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婳
等秘书真来催了,没上楼,却给手机拨了两声?电话。
气氛被打断,容伽礼这才气定神闲后退半步,未言什么?,摸过她全身?上下的那只手沾了湿意,只是当着她面,拿过床头柜的纸巾盒,扯出两张擦拭去?。
直到他?走了。
路汐蓦地放松,胸口一阵阵随着细微呼吸起伏。
宽敞明亮的室内没了容伽礼就显得冷,她裹着留有他?温度的被子睡了一场回笼觉,之后,又在别墅吃过午餐,看着管家?将她吃过什么?用过什么?的一切细枝末节都汇报给了容伽礼那边后,才离开菩南山。
容圣心?开车来接的,门口处恭敬送她出来的管家?也看得清清楚楚。
路汐事先?早就在容伽礼面前提过,所以走时?没有刻意避开他?的耳目,端着一身?淡定。
等彻底下了菩南山的主车道,寡言的中年司机并没有前往容家?老宅的方向,而是去?路汐所熟悉的,容伽礼曾经亲自带她去?过的那处犹如?艺术品一样建设在瀑布边上的禁区。
“老宅是爷爷和?家?族女眷在住,大伯是住在另一处思语庄园里。”容圣心?提及这些,也不知为何见面地点是选在容伽礼住过的禁区里,但是路汐听她声?音,比自己好像还要紧张万分?,便握住她微凉手背,笑了笑,反过来安抚:“没事的,容先?生是个讲理之人。”
容圣心?表情?担忧地望着路汐,似是有丝茫然?,不知自己这般听命行事,会不会酿成大错:“他?说?,容伽礼有些事是不会让你知道的——”
隐隐约约地,容圣心?在紧要关头时?智商是在线的,猜测可能是事关路汐。
才应下来传话。
路汐这几日提着一颗心?脏,说?不忐忑紧张都是装给容圣心?看的,毕竟两人里,总得有个看起来表面上平静点,免得像是去?赴刑场,深呼吸了口气后,说?,“我想知道。”
容圣心?端详几许路汐极美的侧脸,将要说?出口几度卡住在喉咙,咽了口空气,随着离目的地远近,鼓起勇气又说?:“私奔这事我有经验,汐汐你别慌,大伯要是铁了心?要当那恶人棒打鸳鸯,我早就提前在附近安排了一架私人飞机,会亲手把你送到容伽礼身?边的。”
一晃神的功夫,等她跟路汐详细说?完自己周全计划,地点也到了。
四处安静得仿佛没人影,只有远处的一位西装笔挺秘书引路,路汐没提过早已熟悉这里,容圣心?被止步于偌大的客厅,而她以为是上楼,谁知绕了段极长的走廊,是往负一层走。
直到走近长而空旷的会客厅,陈设摆件偏古典风,铺着层厚软的昂贵地毯,踩在上面的脚步声?被收得一干二净,而路汐脑袋空了几秒,只因看到了端坐在沙发中央的身?影。
七八年的时?光过去?,她没想到容九旒再?露面已是白发,面孔依旧戴着金丝边眼镜,似将天?生的淡漠都遮挡住了几分?,只是周身?气场给人的压迫感很强,开口时?,保持着身?为一个长辈该有的平易亲和?:“坐。”
这幕是极其相似,都能让路汐生出错觉来,仿佛下一秒容九旒就会问她事业如?何了。
再?自然?不过告诫她,于容伽礼的天?之骄子人生里,她路汐是毫无存在价值的,招惹他?,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开,路汐微垂着头,安静寻了个对面沙发坐下后,秉承着谨言慎行这一则,没主动说?话。
好在容九旒这次没有给她准备奶油小蛋糕,矜贵地抬了抬手,让她倒杯茶喝。
路汐攥紧手指的动作松开,听着话,去?拿茶壶。
“你恨我么??”容九旒毫无预兆地问一句。
路汐手很稳,茶水没有流露出杯子半滴,抬起睫毛,漆黑的眼珠子瞧不出一丝恨意和?埋怨的情?绪,“没有。”
容九旒语调亲和?,眼神却锐利:“为什么?不恨?你完全可以跟伽礼告状,说?出当年我私下告诫你分?手的事。”
“您是为了他?好。”路汐话落间,恍惚地体?会到了为何容伽礼不去?怪罪简辛夷的冒犯之言。而她此刻心?境也是如?此,当年更是:“为了他?好,我为何要恨您呢?”
容九旒面色无波,却罕见地沉默了片刻。
路汐动作很轻将茶壶放回原位,端端正正坐好,她来此,是以晚辈的身?份来见容伽礼家?长,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段情?,依旧不被承认。
同样沉默地喝着茶,有些白的唇被温度烫到恢复了许些血色。
这时?,容九旒仿佛自我消化完她的不恨,又问:“你什么?都不在乎?连容伽礼这七年消失在你世界里,不要你了,也不在乎吗?”
