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奇嘉会格
上次回沪,明明那么想见她,却怕看到她,于是只是问了新区陪同的区领导,她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幸好那位区领导并不认识她,只是显然的,她的籍籍无名,定然是因为她的处境恐怕好不到哪里去吧?
而她后来有没有想起过他?还是真的已经放下了?
提示音显示文件已经下载完毕了,许晏清拉回了思绪,关了邮箱,收了文件导入到pad上翻看。
不知不觉专注地看着,一页页地翻着,看完了之后起身,才发现已经凌晨两点了,匆忙睡下,甚至忘了吃晚饭。
周六早上起来,腹中饥鸣。
若是她在,一定又会说他,那么不会照顾自己,但必然是第一时间帮他下一碗面,加两个荷包蛋,她亲手下的面,那滋味真的很不错,跟当年奶奶煮的一样好吃。
那是家的味道。
只是,再也吃不到了。
换衣服出门前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也不知何时开始冒出了一根白发。
是不是这一世,终究,只能这样了?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今天有公务接待,夏瑾娴匆匆忙忙化了淡妆出门,他说过,淡妆是职场女性对他人最基本的尊重。
就像他说过,文章就是一个部门的脸面一样。
他教她的那么多,可是当她学会了,他早就已经退出了她的世界。
中介公司打电话来说,前一任租客欠了九个月的房租,现在已经被赶走了。
中介小哥对夏瑾娴一通马屁,夏瑾娴却不吃这套。
夏瑾娴道,“我的几套房都是挂在你们这里出租的,我一般都挺好说话,但是这套的租客必须要我亲自看过才行,如果下次再这样,我只能说抱歉了。”
对方中介小哥自知理亏,但毕竟做销售的,除了嘴巴厉害,脸皮也厚,说了半天,就是希望留住这单租房生意。
看来最近房产淡季,生意不好,连带租房这些蝇头小利也不能落下。
夏瑾娴赶着去接待,不耐烦跟他啰嗦,只道,“必须是三口之家。”
她总觉得,那套他买下的,只写了她名字的房子,就该住着和和美美,幸幸福福的一家人。
就当是,成全了当年他们未能完成的心愿吧。
机管局的公务车来接她,夏瑾娴把停车证放在前挡的位置,司机老张是熟人了,打了招呼,就往考斯特最后一排去了。
车开去了集合点,她拿着名单核对着,每个委员的电话她都有,这也是她诸多习惯之一。
那时候刚到管委会的时候她还是个实习生,什么都不懂。
上班第一天,许晏清扔了一本通讯录给她,让她这一整天什么都不要做,先把通讯录上所有人的电话都输入到手机里,还必须分门别类做好备注。
那天输号码输到了晚上8点才输完,手都要废了。
当年她以为那是他给她的一记下马威,后来才知道,这是多么好的一个习惯。
同事兼好友朱佳佳就说她,这么能干一个人,做什么那么低调?
就应该去争去抢,好让那些吃干饭的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真干活的人。
每次看到朱佳佳跟夏锦绣或者刘心凌闹得不开心,回来她这里吐槽,夏瑾娴就笑。
朱佳佳就会气哼哼地戳她,说她太不争气。
不过也是,当年许晏清教她的,帮她的,到底都白费了。
除了他,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夏瑾娴在集合点核对人员,还有两位今天要陪同视察的委员没有到。
一个是韩初,一个是李东耀。
啧,这两位与她,说来也都有点缘分。
韩初,知名律师事务所——汀韬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他在律所,排位仅次于创始人吴汀韬。
吴汀韬是全国律师协会的会长,而韩初虽然不及吴汀韬,却在社会法制领域十分有影响力,也是市政协的委员之一。
并且,她也是偶然的机会得知,韩初是韩韵的堂哥,许晏清的大舅子。
想不到韩韵那么嚣张跋扈的人,居然会有这么温文尔雅的哥哥。
而会跟韩初认识,其实也是非常偶然。
那时候她被发配档案局,为了离婚,选择分居,独自一人咬牙买了一套房,带着病重的母亲两个人住。
当年,因为那一场爱恋,最后事业、爱情、亲情全都丧尽。
最后,母亲重病不治,为了不拖累她,选择了自杀。
那段时光真的是她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反抗父亲。
为什么可以对父亲的辱骂视而不见。
