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雪下 第45章

作者:夏诺多吉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相爱相杀 现代言情

  钟笛看着他边小跑过来边挂了电话。球鞋靠近,落稳,带来一身被夜风冲淡的沐浴香气。

  那?种时空交错感再次袭来,过去晚上约会,他也总会在见面前洗澡,每次接吻时他嘴巴里永远都是薄荷的味道。

  不?过三两次之后?,她就也开始习惯吃薄荷糖。而他喜欢她洗发水的味道,一边闻,一边说要是能早点?住在一起就好了。

  钟笛慢慢上移视线,控制着眼睛里的情绪,刚想开口,看见林灼的身影从那?道玻璃门里出来。

  凌程发觉她看见后?,看着她的眼睛说:“林灼是我?高中同学,但我?们?之前只是认识而已,不?熟,我?进上一家公司跟她没关系,职场上遇见完全是巧合。”

  只说到?一半,他忽然牵住她的手往前走,边走边说:“以前我?总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稀罕跟你解释,也觉得总解释这些显得我?啰里八嗦的,后?来我?才意识到?,你……”

  钟笛抽出自己的手,打断他的话,“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咱们?俩现在没关系,你不?必解释这么多。”

  凌程重新抓住她的手,“你可以不?在乎,但我?必须要啰嗦。我?都已经被你判无期徒刑了,再雪上加霜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林灼喜欢我?,她刚刚在游泳馆告诉我?的。我?已经拒绝了。可是社?区人多眼杂,我?最近树敌又很多,万一他们?看见我?跟林灼一起游泳又一起从游泳馆出来,添砖加瓦传播此事,再传进你耳朵里,那?我?说不?定又成了过去那?个招蜂引蝶的渣男了,当然,你不?一定在乎,可万一呢,我?未雨绸缪总没错吧。”

  钟笛觉得耳边嗡嗡嗡,心里也嗡嗡嗡。

  她淡声?道:“不?是打算出家吗?出家可破此局。”

  “要国内本科文凭,我?不?符合条件。”

  “那?你可以去个小庙,小庙没那?么多要求。”

  凌程捏一下她的指尖,“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钟笛,我?希望我?们?能坦诚交流。既然你都愿意告诉我?那?通电话的事了,那?很多历史遗留问题,我?们?也可以摊开来解决。”

  “我?不?想。”钟笛站定,沉吟片刻后?,她抬头看着凌程,“对你来说是历史遗留问题,对我?来说,没有那?段历史了,翻篇了……”

  “四年多的时光,说忘就可以忘吗?”

  “为什么不?能?就像你刚刚提起我?喜欢吃醋的事情,那?对你来说,一切都是因为我?敏感和对你的不?信任导致,可对我?来说,那?简直就是小丑般的回?忆,凌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那?个阶段的我?自己?”

  钟笛话落,凌程上前一步拥住她,“是我?的错,你讨厌我?,你恨我?,你怎么讨厌我?都行?,你别讨厌你自己。是我?太傲慢,不?想长嘴去解释太多,也怪我?不?懂你的心情,我?想你这么漂亮,你不?喜欢评价任何女生,更不?喜欢向我?问东问西,就总觉得你心里应该也是傲慢的,你不?屑拿你跟任何人比,也觉得你完全能驾驭我?……你看你真的很傲慢,你连把英语学的这么好都不?愿意不?告诉我?……”

  “我?就是装的。”钟笛推开凌程,“现在发现我?当初是纸老虎,你特别得意对不?对?”

  “对,我?就是很得意,这说明你当时很爱我?……”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钟笛冷静下来,“我?的确很喜欢二十岁出头的你,但是你搞搞清楚,是二十岁出头的你,不?是现在的你。”

  “没关系,我?也不?喜欢现在的我?,哦,被你拆穿我?的懦弱和逃避后?,我?也开始讨厌过去的我?了。非常讨厌,我?觉得我?这十年,非常差劲,非常差……”凌程慢慢低下头,“我?只是觉得哪怕有一线生机也得抓住,所以才想要第一时间,赶在八卦传进你耳朵里之前就跟你解释清楚,刚刚对你动手动脚是希望林灼看见,证明我?没有找借口骗她,但也是因为我?情不?自禁,对不?起,我?说到?没做到?……我?这人不?仅讨厌,还猥琐……”