路汐抬起头:“他?现在要我就足够了。”
曾经这份寻不到他?行踪的无望痛苦伴生着她一路长达七年时?光,在容伽礼出现的那刻起,她在乎的,也直接变成了不在乎。
而面对容九旒,路汐的语气和?姿态永远都是真诚的,她喝口茶的喉咙还是哽咽得厉害,停了很久,待音线恢复正常,才继续往下说?:“我现在获得了自由,努力保护好自己长大,去?变成像容伽礼一样好的人,或许在您眼里,这些远远是不够的,还不够有资格去?爱容伽礼,但是这些,已经是我最好的东西了。”
一个孤苦伶仃的清白女孩,想去?爱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只能掏心?掏肺去?爱。
别无他?法。
路汐再?怎么?善思辨,也寻不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去?说?服容九旒,除了真诚外。
容九旒缓慢站起,走向一面墙,似在观赏着眼前这幅古董画,用来平复着什么?。
时?间像是静止,直到路汐指尖握着的茶凉了。
容九旒才转过身?,语调平平:“他?怕你难过,这七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是不可能主动让你知道,路汐,他?不提,往后余生只想你活得自在点,但是我身?为父亲,不能不提。”
路汐莫名的被这番话压住了心?口,难受得厉害,连声?音都不由自主颤抖:“什么??”
“当年你是分?了手。”容九旒几番传召容伽礼回归家?族,一是宜林岛的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已经不适合修养身?息,二是他?有意离间了容伽礼和?路汐之间被暂短割舍开的那段关系,才想着把独子留在身?边看守,“我却是带着一副棺材,去?接他?回家?的。”
路汐动了动唇,以为自己发出了声?,实际什么?都没有。
只有容九旒的,而他?极少回忆那一段过往,话沉着:“二十亿赎金,险些只赎回谢家?儿子的命,我接到通知赶去?时?,都说?容伽礼已气绝,他?被那群绑匪砍了十几处,身?中两枪,本是活不下来的。”
这番话,犹如?最真实的画面摆在眼前,对深爱着容伽礼的人而言,皆是残忍至极。
路汐不想失态的,却先?红了眼:“是我,害他?招惹上那群人。”
容九旒料想她不知情?,是一字都不知的程度。
“跟我来。”他?神情?淡淡,带路汐来到一处原先?地图上没有标注出的隐秘房间,推开深锁的门,迈步走进去?的同时?,也将灯打开。
路汐紧随其后跟进来,一眼便看到里面各类医疗仪器齐备,不是新的,第二眼又注意到室内不开灯话,暗无天?日,四面都是白墙,连一个窗户都没有,只有安置在中央的一张极宽大床。
容九旒告诉她:“这是容伽礼谢绝外人探访,独自养病多?年之地。”
这像什么??像是将本该活在世人眼里,万众瞩目至极的容家?未来继承人,像关精神病人一样,关在了小小的世界里。
路汐心?底生出前所未有的寒意,泪珠倏然?从眼睛落了下来,多?看那些医疗设备一眼,都觉得痛。
“我想,他?应该也不可能告诉你……”容九旒转而看向路汐,四下极静,只有这句落地:“他?七年不来找你,是因为失忆了。”
第58章
这一世既有父子缘。容九旒就偏要逆天把容伽礼从鬼门关拖回来,让这缘分,等到他?百年之后去见钟舒语了才能断开。
容家老宅上方的天空覆满了乌云,将里里外外压得?仿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阴晦和?静寂。
宜林岛那场情形凶险的绑架案惊动了泗城权势煊赫的家主们,会客厅亮着灯,晃过稳坐在太师椅上的人影,都穿着西装,其中一个随手把绝密的名单文件扔到了手边茶桌旁,近乎冷漠的语气道:“江树明天真?以为有了这份名单在手,能保他?一世?死不足惜。”
在这些名单上的人眼中,不过是条靠给权贵者处理见不得?光脏事,来换取荣华富贵的护院狗,连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
而?江树明派出的亡命徒连伤几位家族的继承人,如今不是?谁都能出面?保下他?。
四周低气压凝固了瞬,位于左侧的谢阑深将这份文件拿起翻了几页,眼底尽显讥诮意味:“那点野心被权欲喂大?,想死无?对证,九旒要追查下去,只能先查出几个冤死鬼。”
容九旒死了儿子。
谢阑深最器重的长子也?险些折在了那座岛上。
宁家的儿子孤身一人去跟绑匪谈赎金破了相。
无?论?是?江树明还是?那些亡命徒,都难逃被彻底清算的命运。
随着惊雷直下,室外压抑了整晚的暴雨也?铺天盖地袭来,雨声,交谈声和?脚步声都混在一处。
