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诺多吉
凌程没停,换了首李斯特的《叹息》。
琴音过?于澎湃,吸引了隔壁舞蹈团的阿姨们来围观——
“小凌最近有心事。”
“怎么啦?”
“你想啊,工作工作辞了,女?朋友女?朋友没着落,可不得心烦嘛。”
“也是,我要是他爸妈,肯定急死了。”
“那要不咱们给他介绍个对象吧。”
“瞎操什么心呐,上回老张他们给他介绍康体部?的小宋,我看也没下文。”
“小宋年?纪太小了,不合适,我看钟笛倒是跟他挺配。”
“别别别,人家余老师在这里呢,钟笛现在跟余老师的侄子?处得正好。”
“这样啊,那就算啦。”
凌程弹到一半没了兴致,从琴凳上起身,“走吧。”
余湘:“说你心不静吧,你倒是一个音也没弹错。”
小时候因身体缘故不能跟玩伴们出去撒欢的时候,凌程困在家里不是练琴就是画画,常常弹奏的那几首曲子?的指法早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总是能持之以恒。从小到大,想要做到的事情想得到的东西,很少有不实现的。
他如果是钟笛人生里的灾难,那钟笛就是他命运里的难关。
他也不曾料到,有一天他也会对喜欢的人产生畏难情绪。
两人踏出俱乐部?大楼时,正好遇到吴老师陪他妻子?来排练舞蹈。吴老师的妻子?客气有礼地跟余湘打了招呼,三人寒暄几句,状态宛如昔日?老友。
凌程不禁想,如果很多?年?后?,让他偶遇钟笛跟她的老公,那他一定会目不斜视地经过?。
笑着打招呼?不可能的。
又往前走,凌程问余湘:“您跟吴老师当年?是为什么分手?”
“说真的,我都快忘了,太久了。我们那个年?代自由恋爱的代价非常大。”
“谁提的分手?”
“他。”
凌程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余湘笑笑:“我后?来遇到一个人,才真正明白好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相较之下,这段初恋简直不值一提。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感?情,先后?顺序并不那么重要,初恋这两个字的意义也完全没有必要被放大。”
凌程努努嘴:“这话很有道理?,但拜托您千万别说给钟笛听。”
他觉得这番道理?并不适用于他跟钟笛。
-
翌日?清晨,吴萱萱一个人提着歪歪扭扭的蛋糕盒跑进大厅。
钟笛急忙起身:“土豆呢?”
“兔崽子?不知?道怎么就自己解开了安全座椅,把?我放在副驾上的蛋糕给弄歪了。”
钟笛跑出大厅一看,小土豆正坐在门?口的车里嚎啕大哭。
余湘正好下楼来接孩子?,看见奶油歪掉的蛋糕,对吴萱萱说:“别着急,我那里可以打奶油,咱们一起想想办法。”
到了五楼,小土豆一下子?不哭了,开始疯跑。凌程听见动静,打开门?。
吴萱萱见状,立刻把?土豆往凌程面?前推,“辛苦啦。”
凌程一把?将小土豆抱起来扔高高,“今天你就跟着叔叔疯吧。”
“他还?真是喜欢孩子?。”吴萱萱又嘱托钟笛,“今天有业主收房,我先下去盯着,你看看怎么给余老师帮忙,拜托拜托。”
钟笛也不好意思让余湘一个人补这个蛋糕,查了查教程,陪余湘一起研究起来。
奶油机开始工作时,余湘对正在带小土豆的凌程说:“这个抹刀我不会用,要不待会儿你来抹奶油吧,应该跟你用油画刮刀差不多?。”
“行,我试试。”凌程又问:“这个蛋糕是给谁的?”
余湘:“吴老师给他老婆订的。”
凌程看一眼钟笛,“你们几个心可真大,这事适合让湘湘姐帮忙?”
钟笛懒得接话。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小心眼儿。
余湘:“这有什么啊,我们都一把?年?纪了。等你们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回头看过?去的人和事,还?真就是那句话——过?眼云烟。”
钟笛觉得这又是一句有道理?的话,附和道:“这样的结局挺好的。彼此早就释怀了,一个自由自在,另一个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生活。”
“你点谁呢?”凌程没忍住嗤笑一声。
“我说你了吗?”钟笛冷眼看过?去。他要不要这么敏感?。
“走啦小土豆,奶奶带你下楼转转去。”余湘觉得这时候该远离战场,走过?去牵起小土豆的手,“跟叔叔阿姨再见。”
“拜拜,么么哒~”小土豆对钟笛和凌程各做了一个飞吻。
凌程问余湘:“我要是抹不好这个蛋糕怎么办?”
余湘笑道:“抹不好也不关我的事咯,我这前前前前男友给他老婆订的惊喜蛋糕,关我什么事哦。”
门?关上,钟笛盯着奶油机,盼望蛋糕的事情能快点了结。
凌程靠在岛台边缘,打量她俯身看奶油机的侧影。她看似认真,实则烦躁不堪。
她一跟他单独相处就烦躁。
“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钟笛蹙眉:“什么什么意思?”