  “你别说话了行?不?行?啊!”钟笛扯了根路边花坛里的草,又扔回?里面。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我?还是会跟你解释。我?还想说一句话,其实以前我?特别喜欢你查我?岗、看我?聊天记录,虽然你每次都是玩笑口吻提要求,但我?喜欢被你在乎的感觉,只是你提的太少了,看也懒得看全,还忽略我?说过的好话,只记住让你不?高兴的内容……因为你查的少,我?总是跟你耍心眼,偶尔也希望你误会……所以你哪里算小丑呢,我?才是小丑,我?那?种时刻简直就是脑干缺失的二百五……”

  其实相?爱的阶段他们?都更看重自我?感受,也高估了自己对对方的了解。

  “歇会儿好吗?”钟笛越听越累。她还做不?到?像他这样?完全坦诚而直白的表述自己的内心。

  她觉得单是回?忆,脑子里都能吞针一般难受。而怀疑自我?的这个阶段,她早已在分手后?的那?半年里反复体会。

  纵使重逢后?许多事情都出现反转,但当初那?般细针悬在喉头心间的痛感,难以因故事情节陡转而消弭。

  那?是无数个边想起边痛恨,既懊恼又遗憾的瞬间堆积起来的一场暴风雪。

  雪花千万片,一夜两夜如何下尽。

  -

  凌程说程筱丽真的给钟笛寄东西了,拖着她去520取。

  两人进门后?不?久,林灼给凌程发来消息,说他的泳镜落在泳池边被她捡到?,现在给他放在门外的花架上了。

  林灼看见凌程跟钟笛拉拉扯扯着聊了一路,俨然是情侣闹别扭的姿态。

  她希望她今晚的表白会是推波助澜,而不?是从中作梗。

  凌程躲她,就像在躲一只毒蝎子,她耳边又回?荡他刚刚拒绝的话,除了“我?在追我?我?前女友”之外,他还说“别靠近我?,行?吗”。

  林灼又笑了一声?,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一点?也没变。

  他高中那?会儿被他不?喜欢的女生追,就是这副状态。以至于她一直觉得他挺高冷。

  其实不?然。

  他对他喜欢的人,热情的像一座火山。

  而钟笛,绝对是他的冰川。

  凌程把泳镜拿回?来后?,帮钟笛一起拆丽丽寄回?来的快递。

  里面都是小玩意儿,有冰箱贴、发夹、手办、钥匙扣,和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摆件。

  “丽丽阿姨跟凌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钟笛问。

  “这就说来话长了。”凌程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你确定你要听吗?”

  十点?了。

  钟笛感觉到?他在送客,边起身边说:“你可以长话短说。”

  “我?妈怀疑我?爸出轨,还得了抑郁症。”凌程果?真言简意赅,话落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钟笛接不?上话来,插科打诨道:“我?不?想赶你走,但是我?对我?自己不?放心,毕竟我?是猥琐下流的无耻之徒……”

  停顿一下,看了眼钟笛的神?色。

  接着说:“虽然我?没资格再碰你了,但是我?还是买了套,我?是想着万一你……如果?你想开心的话,我?愿意效劳。”

  钟笛依然没有出声?。

  凌程鼓起勇气靠近她,“从那?次在度假山庄开始,好几次了,我?发现你特别介意有没有套这个问题,那?一次,你吃过药之后?是不?是副作用太大,身体很难受?”

  钟笛都快要忘了,在他的记忆里,那?晚她去买了紧急避孕药。

  只是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买药了却?没吃。

  那?才是她最厌恶自己的时刻。

  不?过是走到?了穷途末路还想再给彼此一条生机。想做个赌徒,把命运交给上帝。

  想顺应世俗,挽救她的爱情。

  非常愚蠢,也非常可悲。

  她可以直面自己的愚蠢和可悲,却?不?想在他面前承认。

  钟笛没去看凌程的眼睛,她扯一下唇角,慢声?说:“对啊,因为吃了药,经期推迟了五天,第三天的时候我?就慌了,以为是药没吃对或者没有药效……我?以为我?怀孕了,所以给你打那?通电话。一场乌龙,别问了。”

