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凶猛 第55章

作者:林不答 标签: 现代言情

  这么玩了没几个回合,银河自己先累趴下了。大冬天的,伸长舌头呼呼喘气。

  蒋寒衣知道弋戈不会回答他了,也不再自讨没趣,走过去揉了揉银河的脑袋,笑道:“怎么回事,玩这会儿就累成这样。”

  弋戈顺着他递来的台阶走下去,附和道:“他都十岁了,体力肯定比不上星星了。”

  “也是。”蒋寒衣笑着应声。

  弋戈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他没有说更多,一切都能和以前一样,不会变。

  蒋寒衣逗了会儿猫,又坐回来,同她闲聊。笑道:“也是不巧,要是叶老师在的话,他说不定还能帮你改改申请材料。”

  弋戈忙摇头,“可别,听他讲作文我能掉一地鸡皮疙瘩,还是别让我俩再互相折磨了。”

  蒋寒衣啧声:“也是。那要不……让夏梨帮你看看?”

  听到这,弋戈略顿了顿。

  她本想骂蒋寒衣缺心眼,在自主招生名额的事情上她和夏梨分明是竞争对手。现在她算是趁人之危拿到了名额,这已经够走狗屎运的了,还拿着自己的材料去请别人修改?得是多欠打的人才干得出来这事儿。

  但她转念又想,大概在蒋寒衣眼里,夏梨从来善良大气,为人又周到,绝不会为这种事情生气。可是……

  可是夏梨最近的状态看起来非常糟糕。她病了半个多月才回学校,一来就被月考成绩打击;她这段时间上课总是犯困,已经被好几个老师忍无可忍地当堂批评过,昨天邹胜更是很不留情面地朝她丢粉笔头;她也不再热衷于组织和参与班级事务,连带早操都缺席了好几次。

  她忍不住转身,很认真地问:“你觉不觉得……”

  话刚开了个头她又倏地闭了嘴,看着蒋寒衣闲适的表情,暗道自己天真,这种事问他有什么用?

  他是个男生,从天生的激素水平到后天的社会教育都让他们习惯性地把一切幽微的情绪归结为“小事儿”,就该和这潇洒的儿化音一起被小事化了的那种,否则就是矫情,就是敏感,就是娘娘腔。即使他和范阳是夏梨最好的朋友,以他们俩一向吊儿郎当笑对风云的个性,估计也只会觉得这是“生病而已”、“高三状态起伏很正常”、“下次就好了”、“又没出什么大事儿”,他们怎么可能真正了解?

  弋戈默默咽下了自己那些怀疑和担忧,以及从朱潇潇那听来的种种传闻猜测,不再言语。

  蒋寒衣却把她想问的话径直说了出来,他轻轻笑了声:“你是不是担心夏梨?”

  弋戈犹豫了一下,没承认,只是问:“你们没去问问吗?你和范阳。如果是你们俩去问的话,她应该愿意说吧。”

  “愿意说什么?”蒋寒衣反问。

  “就……她最近为什么这么……”弋戈被问住了,有些说不上来。虽然担心,却又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断言夏梨“状态反常”——怎么样算“正常”呢?夏梨不过是考砸了一次、情绪低落了一点、待人接物没以前那么热情而已,这就“反常”了吗?

  蒋寒衣看着她分明关心却又不敢“多管闲事”的纠结表情,了然地笑了。他沉吟了一会儿,说:“范阳问过,夏梨什么都不说。我们仨虽然是一起长大的,但她毕竟是女孩子,而且脸皮那么薄,其实初中的时候她就怕别人说闲话,不怎么单独跟我们俩玩了。女孩子的心事,我们也不好问。”

  弋戈没说话。

  “而且我觉得……可能是大家给她的期待和压力太大了,说到底就是考差了一次而已嘛,没必要那么如临大敌的。这事儿放在别人身上也没那么值得关注,就是因为她是夏梨,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永远当个模范生。”蒋寒衣洒脱地说,“但谁规定她要一直优秀了?就算以后都考不了第一又怎么样呢?她也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吧,说不定像现在这样松绑一段时间反而更好。”

  弋戈听他这一席潇洒发言,并不觉得受触动,而是低下头,小声说了句:“你不懂。”

  她和夏梨坐了一年多的同桌,仍然没有成为交心的朋友,甚至连熟稔都算不上。可这一刻弋戈却很笃定,她是懂得夏梨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蒋寒衣一样从容洒脱,这也不是一句简单的“压力太大”、“期待太高”就能解释的事情。

  可弋戈脑海里回放着那天在巴士上叶怀棠盯着夏梨的眼神,心里想着朱潇潇私下说的“夏梨生病是因为在叶老师家楼下站了一晚上”,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解释……她自己也只是捕风捉影、胡乱猜测。

  蒋寒衣见她沉默,有些莫名,不知道气氛怎么忽然就冷下来了。

  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笑道:“对了,你跨年打算怎么过?”

