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诺多吉
“你这都带我来见家长了,我是不是也要带你去我家看看?”
“都行。”
都行可还行?那就去吧。
钟笛的天然和坦荡,和对这份感情的认真与认可,在无形之中推动着凌程对他们未来的期待。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荷尔蒙作祟,那后来的笃定和再也不愿分离都是在这些踏实的浪漫中逐步建立起来的心甘情愿。
凌程很久之后才明白,钟笛那么快就带他去见美真,含义不是见家长,而是在第一时间告诉他,你看吧,这就是我家,这就是我的生活,你看过了,看懂了,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如果愿意,那我们就好好在一起。
一个月后,凌程回美国,临行的前一天,美真姐送了他一根编织手链,中间镶嵌一个他生肖的纯金吊坠,“保平安的。”
他心脏不太好,美真姐也是个病秧子,美真说这不是什么长辈给小辈的见面礼,这只是同病相怜之人的互相体恤与祝福之情。
……
凌程从床头柜里找到那根编织手链,美真姐用了很好的材料亲手编,这些年过去,绳子除了轻微褪色,其他一如当初。
她怎么就没了呢。凌程的伤感无处遁形。
香蕉说美真发病在他跟钟笛分手的半年后,又过了半年,她就熬不过走了。
凌程看着窗外黎明,太阳即将升起,他倦眼里的景色黯淡无光。
几个小时后,他托人打听清楚美真的病案。那半年,她和钟笛都是尽了全力的。
是生活残忍,命运无情,带走了传奇的美真。
-
钟笛在一间酒店的婚礼堂外见到她嫂子楚琪。楚琪是化妆师,今日为新娘子全程服务。
楚琪喝了口钟笛给她带的咖啡,问:“你哥最近忙什么呢?”
“他准备去卖电车了。”
楚琪努努嘴,不打算评价。在她现实的爸妈眼里,汪洋哪怕做到销冠,那也是没出息。
钟笛把去翡翠湖社区的班车信息发给楚琪,提醒她:“下周四,千万别忘了。”
下周社区老年社团举办歌舞比赛,钟笛给楚琪揽了个给老太太们化妆的差事。
“忘不了,这可是大单子。”楚琪拍拍钟笛的手,“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真挺好?”楚琪觉得她看起来略微有些疲惫。
钟笛抿唇,“竞岗失败了,我遇到凌程了。”
楚琪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无关系,但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她握住钟笛的手,“好好的。一次失败下次再来,遇到前任嘛,都当是人死了出来诈尸。”
“那我哥可不能死。”钟笛被逗笑。
“没说你哥。”
“嫂子,我哥不会再找别人。”
“行吧,我忙去了,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下周末我争取把肉肉带出来跟你玩玩。”
钟笛离开的时候看见穿白纱的新娘子出来接电话,女孩子笑容甜美,让她想起了楚琪当年穿婚纱的样子。
楚琪的头纱是汪洋亲手做的,婚鞋上的水晶是浪漫的美真一颗颗贴上去的。
楚琪这个嫂子对她有多好呢。当初怕她被凌程的朋友们看低,每次凌程带她去跟他朋友们玩,楚琪都把自己新的名牌鞋包借给她,说是借,却从来不要她还。
钟笛并不在乎凌程的朋友如何看她。可楚琪送她的这些充面子的行头,比凌程送的更令她珍视。
如今她的购物车里放着很多好看的包包,都是她打算还完账之后要买给楚琪的。她真想能快点拥有给楚琪买包的能力。
昨天品牌方送了她几套情趣内衣,她方才给了楚琪一套,楚琪没要,她说没男人了,用不着。
下午回社区之前,钟笛去墓园看美真。她前段时间一心准备竞岗,一个多月没进城了,存了很多话想跟美真说。可是到了地方,她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戴着遮阳帽盘腿坐在墓碑前,轻轻擦拭刻字里的灰尘。
身后有动静时,她有些茫然地回头,不知道这大中午烈阳下,还会有谁来墓园。一回头,凌程抱着一束白铃兰,深色的眼睛藏在墨镜之下。
钟笛停了手,往边上避让几寸。
凌程蹲下来,摘了墨镜,把花放在墓碑前。他看着墓碑上美真的照片,心里像被美工刀快速划开一个缺口。
他对钟笛说:“就算是当时我们俩已经分手了,你也应该要告诉我的。”
钟笛不接话,把擦灰的纸巾揉成团,起身,打算先走。
“你等我一会儿,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
凌程看着钟笛的背影,嗤笑一声,叹着气对美真说:“美真姐,你瞧瞧,明明是她伤了我的心,到头来她比我还……”
“凌程。”钟笛顿住脚步,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男人。
“你说。”凌程与她对视。
钟笛沉了沉眼角,问他:“惺惺作态,是打算再骗我一回?”