  凌程再一次被推至那?个火山口,这一次的岩浆却?是冰冷的。

  他就这样?,被暴风雪席卷着的熔岩,死命地裹挟。

  又用尽全力冲进那?场错位于赤道的冰川。

  他只是试想了一下她打那?通电话时的心情和她会说的话,就已然觉得自己该被千刀万剐。

  钟笛正想离开这场风暴,一击重重的耳光声?响起。

  她匆忙回?头,凌程的手掌刚刚落下,他垂着眼睛,像大雨中的一颗被飓风压弯的树,神?识如飘落的树叶,即将碾进脚下那?滩烂泥。

第37章 37

  钟笛的心重重一颤。五年前最后一次见面,他在湖边苦苦哀求自己时的样子也远没有眼前这一刻令她动容。

  时过境迁,昔日的执念早就化成烟雨随风而去。

  嘴上说?着的恨,午夜梦回时的怨,被繁忙的生活和快速流淌的时光稀释、软化。

  是残酷的现实将她从那场迷雾里拖了出来?。

  凌程是迟到的迷路人,再一次跟她错位。他在五年之后,终于走到了她奋力才爬出来?的那个泥潭,不假思?索,一脚踏入。

  钟笛并不相信感同身受,他此刻的懊悔也必定不能跟她当年的绝望达到同等量级。

  可她觉得够了,他一只脚踏入就够了。

  她不需要用?他的幡然醒悟去安慰或治愈那个泥泞中的自己。

  她丝毫不觉得畅快。

  钟笛转过身,坐回那个沙发上。不再看?凌程,亦不打算安慰他。

  她叹息眼前,却没有慈悲心软到去开解他。

  恶果不由一人而酿,错误却不相同。

  他们俩有各自的功课、各自的修行和各自的难题。该受的该悟的,只能各自承受各自领悟。

  凌程就这?样站在原地,玻璃碎片般的记忆和情绪,混杂在他的脑袋里,像龙卷风在搅弄一场浩劫。

  馒头?过来?蹭了蹭他的裤脚,发现他像个雕像,百无聊赖地踱步离开。走到转角,看?一眼沙发上的钟笛,露出狡黠而高傲的目光,而后走远。

  窗外的夜风往深处吹拂,也将凌程视为?一个障碍物。他变得没有温度,经过风,不知冬夏,不知春秋,不知往前如何迈进?,往后如何自处。

  他脆弱的心脏被逆流的血液穿梭,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拥有一个时光机,也知道这?一个耳光扇去的不过是瞬间懊悔。

  他的亏欠无法估量,钟笛的那句“买单”,他用?一个耳光根本无法结账。

  钟笛坐到有了困意,揉了揉眼眶,起身去给自己找水喝。

  那座雕像微微侧身,问她:“后来?呢?”

  “后来?大姨妈就来?了,危机解除。”钟笛在消毒柜里看?见一个熊猫马克杯,拿出来?,给自己倒了半杯水。

  她背对着凌程而站,捧着水杯,从面前的玻璃柜门?上能看?见他的影子。

  凌程手掌撑在了餐桌台面上,埋着头?,接着问道:“如果真的怀孕了,你是不是也不会再联系我了。”

  “当然。受一次屈辱还不够吗?”

  “那你……会怎么做?”

  “我能怎么做,难不成要跟我妈一样含辛茹苦地当单亲妈妈嘛。肯定是把孩子打掉。”话?落,钟笛咬紧杯口,不再有困意。

  当初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她其实?并未下任何决心。她只是绝望于凌程的决绝,被恨和悔、以及对自己的厌弃淹没。

  那时候她也想要一个时光机,能回到林思?阳带她去那个聚会的时刻,那晚她绝对不会多看?凌程一眼,开口对他说?任何一句话?,更不会上他的车。

  即便回不到那个时刻,即便凌程是她生命里必经的劫难,那她也愿意只回到那个吵架的晚上,她不会跟他上床,不会默认他不戴套,更不会用?婚姻来?做他们濒临崩盘的关系的障眼法。

  还有那颗药,她买药时有多么清醒,决定不吃的时候就有多么糊涂。

  许多人都会被一瞬而过的冲动?挟持,而后稀里糊涂地过一生。

  她再自视清高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俗人。她最糊涂的这?个选择让她成为?了会鄙视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