀嘀嘀!”
盛以晴怔怔,目光落在了那只手的手腕上。
下一秒,那只手上的手表与自己腕间的手表同时震动了起来。原本要合拢的门缓缓弹开,就在他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个刹那,两只手表同时发出了急促的机械音:
“请注意!你的恋人正在思念你!请注意!你的恋人正在思念你!”
酒店走廊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陈撰的眼神很亮,灯火给他的发丝镀上金光,方才跑地太着急,他的胸前剧烈起伏着,他喘着气,定定望着她。在他的眸子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世界仿佛刹那间安静,在如鼓的心跳声里,她蓦然想起一句话:
你知道你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么?就像我看你的眼神一样。
“你……”她长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下一秒,手腕一紧,是陈撰握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拉着她一路跑出了酒店,夜色催更,他们的身影飞奔在北京二环胡同的街道上——
“你……你干嘛啊?”她愣愣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便利店。”陈撰回头,弯弯嘴角对她一笑。扬起的发丝遮住了他的额角,月光下,他看她的眼里藏了星光点点。
“……去,去便利店干嘛?”
“借充电宝。”他紧了紧她的手腕。
盛以晴更懵了,任由他牵着自己跑,“你借充电宝干嘛?”
“送你礼物。”
“哈?”
大概礼物在手机里,陈撰插上了充电宝,等候手机开机,而在显示开机成功的那个瞬间,他拨打了一通视频电话。等待接通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盛以晴愣怔,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什么药。
总算,电话接通,一个虚弱的声音说了一声“喂?”
而陈撰的下一句话,差点把盛以晴吓到原地跳起——
“妈!”
视频那头漆黑一片,可视频这头,陈撰领着面颊通红的盛以晴笔直站在便利店门口。顶光打下,配合盛以晴的愕然表情,面部狰狞。她惊恐看着陈撰:
“你干嘛?!”同时说话的还有陈妈妈,床气未消,似乎脸眼睛都没睁开,中气足了些,对着陈撰一通输出:“刚睡着!大半夜你打电话找我干嘛!”
“你不是说我一直没结婚愁得你每天晚上睡不着么?我看你这不睡挺香的?”陈撰似乎心情很好,他弯着嘴角,神色轻松,可手臂却死死搂着盛以晴的腰不让她逃:“行了,给你介绍个人。”
噌一下,屏幕那头的灯亮了,陈妈妈一边戴着老花镜一边起身,一脸不可置信:“这、这是?”
“我老婆。领证了已经,长得好看,人优秀,性格好,什么都好。因为太喜欢所以先斩后奏了,对了,除非她不要我了,否则这事这辈子不会有变数了。就是这些,跟您说一声……喏。”他侧眸看着已经吓傻的盛以晴,眸子含笑:“你和我妈打个招呼?”
……
电话挂断,盛以晴还没缓过来,瞪着陈撰:“你到底想干嘛啊!”
狗男人笑笑,喝了酒的男人,眼眸泛着水光,拽着她的手死活不舍得放开,“我妈妈很喜欢你诶。我说了啊,这是我的礼物。”
“这叫什么礼物?”
“这个礼物叫尊严。我已经把话撂这了,你要是再跑了,我再也别回家了。”这么说完,他低头,将盛以晴的手夹在胳膊下,两只手对着手机屏幕摁了一通,“还有一个礼物,你查收一下。”
下一秒,盛以晴手机收到了转账提醒:银行卡尾号 3218 用户向你转账 1,250,000.00 元。
“多、多少?”盛以晴瞪大眼睛。
手表“嘀嘀嘀嘀”发出提示,“请注意!你的恋人被吓到了!请注意!你的恋人被吓……”
陈撰摁掉了提示音,抓着她的手掌,放在自己胸前。他喝了酒,想要站稳,可还是不自觉晃动,他看着她的颜忘记给你 ,前所未有的认真:
“老婆你听我说,我知道这世界上比我好的男人太多了,我收入一般,家里也不是大富大贵,俞又扬说我自私又胆小,我没真正爱过人,我也没认真结过婚,我,我的缺点很多……但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这些钱是我全部的存款,我之前存着,打算读书用的。哦对了,还有我的那套房子,俞又扬之前还说我傻,因为是婚后买的,属、属于夫妻共同财产。还有刚刚给我妈打的那通电话,估计她明天就能昭告天下说我结婚了……盛以晴,我把我最重要的一切都给你了,我的尊严、我的钱、我的未来,都给你了。这是我的聘礼,是我所能付出的全部的代价,我想……”
“想用这些和你交换,交换你的下半辈子。”
他的语速很快,带了酒精的冲动。可他的每一句话都清晰,是他所能给出的,最奋不顾身的心意。
深夜的便利店,冷气从推拉门的缝隙里渗出来,轻轻地吹拂起盛以晴的发。大概是喝了酒,又或者是片刻前剧烈的奔跑,又或者,是因为他的话,让她冷不住轻轻颤抖起来。盛以晴傻了一般看着他,看了不知多久,才缓缓开口:
“所以,你眼里的婚姻,也不再是一趟地铁了么?”
“我不喜欢地铁。地铁每一站都要停,而每一次停车,我都要提心吊胆一次。”他轻叹:“我既不舍的自己下车,又害怕你下车,更害怕你周围出现了其他的人。”
爱情远比你想象中固执,它是世界上最稀有也最可怕的植物,生存的土壤是心脏,存活的条件苛刻到要死,然而一旦活下来了,就开始在你心里不受控制地疯长,变成了最顽强的生命,你想杀掉它?做梦一样。
说到这里,盛以晴想起什么:“那,你之前还祝我和俞悦百年好合新婚快乐来着……”
“我故意的。我想告诉你,别试图拿第三个人刺激我,当然——”他一顿,无奈承认,“确实被你刺激到了。”
盛以晴微微弯起嘴角,半真半假试探,“你就不怕我真的和他领证?”
陈撰却摇摇头,“我虽然会胡想,但我知道你不会。”
“这么信任我?”
“这和信任没关系。”说到这里,陈撰看着盛以晴,“你真没想过我们为什么会结婚?你真以为是因为合适?因为会给彼此带来好运?你比我清楚多了,这些都是借口。这个世界上能给你带来好运的人有一万个,你对门确实就住着一个,但你不会想和他结婚、不会想和他签订这样一个蠢到要死的契约。之所以和你结婚的那个人是我,盛以晴。”他轻叹一口气,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你要不要诚实一点?”
那些五花八门的借口都是粗糙包装纸,一层一层剥开,赤裸裸袒露着,只有真心一颗。心甘情愿加入这场终身以物易物游戏的真正原因只有一个,交换我,得到你。
“为什么?”她继续装傻。
“因为你爱我。”他直白看着她,“从一开始。”
深夜的胡同很安静,隔绝了车流声和喧嚣声。
风吹过盛以晴的发丝,他伸手替她拂过,顿了顿,又开口说道:
“也因为,我也爱你。”
心口发烫,她抬眸看他,夜色下,他眼里的温柔浓郁到化不开,她上前一步,轻轻踮着脚尖,心甘情愿承认:“是啊,从一开始,我就爱你。”
她的唇吻上了他的喉结,陈撰的呼吸紧了紧,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脸,贴着她的唇,声音低哑:
“我们,回家好不好?”
“嘀嘀嘀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