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奇嘉会格
两个人谈了快一个多小时,夏瑾娴终于喝完了第五盅白茶,茶汤已经变清了。
她起身道,“夜深了,吴伯伯,不能再打扰您休息了。”
吴汀韬看了看时钟,笑道,“的确是夜深了,早点回去吧,我知道小凌住在你楼上,让他送你吧。”
夏瑾娴跟着吴汀韬从茶室往外走,吴汀韬看到凌潭清的车停在外面,倒是问夏瑾娴,“考虑过小凌吗?”
夏瑾娴道,“没有考虑过,应该也不会考虑。”
吴汀韬挑了挑眉道,“他可是你唯一对我开口的人,我以为他应该是不一样的。”
夏瑾娴摆了摆手道,“他只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吴汀韬:“哦?”
回想今日的相见,同一张桌子,却连单独的一杯酒都没有敬过。
就算四目相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瑾娴摇了摇头道,“都过去了。”
吴汀韬却道,“小凌倒是想让我给你和他做媒,不过我也不同意。”
夏瑾娴侧了脸来看向他,吴汀韬道,“我当时只是问他,要是小不点长大以后要去给人当后妈,他会不会同意。人呐,总是为自己的利益计较,却不管别人的得失,我只是以为你关照小凌,多少是对他有些好感的,但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还是要多由着自己的心意来才好。”
夏瑾娴拈了一缕碎发,点头称是。
凌潭清最近似乎更忙了,坐在车里,还在对着电脑看各种邮件。
看到夏瑾娴出来了,他下了车帮她开门。
夏瑾娴同吴汀韬道别。
回程路上,是吴汀韬公司的司机开车。
凌潭清陪着夏静娴坐在后座,他合上了笔记本,带着一些朦胧的醉意看向夏瑾娴。
而夏瑾娴却心不在焉,扭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凌潭清问,“这几天有事不开心?”
夏瑾娴收起了搁在车窗上的手,看向他,摇头道,“没有啊,就是太晚了,有些累。”
凌潭清摇了摇头,他用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望向她道,“小娴,你骗我,我看得出来,你心情不好。”
夏瑾娴还想说什么,凌潭清却抓住了她的手。
夏瑾娴抽走了手道,“凌先生,别这样。”
凌潭清其实早就察觉了,只是从来不说,此刻借着酒意,他道,“你心里有人,对不对?”
夏瑾娴微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呢?
与许晏清之间纷繁的过往,跟谁说,都显得言难尽,而恨无穷。
“是我的初恋。”这算是夏瑾娴对许晏清,唯一的解释和介绍了。
凌潭清问,“为什么忘不了他?虽然初恋难忘,却是最不成熟的。”
夏瑾娴想,当年不成熟吗?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觉得当年那份爱,才是最成熟,最真诚的。
她笑了笑,摇了摇头道,“算了,不提了。”
凌潭清想凑过来,他的手,触到她的发,夏瑾娴往后靠了靠,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司机,用很低的声音警告道,“再靠近,我们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这句话,对凌潭清来说,是很重的了。
他收回了自己一时脱缰的理智,重新靠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理了理领带道,“我上个月打赢了两个官司,又给一家企业做了股权转让的咨询,赚了十多万,请你吃饭,如何?”
夏瑾娴道,“你的钱也是辛苦赚来的,还是存着点,用来照顾小不点吧。”
凌潭清望着她,叹息一声道,“小娴,如果你是我的初恋女友,我一定不会错过你。”
夏瑾娴看着他,眨了眨眼道,“你误会了,当年是我抛弃他。”
这下凌潭清倒是意外,他问,“因为什么?”
夏瑾娴淡淡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合适。”
不合适勉强彼此,不合适拖累他的前程。
凌潭清道,“既然不合适就该放下,为什么还要这样闷在心里?”
夏瑾娴摊了摊手,凌潭清这次,直接握住了她的手道,“小娴,跟我试试看。”
夏瑾娴抽了手,拒绝道,“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
第22章 尘埃里开出花来
凌潭清却坚持道,“你并不清楚,你连试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们不适合?”
夏瑾娴平静地看着他,反问道,“你对我有感觉吗?你能否确定,你不是因为感激,不是出于利益的考量,而只是单纯的爱我,不掺杂这人世间任何一丝复杂的利益因素?”