  十二月就快过半,新年眨眼就要来了。

  弋戈:“不知道,上课吧。有假放就写几张卷子。”以刘国庆的风格,元旦当天能让他们少上个晚自习就算他大发慈悲了,还敢奢望别的?

  “……”蒋寒衣气笑了,“会不会有点太努力了?我都不着急……”

  弋戈幽幽回他一句:“是啊,我都这么努力了,你居然还不着急。”

  “……”蒋寒衣毫无还嘴之力,只好耍赖道,“喂,给自己放个假嘛。我带你出去玩半天怎么样?”

  弋戈问:“去哪?”

  “没想好,不过肯定是好地方!”蒋寒衣信誓旦旦道,又指着银河给自己加筹码,“你还可以把银河带去,我约车,保证你玩得开开心心!”

  弋戈有点动心了,但仍然犹豫。蒋寒衣刚刚才说了“谈恋爱”这种胡话,她生怕他脑子一热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给点面子嘛!”蒋寒衣使出最后一道杀手锏,“你可别忘了啊,之前说好了要答应我一件事的!”

  弋戈拧眉,“什么时候?”

  “那天在叶老师办公室写作文之后啊!”蒋寒衣言之凿凿。

  弋戈模糊的记忆里似乎确实有这么一桩事情,见蒋寒衣这样坚持,她也懒得再推脱,点点头松了口,“行呗。”

  蒋寒衣的笑容不值钱极了,“那说好了啊,到时候你可别忘了!”

  弋戈勉强点点头,兴致却并不高,尤其看着蒋寒衣摩拳擦掌的样子,总觉得心里发毛。她有些坐不住了,打了个哈欠,牵起银河的狗绳,摆摆手回家了。

  *

  弋戈最终还是生掰硬扯凑出了一篇申请书,得到刘国庆的勉强同意后,用教师办公室里的电脑把所有的申请材料提交了出去。

  鼠标点击“发送邮件”那一刻,她和刘国庆同时松了口气。

  弋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目光投向窗外,走廊对面的教室里难得空旷。今天正好是两周一次的休息日,放半天假,方便住宿的学生回家拿换洗衣物。

  “行了,回家休息会儿吧!”刘国庆拍拍她的肩,笑道,“这段时间辛苦了,放心,老师对你有信心,肯定没问题的!”

  “嗯,谢谢老师。”

  弋戈走出学校,见时间还早,便拐了个弯,改变方向去了公交站。她想去医院看看三伯。

  当然,其实她主要是想去看三妈。她已经快半个月没见陈春杏了,高三学业繁重,她自己每天都起早贪黑的,在家的时间不足八小时;陈春杏那边,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忙着在医院还是在什么别的地方,反正也是不着家。

  公交车上,弋戈给她发了条短信,确认她在医院后,难得悠闲地撑着下巴看外头缓慢更新的街景。

  冬日里晴天难得,此刻连满街落叶好像都泛着光泽。车窗上方有一小块来由不明的油渍,经阳光一照,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

  弋戈的心情没由来地好起来,想着待会儿一定要耍赖让陈春杏回家给她做碗清汤面,好好安慰一下她受了许久委屈的五脏庙;还要告诉她自主招生的消息,让她知道她几乎已经迈进了 P 大的校门;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试探一下她的口风,看看到底能不能提前知道那位叔叔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57章 .“我打算转学了。”

  弋戈到了医院,却没想到弋维山也在。他西装革履、正襟危坐在弋维金床边,一脸严肃,也不知道究竟在和他那不能听不能言的三哥交流什么兄弟密语。陈春杏弯腰在饮水机边给他倒水,冷热掺好后又用小木夹子加了两朵菊花,才把水杯双手递给弋维山。

  弋维山看也没看她一眼,伸手接了,抿了一小口,又放回床头柜上。

  弋戈推门便见这样的场景,心里不大舒服,默默地走了进去,也没叫人。

  倒是弋维山看见她,宽和地笑了,“小戈也来啦?刚好,和爸爸一起。”

  “嗯。”

  “今天是不是提交那个自主招生的资料了?”弋维山又问。也算是日理万机的人,难得还记得这么个小日子。

  “嗯。”弋戈又点头。

  “好,爸爸相信你肯定没问题。这样,你先出去玩会儿,让爸爸和三伯说会儿话。”他说完顿了一下,看了眼陈春杏,语气减淡,“三嫂也出去吧。”

  陈春杏点点头,“好。”

  弋戈忍着白眼,挽着陈春杏的胳膊走出了病房。

  “装模作样……”弋戈在走廊长椅上坐下,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顺便把刚刚忍着的那个白眼翻了。

  陈春杏“啪”的一下打在她手背上,“哪有这么说爸爸的!”

