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凶猛 第19章

作者:林不答 标签: 现代言情

  不知道为什么,弋戈很抗拒他打回忆牌。

  她的小时候,并没有这两号人。

  因此她直接打断了弋维山的话,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江城?”

  弋维山和表情骤然僵住,王鹤玲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低下头去。

  弋维山放下筷子,尽量笑着问:“小戈…不希望爸爸妈妈在这里陪你吗?”

  “不是,”弋戈说,“但你们就算在这里,我们也没多长时间在一起。你很忙,我也要去小外公家。”

  “怎么会……爸爸妈妈在这里又没有事情,不忙。”弋维山干笑着说。

  弋戈不想同他争论忙不忙的问题,好像她在祈求他们的陪伴一样。她淡淡地说:“但我很忙,我要去小外公那里练琴。”

  沉默不语的王鹤玲终于发话:“那个唢呐就不要练了,我昨天跟你外…陈爷爷说过了。”

  “为什么?”虽然早有准备,但弋戈还是没控制好语气。

  王鹤玲被她的厉色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复雍容的样子,淡淡地说:“不合适。”

  “就是呀小戈,你这花季的年龄……哪有小姑娘去吹唢呐的,还是在葬礼上,看起来多不像话。”弋维山帮腔道。

  弋戈一时失语,不是无言可辩,而是觉得根本没有辩的必要。

  太荒唐了,她想。她自由自在地长到这么大,习惯了自己做决定,习惯了独自消化一切情绪,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现在忽然冒出两个人,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

  凭什么?

  “我没觉得不像话。”弋戈面无表情地说。

  眼前三碗面还冒着诱人的热气,一张小小的方桌上,弋维山坐在上座,弋戈和王鹤玲相视而坐。

  如果用相机把这一刻的画面记录下来,想必也是无比温馨吧。

  可弋戈吃不下去了。

  半个多月来她心里一直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叫软弱的温情,不断呼唤着她心里尘封多年的那点期待;另一个叫直觉的冷漠,训诫她认清现实放弃幻想,准备战斗。

  这一次,后者终于飞踢一脚,把那点软弱的温情踩在脚底,还泄愤地跺了好几脚。

  “我的事,你们管不着。”她把筷子一撂,起身走了。

第17章 .他发誓他没有想去桃舟找弋戈的意思

  国庆长假第三天,蒋寒衣在家里快躺发了霉。

  放假第一天蒋胜男在机场接到一通电话,说好的新疆七日游眨眼就泡了汤。在母上的威逼利诱下,蒋寒衣被迫“主动选择”了最新的游戏机,然后就被蒋胜男一招手喊了辆的士扭送回家。

  此刻范阳正坐在他床尾的地板上,拿着他用血泪换来的任天堂 3DS,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屏电视打游戏,嘴里还兴奋地飚着各种带脏字的语气词。

  蒋寒衣被他吵得脑仁疼,一脚踹在他背上,“闭嘴!”

  范阳浑然不觉,挪了下屁股继续打游戏。

  “……”

  蒋寒衣用被子把脑袋一蒙,烦闷地嚎了声。

  “怎么了你又?”范阳打完一局游戏,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柄,“不想在家就跟兄弟出去啊,溜冰?打球?去网吧也成!”

  外面人挤人,蒋寒衣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范阳抬脚踢了踢床上蛄蛹的人,“啧,这也不去那也不去,你是想写作业啊?哥们儿陪你……哦不,找班长陪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滚!”

  范阳哈哈大笑,抬头的时候看见他书桌上还放着三块金牌。

  “哟,大户啊。”范阳走过去把金牌掂在手里,“你咋没上交?夏梨不是说她假期想想怎样设计个造型一起挂么。”

  蒋寒衣头埋在枕头里,“弋戈不也没交。”

  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平平无奇,可偏偏就正好接上了范阳诡异的脑电波。

  他眼一眯,看向床上继续憋闷的寂寞少男。

  不对劲。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以往蒋寒衣和他聊天,几乎从来都不主动提女生。青春期男孩子对异性有很多好奇,也有不懂事的时候,凑在一块儿百无禁忌地评比班上谁胸大。这种事,蒋寒衣几乎不参与,顶多就是心不在焉地听一耳朵,配合着扯嘴笑一下。

  范阳福至心灵,想到运动会那两天,蒋寒衣呆鸟似的问弋戈那个问题,还有弋戈手里的校服,以及 3000 米比赛蒋寒衣跟牲口似的玩了命地跑、跑完了看向看台又一脸失落……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人家一哥早就交了。”范阳幽幽地说了句。

  “什么时候?!”蒋寒衣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不知道啥时候。”范阳耸耸肩,“反正夏梨说她把金牌放桌上了。她最后一天不是没来么,耍大牌。”

  “我怎么不知道?”蒋寒衣呆呆地问,又瞪他一眼,“你不做狗仔真是可惜了,别乱给人扣帽子。”

  “谁让你不回教室,领完奖就走了。”范阳轻飘飘地说。

  蒋寒衣坐在床上,似乎很疑惑弋戈怎么又那么爽快地把金牌交了。

  范阳趁乱添了把火,“这大哥就是个怪胎……那天凶巴巴说不交,自己又啥也不说把金牌留桌上,搞得夏梨犹豫了半天不敢拿。”

  蒋寒衣把杯子一掀下了床,“你少说点话吧。”

  范阳跟着他到洗手间,不怀好意地问:“3000 米,跑得挺拼啊?我以为你最多就拿个牌呢。”

  蒋寒衣满嘴泡沫,不无得意地“哼”了声。

  “我就好奇,你咋就突然这么拼命了呢?是想给谁看呢?”范阳捏着嗓子道。

  蒋寒衣动作一顿,“滚。”

  “你果然不对劲!”范阳一拍掌,下了定论。

  蒋寒衣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你口味挺重啊?!”范阳不可置信地吼道,“你真的看上那胖子了啊?!”