凌程问:“那你觉得咱们俩,谁会是自由自在的那一个,谁又会跟别人结婚生子?过?上想要的生活呢?”
钟笛想了想,说:“不管谁自由谁按部?就班,分开后?过?不同的人生,这就是结局。”
凌程转过?身,手掌撑在台面?上,目光阴沉地看着钟笛,“已经到结局了吗?”
钟笛回视他的目光,“你想听真话吗?”
“你说。”
“湘湘姐和吴老师现在这种状态,就是我心里理?想的结局。我希望咱们俩也能做到像他们这样,相忘于江湖。”
钟笛是最近一段时间心境才变得豁达。
往前回溯,她曾经恶毒地想,她希望分手后?的自己能孑然一身快快乐乐一辈子?,但凌程最好遇到一个不爱他但他深爱的女?人,他要么爱而不得,要么得到后?又被抛弃。
又或者他进入一段鸡毛蒜皮的婚姻,被生活琐事折磨,逐渐磨掉他身上所有曾闪着光的棱角,把?他磨成?一个油腻的向现实妥协的俗气男人……
总之,他必须不自由,不快乐,不满足,磕磕绊绊过?一生。
好像只有他拥有这样一个落俗的结局,她心中的怨恨才能得到纾解。
可现在她放过?自己了,她不恨了。这场初恋可以像画布里最不起眼的一笔环境色,融在过?去这张大大的背景板里,只留下微不足道的痕迹。
……
“相忘于江湖……”凌程重复一遍这句话,哂笑道:“怎么忘?”
“很难吗?找回你不想听那通电话时的心境就可以做到了。”话出口,钟笛有点后?悔,更加烦闷。
她完全是被他搞得情绪不对劲。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背叛了我!”凌程被戳到痛处,情绪停在失控的边缘。
钟笛深呼一口气,试图把?焦灼的氛围拉回正轨,“奶油打好了,先弄蛋糕吧。”
凌程不动,撑在台面?上的手掌握成?了拳头。他低着头,不再看钟笛,胸腔里堵着一颗重石,出不来,下不去,石头的棱角戳着脆弱的心脏。
钟笛看他这样,把?奶油取出来,自己尝试用抹刀去修补蛋糕,边抹,轻声细语地问他:“如果我还?是20岁的钟笛,你会像现在穷追猛打吗?”
“为什么不会?如果不是你骗我,我怎么可能放手。”
“不,你不会。你没那么喜欢20岁的钟笛。”钟笛一点点抹着奶油,虽然总是抹不均匀,但她手上功夫还?是很细腻,她淡淡地笑一声,“我又不是傻子?,我能感?觉到……”
“你感?觉到什么了?你喜欢的电影我不喜欢,你听的歌我很少听,你喜欢静我喜欢折腾,这就叫没那么喜欢?你总有那么多?虚无缥缈根本站不住脚的感?觉。”
“我说不过?你,你做蛋糕吧。”钟笛扔了抹刀,转身背对着凌程。
凌程也气得扔远手边的一把?勺子?,“我告诉你,你说的这句话你最好给我收回,我不承认!”
“做蛋糕吧!”钟笛吼他。
“你还?好意思凶我?这话题是我挑起的?”凌程靠近钟笛,握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你看着我,有本事就别再逃避。”
“我逃避?”钟笛觉得可笑,一脚踢在他的鞋尖上。
凌程没感?觉到痛,但抓住她两只手腕,以防她再动手打他。
又接着说道:“我每年?就回来一两个月的时间,难道我不是大部?分时间都陪你宅在家,陪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吗?哦,陪你看电影时我困了睡着了,就是我不懂你的审美,不爱你的灵魂,那你讽刺我喜欢的科幻片是工业流水线的产物时,我像你一样小心眼了吗?我每年?都辛辛苦苦做规划想带你去旅行,可你总是到时间了说不去就不去,那个时刻我质疑你的爱了吗?你总说我没那么爱你了,可我们真正磨合的时间又有多?少呢?”
“你说够了没?”钟笛狠狠瞪着眼前这个聒噪的男人。
“我没说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又要说,我只爱你的身体,对吧?我只是想跟你上床,对吧?我告诉你,我这次搬过?来,我连个套都没买,我就没想过?要对你动手动脚……”
“你要不要脸!”钟笛用力挣脱他的禁锢,想起往事,又嘲讽道:“你以前就没干过?没戴套的事吗?”
“我是干过?,难道你没同意吗?你真要不同意,我敢弄在里面??而且那次我们已经定好了去领证的时间……”
“你就是想骗我生孩子?,骗我去美国……”
“我想留在美国是因为我赚得多?,难道我只为我一个人想吗?”
“你放开我!”
“我不!”
情急之下,钟笛一口咬在凌程握紧她的手腕上。
第34章 34
钟笛上牙中的两颗犬齿是尖圆形,她咬下去的时候,其中一颗犬齿像一枚小小的骨钉死死地嵌入凌程的尺侧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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