“骗”这个字她不是第一次用了。时隔多年再听,凌程的心态比从前要从容许多。在这个“骗”字面前,惺惺作态都算不上是难听话。
她可不是被骗了嘛,没有结局的漫长初恋就是一场骗局。只是她不承认她的过错更大,更不承认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他纵然也有千错万错,可他从来没有背叛过她。
“你还能再上当吗?”凌程话落,回过头,继续擦拭墓碑上钟笛没有擦干净的灰。
钟笛抬脚离开,声音越飘越远,“最能报复我的方式,是你把你跟王梓伊的结婚请柬扔在我面前,我要是不去,你必定心中窃喜,认为我还放不下你,揣测我在家痛哭流涕。我要是去了,那得损失一笔份子钱,我肯定会难受好几天。”
凌程回头时,钟笛的身影消失在下台阶的转角。他花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这段绕口令的深层含义。
五年过去,她果真没变,还是那么擅长杀人诛心。
“美真姐,我可真是恨她。”他把“恨”字念出些惆怅的意味。
第6章 06
除了报复,钟笛找不到重逢后凌程刻意靠近她的动机。
他对她不可能还有爱。闹分手的阶段他被她拆穿过谎言,也被她狠狠回击,最终分手是他提的,她因一个乌龙而卑微求和,但他没有回头。
钟笛为自己的“背叛”创造过真凭实据,放下自尊的求和佐证了她的过错。在凌程眼里,只凭这一点,这漫长的四年零九个月,便都是她辜负他。
如果用分值计算,凌程对钟笛的爱,是从满分开始,随后慢慢递减,而钟笛对凌程,起点或许只有八十分,却在终点到达之前达到百分百。
百分百的爱,带来百分百的痛。
异地、时差、信息不对等……
差异巨大的原生家庭、成长环境、学习环境……
悬殊的经济水平、外因刺激下的自尊心……
不同的个性、比肩的占有欲……
这些因素酿成了不安全感和猜忌,也改变了相爱之初两颗坚定纯粹的心。
钟笛不愿意回忆,也因马不停蹄的生活无瑕去铭记细节。她脑袋中最清晰的画面,只剩下甜蜜的开端和苦涩的收尾。
最初,凌程的爱有多浓烈呢,是随时随地想要跟她接吻跟拥抱,是看见她就会忍不住笑,是每次分别前都不会有困意,就那样争夺多秒地用力亲密,然后在精力耗尽后心贴着心一起期待下一次重逢和美好未来。
最终,是她真心的告白杳无回应,凌程用绝不回头的无情,换来她人生最漫长的一次等待。
……
钟笛下至墓园里的最后一步台阶,影子落至身后。她抬起头,日光明媚,绿叶繁茂,热浪压住了回忆里的酸楚,也将台阶之上的那个人永远隔绝在身后。
雨来撑伞,风起裹紧衣衫,总归要一直往前走。
她不信她的运气永远都这么差,她总会走着走着遇到一颗流星,届时她一定许愿——
一要发财,二要释怀。
-
凌程为即将落地的项目忙碌,闲时旁敲侧击地问了下陈院长社区竞岗的公示结果,提到钟笛,他用的称呼是钟管家。
陈院长:“我倒也希望是小钟,她不仅业务能力好,上传下达这一块也做得很好,可惜……怎么,看上我们的社区的姑娘了?这么关心她。”
“可不嘛。”
凌程滑动鼠标,电脑屏幕上停留着钟笛秘密的恶魔日记。从墓园回来后,他用往事不断鞭笞自己和过去的钟笛,终于忍不住调出这一段回忆,用成长了五年的心境再一次去体味钟笛当时的心情。
“他跟她们谈论文学和艺术,出海、旅行、徒步……跟我只剩下报备、解释和计划见面之后在哪里上床……”
“我看见他和朋友的聊天记录了,我鄙视偷看的自己,也鄙视不诚实的他。他明明就不想回国……”
“他说他一个人在公寓,可我听见了王梓伊的狗叫声。我忍不住幻想他们接吻的场景,甚至是做.爱……”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也讨厌现在的他。”
钟笛的秘密日记开启于恋爱的第三年,凌程在她第一次提分手后意外发现。那是一个非常小众的网站。
凌程发现后的应对方式是提出订婚。
后来真到决裂的阶段,她反而不写了。她留在这个网站里的最后三句话是——
他早就不爱我了。
我恨他。
再见。
之所以称之为恶魔日记,是因为所有的坏情绪,她都只抒发在这里。她在他面前,依然努力维持她一开始的样子。
这样的反差和割裂令凌程感到迷茫。她真的还爱他吗?她明明这么痛苦。
凌程也是这两年才逐渐明白,浓烈的爱会神化对方,而爱是流动的,不会永远热烈。只是当时的他不肯承认,他也有爱变得稀薄的时刻,恰巧钟笛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些时刻。
其实他们俩在粉饰自我上,有着相似的惊人的天赋,因此藏于粉饰之下的恶魔也会愈发凶猛。
钟笛跟他都把真心分成两截,一半是暖色,给对方看,一半是冷色,留给自我。两个暖色的半颗心,运气好的时候总能合成一颗,另外两个冷色的半颗心,却各有各的形状,各自拼命生长,从冷色变成浓墨重彩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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