  弋戈撇嘴,“他就是装模作样,虚伪!”

  陈春杏轻轻叹气,很是无奈的样子。

  弋戈不是爱撒娇的小孩,从小也不跟陈春杏腻歪,但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因为总见不到三妈,也可能是对三妈的秘密恋爱充满好奇,她反而变得黏人起来。这会儿挽着陈春杏的胳膊,把脑袋往她肩上一靠,娇气地问:“三妈,你今天回家的吧?”

  陈春杏喟叹着拍了拍她的手,却说:“回不去哦,你三伯这里,哪离得开人。”

  以前弋戈只会心疼三妈辛苦,现在听到这理由,却觉得她肯定是晚上有约了。她眼睛滴流一转,故意叹气道:“唉,三伯这病……他真的能醒过来吗?”

  陈春杏神情一滞,露出一个凄苦的笑容:“希望吧。”

  弋戈问:“那他要是一直不醒,你要一辈子都待在医院照顾他吗?”

  陈春杏没说话。

  弋戈继续道:“其实,三伯这个情况,你在不在床边照顾,区别都不大的吧……有护工就行了。”

  陈春杏想说什么,然而刚张开嘴,忽然被空气呛住了喉咙似的,猛烈地咳嗽起来。

  弋戈原本是想试探她,却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强烈,忙直起身替她拍背。

  陈春杏咳得满脸通红,额角青筋暴起,还一直捂着自己的肚子。弋戈吓坏了,一下又一下略微加重力度抚着陈春杏的背。

  陈春杏摆摆手,又重重地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没事,风灌着喉咙了。”她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顺了顺气,一手捂紧外套搁在肚子上,哑着嗓子说:“你去对面药店给我买瓶止咳糖浆吧。”

  弋戈不放心地问:“没什么事吧?突然咳得这么厉害。”

  陈春杏笑道:“能有什么事,天冷了感冒呗。”

  弋戈见她平缓下来没有大碍,点点头,“那我去给你买那个糖浆。”

  “拉链拉上,高三了更不能生病。”陈春杏直起腰,伸手把她羽绒服的拉链从膝盖处径直拉到了顶。弋戈配合地叉开腿站低了点儿,不过还像小时候似的,生怕被夹到自己的下巴肉,拉链还没到呢,就把下巴扬得老高。

  陈春杏看她这表情便笑了,嗔怪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怕?三妈什么时候真夹到过你?”

  弋戈回想了一下,惊喜地道:“对哦,好像一次都没有!”

  弋戈走进空无一人的药店,拿了两盒止咳糖浆,又在感冒药的区域里徘徊了会儿,拿了两样最常见的,再加一盒板蓝根,一股脑抱去结账。

  老板也是懒散惯了,眼睛半睁不睁地扫描商品,动作奇慢无比。弋戈百无聊赖地往店外一瞥,却在医院门口看见了夏梨。

  冬天灰扑扑的街道上,夏梨的容貌、身段和衣着都很突出,清丽得像画中的人物。

  她穿白色的羽绒服,又厚又长,直拖到脚踝,却丝毫不显得臃肿拖沓。身边还有一对中年男女,看起来应该是她的父母。

  搁在以前,大街上碰到这种不算熟稔的同学,弋戈一定是视线躲避装没看到的那个——就算在学校走廊里,迎面碰见同班同学,扭头去看墙面上的名人名言已经是她最礼貌的表现了。

  可现在,即使隔着一条街,即使夏梨压根就没看到自己,弋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抽了哪门子风,总之,她撂下张五十元的纸币,没等找零,就把塑料袋往兜里一揣,跑出去了。

  夏梨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弋戈,明显有一丝惊慌,但很快又压下去,惊慌变成了疑惑。

  弋戈这副着急的样子,还真是少见。她急什么?夏梨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把自己的疑惑表现出来。

  弋戈也是跑到她面前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突兀,愣了两秒,笑着说了句:“好巧!”

  话说出口她就想骂自己了,在医院门口说好巧?巧个屁!都怪蒋寒衣,害她也变得这么二百五!

  “你…你也来医院啊?”她强行开启一段不尴不尬的对话,“我,我来看我三伯!”

  夏梨看着她这难得一见的莽撞模样,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扯扯嘴角笑了下,转身对父母说:“你们先走吧,我待会儿自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