凌潭清张了张嘴,一秒的迟疑,足够给夏静娴答案。
过了会儿,他才道,“看到你,就想接近你,我认为这就是爱。”
夏瑾娴贴着车门坐着,笑了笑道,“可是很抱歉,我没有这种冲动。”
凌潭清道,“那是因为你受过感情的伤害,而且,女性本来就慢热。”
怎么可能呢?
当她没恋爱过吗?
她分明是看到许晏清,就想靠过去,就想去拥抱他。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刚才彼此相见时候那下意识的冲动,仍是暴露了她的心事。
她道,“不必试,我们没可能。”
凌潭清不死心道,“小娴,不要这么武断。”
夏瑾娴看着他平静道,“凌先生,别逼我后悔当初帮了你。”
她的话语,果断得像一把刀。
凌潭清终于停止了进攻,他撩了撩头发,有些烦躁,又逼自己冷静。
最后道,“那……你是不是连邻居都不想跟我做了?”
夏瑾娴深吸了一口气,也知道自己今天反应过激了。
因为再见许晏清,让她也有些失控。
她道,“没有,我同情小不点,也跟她有缘,但是我并没有打算代替她的妈妈,我也代替不了。”
凌潭清望着夏瑾娴,目光专注,望了许久。
车开到他们的小区了,驾驶员停了车,夏瑾娴道,“下车吧。”
驾驶员停了车就走了,下了车,凌潭清走到夏瑾娴面前,抓住了夏瑾娴的手。
他声音哽咽,夏瑾娴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手心里问,“你同情小不点,怎么就不同情我?小娴,你偏心啊。”
夏瑾娴看着这个大男人哭得跟孩子一样,心里却很平静。
人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展现自己的脆弱,男人尤其如此。
凌潭清对她来说,不能算是亲近的人,甚至很难说是好朋友。
她只是一时发了善心,但说到底,他也不是她什么人。
只是被前妻抛弃,被派去催债,对男人来说是多么的挫伤自尊。
他却也不能说,不能让父母操心,让孩子受苦,一个人扛着,这个男人,的确不容易。
出于道义,夏静娴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道,“都过去了,会否极泰来的,现在不是已经好起来了吗?”
凌潭清酒劲上头,他道,“可是你也看不上我,对吗?”
夏瑾娴道,“我当你是朋友,但男女爱情又不是交易,不是你付出多少就能收获多少。我不会因为你对我好而付出爱情,因为那对你不公平。”
凌潭清紧紧握着夏瑾娴的手,这双手温暖,这双手的主人善良。
从他们初见至今,他对她的执念和心动,早已超越了普通的情谊。
他有些发颤,将脸埋在她的手掌间,不愿抬头。
夏瑾娴温柔安抚,仿佛他还是孩子。
即便如今对父母,他也不曾这样被抚慰过。
因为他必须要成为他们的依靠,他们的支柱,再不能如孩童一般,把自己的脆弱和痛苦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担心操劳。
夏瑾娴陪了他许久,她说,“你只是累了,想找个港湾靠一靠。”
凌潭清摇头,闷着声道,“小娴,你不知道,看到你,我就想到张爱玲的那句话,见了你,我就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如果卑微地匍匐在她脚下,能得到她的眷顾,他也会那么做的。
夏瑾娴听着这句话,一时感慨万千。
曾经,她也曾在日记本里,摘录过这句话。
那是有一年过年之前,许晏清送她到了她家附近的车站。
临下车,他却让她等一下,他打开后备箱,提了一个包装很好看的大礼盒下来,交给她道,“是年夜饭的成品礼包,老饭店出品的,我想你家里人可能比较喜欢这种传统的牌子,你给你爸爸妈妈送去吧。”
她当时还推辞了一下,说让他带回去。
她那会儿哪儿知道,许晏清家,根本不缺这些。
她提着礼盒回到家,她父亲看到她提了东西回来,倒是挺高兴的,对她道,“你一个实习生,单位福利倒是比我们这种工作了几十年的人还要好了嘛。”
父亲的那份快乐却不能感染她,她看到父亲一样一样地把东西往外拿,高兴得不知所以时,内心生出了许多许多的自卑,那种自卑让她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她与许晏清之间,跨不过去的阶层阻隔。
就是那一天,她看到了张爱玲的那句话。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想到这些,方才看到许晏清之后,又升起的心思,被掐灭了。
凌潭清背过身去,抹了把脸,在面对她的时候,已经神色如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