在露天院内,谢忱岸和?宁商羽这两道修长利落身影也?一直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被淋得?浑身湿透,里面?的家主没发话,无?人敢上前靠近半寸,就这么跪着,直到天光洒在了头?顶。
宁商羽先侧了下头?,碎发坠在额前挡住了那道雪茄印,被衬得?皮肤愈显苍白?的有些过分,也?让他?瞳孔颜色意外地很淡:“我们要失去容伽礼了。”
谢忱岸始终未动,雨水沿着锋利感很重的脸部轮廓滑落,滴滴砸落在胸膛前。
同样带伤,背部那一刀已?露骨程度,血腥味逐渐被风夹着雨吹散在空气中,谢忱岸的脸色,比宁商羽更苍白?,过许久,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所以父亲罚我们。”
谢忱时跑得?快,知道回来免不了一顿责罚,早已?不见踪影。
但是?谢忱岸不能躲,垂目盯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面?还残留着缠绕过领带的极淡勒痕,过半响,又?说了一句:“如果这次像温见词一样身处何处都会默许保镖监视,就不会沦落这番处境。”
这是?父亲,要他?记住任性妄为的后果是?失去此生挚交好友的代价。
…
直至天明,容九旒从珠帘侧门?而?入,四下静住了,才短短一夜,他?两鬓变得?雪白?,银灰色的丝绒西装犹如沾了几片梅花,是?血,他?亲生独子的血。
丧子节哀的话,为首的谢阑深等人说不出,只是?将命人调查的细枝末节和?机密名单递过去,又?道:“这些都是?从姓杨的警官手上取来,还有这份,牵扯到一些人。”
杨正林这些年为了暗访调查疯人院真?相,早就被江树明整得?难以度日,却撑着骨瘦如柴的躯体,不愿放过这个恶魔,而?凭他?一己之力?,显然是?无?法将重重罪证和?名单成功曝光出去。
如今转机在容家这,容九旒看完这些,继而?拿起茶桌上的雪茄点了根,嘴唇裹吸,靠此来镇定神经,直到快燃尽,青筋突起的手夹着猩红的雪茄,面?无?表情地按灭在了文件照片里的江树明额心,灼出一个黑洞,犹如枪口。
短短数日。
白?城江氏集团惹了最不该惹的家族,遭到了堪比血洗一般的全?面?清算,牵扯进来的人伏法入监狱,无?期的无?期,死的死,拿到了二十个亿赎金的亡命徒团伙即便是?逃到境外,终有一天也?会被寻上门?。
那份绝密名单上的权贵人员,显然也?与不讲任何情面?的容九旒因此事,暗中结下仇。
这些远不够,容老爷子看容九旒已?经到了不惜一切代价赌上整个容家的程度,便找谢阑深来劝。
谢阑深则是?说:“九旒的妻子在宜林岛度完假回来就抑郁症复发自尽而?亡,如今爱子又?在这座岛出事,他?是?恨极了那里,要彻底将一切抹去,也?情有可原。”
从今往后,无?论?是?白?城如日中天却突然消失的江氏集团,亦是?宜林岛,都不会跟容家牵扯上半点关系,哪怕从新闻报纸上追寻,也?只能看到当初谢氏双生子遭遇绑架一案。
整个顶级豪门?的诸多秘闻里,也?无?人提及这个,早已?遭到容九旒的全?面?封锁。
容九旒已?经恨到,要将这些痕迹,悄无?声息抹去干净的境界。
而?谢阑深行事一贯保持着谢氏家族不显山露水传统的风雅气度,他?不要人命,只要砍伤了他?儿子的人一双手。
窗外已?有云歇雨停之势,谢阑深在离开前,跟容九旒密谈了片刻,看到书桌上摆着江树明为自己这条命提前预谋备好的精神病证明,想用来躲过死刑。长指漫不经心地叩了叩,说,“他?莫要后悔。”
容九旒面?上维持着平静,被透光笼着身影,未将那夜生出的白?发染回,这一劫,心神破碎,是?重伤到了他?根骨。
谢阑深而?后又?睹见另一份跟宜林岛牵绊极深的女孩资料,默了数秒,很平淡的语调说:“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没有父亲庇佑,有勇气将罪证交给警方,阴差阳错被容伽礼护住了一条命,整件事里,她也?是?受害者。”
过了许久,容九旒当着他?面?,将这份写着路汐名字的资料锁进了暗无?天日的保险箱。
*
容伽礼苏醒过来,已?是?半年之后。
他?这具濒临死亡的躯体因为抢救时用的药物过猛,头?部又?遭到重击过,伴生而?来的后遗症自然是?更猛,最直接的便是?:出现了视觉障碍和?失忆症状。
起先谁也?没察觉出这点,容伽礼生命体征不稳定,一天时间?里,只有半个小时是?清醒的。
为了以防容家心怀不轨之人会扰到他?养病,容九旒将他?销声匿迹般地藏身在了山顶禁区,谢绝了外界任何人来探访,知道内情的少之又?少,想窥视一二,便会遭到容九旒的无?情警告。
等又?过半年。
容伽礼生命体征平稳了,昏睡的时间?逐步减少,可严重的精神障碍却一直纠缠于身。
主治医生说他?近日显得?异常冷漠,拒绝与人沟通,也?似乎没怎么吃进去食物,再这样下去,病情只会越发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