后来整理母亲遗物的时候,才知道,因为母亲这么多年,心里也有一个人,放不下。
所以,她放弃了爱情,也放弃了自己。
那时候,她有许多许多的不明白。
她多想问问逝去的母亲,后不后悔放弃了那个男人,又后不后悔,跟父亲这样勉强生存。
她多想知道,母亲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余生,临死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放下那个男人。
那段时候她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只有她的阿姨偶尔来看看她,最后阿姨实在看不下去,让表妹为她订了去日本的自由行机票和酒店。
逼她出去散散心。
于是被逼营业,假装开心,跑了一次日本,还在朋友圈,发那种只有阿姨、姨夫和表妹才能看到的朋友圈。
当时也觉得,做戏做全套嘛。
这场旅行,让她看到了许多伴侣的相处。
有些夫妻和谐,有些却是经常吵架。
她在东京的街头,站在新宿的街口,听着《再见二丁目》。
雪花飘洒之中,她在昏黄的灯光下伸出手,听着耳机里重复那一句,“原来过得很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衫薄……”
捧着一罐热茶和一个饭团,单曲循环。
每一首歌,都唱着不同的人,那些甩脱不掉的真切心情。
在回程的飞机上,她翻着从许晏清留下的那堆书里,随便抽出来的一本《马斯洛人本哲学》。
她身旁坐着的男士看着她笑问,“这本书挺枯燥,你一个小姑娘看得懂?”
夏瑾娴当时回答,“我可不是小姑娘了,老女人咯。”
男士听了直笑。
两个陌生的旅人,居然就这样聊起了马斯洛的需求理论。
基本需求与特殊需求,自我实现与超越。
越聊越投机。
男士道,“所以,爱与被爱是自信的基础,如果基本需求都匮乏,那么尊严、品格这些都将荡然无存。”
夏瑾娴在旁边人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们的眼光里,回想起了她的父亲。
不被爷爷奶奶认可,让父亲一直以来道德感和自尊感都极低,所以,他没有得到过爱,又拿什么去爱母亲和她?
那一刻,她略微释然了对父亲的恨意,因为父亲也是受害者,也是可悲的。
她说,“所以,很多人求而不得,抑郁寡欢,是因为从来也没有真正被爱过吧。”
男士道,“没想到你看上去很年轻,却有这么透彻的人生哲理。”
其实,哪儿有那么透彻呢?只是爱过许晏清之后,才从他那里,剽窃了一些生存的慧根。
长久以来的抑郁寡欢,在这样一场交谈中,被稀释了。
男士递了一张名片给她:
韩初,汀韬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沪市政协委员、民间善行组织理事……
韩初说,“我这边有一个民间组织,也经常搞搞读书会,欢迎你来参加。”
当时觉得韩初这个名字很眼熟,后来有一次,还是翻许晏清留下的书时,偶然翻到了一本书里夹着一张同样的名片。
那本书是她刚到管委会上班的时候,许晏清放在桌上的,他把名片当书签在用。
名片的主人正是韩初,后来,成了他的大舅子。
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
反正与许晏清再无交集了,顺理成章的,夏瑾娴就成了读书会的一员,经常参加他们的读书会,偶尔他们还会去郊游,徒步,间或做些公益。
人生充实了起来,伤春悲秋的情绪就少了很多。
韩初接了电话,笑道,“小夏,我马上到了,还有一个路口,稍等。”
夏瑾娴说好的,再给李东耀打电话,忙音。
这倒反而让夏瑾娴松了口气,真怕李东耀接了,她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才好。
第2章 听说你想离婚?
李东耀是一位央企老总的小舅子,自己开了一家公司,做着下游生意。
生意不大不小,但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稳定的生意来源,在陆家嘴的知名小区有三套房。
只是,家里没地位惯了的男人,就爱在外面找感觉。
前年她刚刚从档案局被调到了政协办秘书科做副主任科员,陪同鲁名威副主席一起参加了年底的招待。
李东耀跟她坐一桌。
坐在她旁边脱了鞋就想往她身上靠,大庭广众,倒也不觉得自己无耻。
这些年,夏瑾娴别的本事没有,但是不动声色的反击,倒是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