  蒋寒衣绞起眉毛,把剩下半杯水往他身上一泼,“叫你少说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去!”范阳躲闪不及,T 恤湿了一大片,锲而不舍地问,“不是,你哪根筋搭错了啊?你是近视了啊还是直接瞎了啊,那个大姐?!卧槽她胳膊比我都粗吧,脾气还差得要死,你不怕她一屁股把你给坐死啊?!”

  “夏梨哪儿不好啊,又漂亮又温柔,你个垃圾渣男!”范阳义愤填膺地道。

  蒋寒衣换了件 T 恤,嗤笑一声说:“夏梨是挺好的,怪不得你喜欢了这么多年。”

  范阳脸色一变,“乱讲!我喜欢,那也是对儿媳妇的喜欢!你的终身大事,爸爸很关心!”

  “滚。”

  “不是,你真喜欢一哥啊?”范阳百思不得其解,“为啥啊?你发现了她啥不为人知的人格闪光点吗?!”

  “儿砸,你不要冲动啊!”

  蒋寒衣忍无可忍,终于勒着他脖子警告了一句,“不关你的事,再乱说爸爸削你!”

  说完,他单肩背上书包,“游戏机你还玩不玩?要玩带回家去。”

  范阳懵了,“干嘛,你要出门啊?不是叫我来一起吃饭的吗?”

  “要出门,刚决定的。”

  “靠,老子坐了十几路车来的!”

  “那就再做十几路车回去。”蒋寒衣轻轻一笑,从鞋柜上拿了两个钢镚丢给他,“爸爸给你报销。”

  “我去你大爷的!”范阳骂了句,揣上游戏机走了。

  左边一个抱着蛇皮袋的阿姨,右边一个横着扁担卖鸡蛋的老爷爷,蒋寒衣坐在车厢最后一排的中间位置,动也不敢动一下。

  长途车挤满了人,开得又慢,蒋寒衣昏昏欲睡之前,回忆了一下爷爷家的位置。

  去爷爷家的确是他十分钟前临时做的决定。

  当年爷爷为了阻止蒋胜男和蒋志强离婚,不打招呼就把他接去桃舟,表面上说是替儿媳分担,其实是想拖延时间给蒋志强挽回的机会。自那以后,蒋胜男就不太愿意让他跟爷爷来往了——“这家人,上不得台面的心眼太多。”她是这么说的。

  反正蒋寒衣在家闲着没事,刚好蒋胜男不在,他就想去桃舟看看爷爷。

  他发誓他没有想去桃舟找弋戈的意思——我根本不知道她也在桃舟呀,蒋寒衣在心里给自己台阶下。

  但两个小时后,在桃舟村头看见开着大三轮的弋戈时,他还是产生了一种“有缘千里来相会”的奇妙心情。

  这种诡异而激动的暗流把蒋寒衣的小心脏冲刷得砰砰乱跳,以至于他半分钟后才意识到弋戈现在的造型有多拉风。

  弋戈骑了辆电动三轮车,最常见的宝蓝色、后头带个载货大框的那种。她大开两手握着车把,车后框里还坐着条威震四方的大狗,正尽职尽责地守护着一筐柚子。

  刚开走的大巴车卷起一片灰尘,弋戈就在那飞扬的黄色尘土后静静看着他。

  “好…好巧。”蒋寒衣被震撼得说话都打磕巴。

  弋戈从喉咙里闷出个语气词,算是打了招呼。

  “见了鬼了,怎么什么人都往桃舟跑?”她心里却在发牢骚。

  某种意义上,桃舟是她的“蛋壳”——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蛋壳,就是那种回来就安心、谁也不能打搅的地方。可这几天,已经连着三个人闯进她的蛋壳里了。

  弋戈的心情很糟。

  她打转车龙头掉头,正想拧把手,蒋寒衣长腿一迈,两步就拦住了。

  “哎,等一下!”

  “干嘛?”弋戈扬了扬眉,语气也不太好。

  “那个,我回来看我爷爷的,他住电厂那边,挺远的。”蒋寒衣委婉地说。

  但弋戈听明白了——他想蹭车。

  她也不多废话,径直找到了问题的最关键一处,抬抬下巴问:“你不怕狗了?”

  银河坐在车后头,一颗大头靠在那满筐柚子上,半眯着眼,惬意地咧出半条舌头。他认得蒋寒衣,也就不再防备。

  看起来,倒没那么吓人了。

  自从知道银河就是他小时候送出去的那只狗崽子,蒋寒衣心情就十分复杂。一方面他觉得丢脸,史诗级别的丢脸,他估计他这辈子不会有比这更跌份的事情;另一方面他又有点震撼,小时候还没他手掌大的玩意儿,吃了什么长成了这么个庞然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