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耳
但林颂是真的不会,她十岁之前有阿婆和保姆照顾她,十岁之后……家里来了玲姨……
周其均没再回复。
他把手机拿去充电,在想他到底怎么学会做饭的。
可能是他亲生父母在家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以为他做饭、拖地、洗衣服,他们就不会再打得一地血了,他就不会被抛弃。
……
林颂昨晚狠狠质问林清耀沙滩船厂的事。
林清耀就一句话:“有钱不赚是傻子,时过境迁,你把福兴做起来后,谁还会记得这些事?零四年那会意大利RINA船级社收钱就入级,敷衍监工,名声多烂,影响它现在是十大吗?”
第12章 感动
林颂问:“你那时做生意不想着拉帮结派了?这样会得罪客户的。”
林清耀想起火热的2004年,三万吨的船报价都是2300万美元,1.9亿人民币,焊接船体,舾装一下,一艘赚个大几千万不是问题。
他有点烦了:“你念了点书,就开始讲什么远洋海船规范几千条,多的是船厂这么干,我已经算很有良心了,至少没随便喊几个村民就集资在村里沙滩造船了,从没因为质量出过事。”
他见林颂还要说什么,板起脸臭骂:“这是小厂,不是你们研究院,也不是造航母,不需要那么多技术,也没有那么多钱,我想到答应给你的那些钱,现在心都在滴血。”
“所以下行波谷,最先倒的就会是福兴这类没有技术、会被取代的厂。”
林颂之前不愿意回福兴,也有这个原因,船舶本身就是个坑,枯燥无趣,在福兴没技术没钱,只有情怀,是坑中坑。
林清耀被这句话激怒:“没有技术我也经营了十来年,我也靠着这个厂子养活你,你现在能往福兴里投的每一分资产,都是我赚的,你翅膀还没硬就开始发威!”
他最恨他作为父亲、厂长的威严被侵犯:“轮不到你来指点我,我是你爹!”
林颂早已习惯他这样喜怒无常了,她抿唇,想她伊公还活着的时候,林清耀跟现在一点都不一样。
叶玲在一派冷寂中,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她端着鱼丸汤:“跟孩子气什么……”
“你也给我闭嘴!又蠢又笨,除了干点家务,什么都不会!”完美撞上林清耀还没发泄完怒火的枪口。
叶玲笑意僵住,没忍住,想翻白眼。
“你什么表情,我是你丈夫!”
“没有呀,老公,你跟儿子就是我的天呀。”
这一个晚上,林颂都在做噩梦,漫长的,疲倦的。
她醒来时太阳穴隐隐抽动,头皮的血管也跟着跳动喷张,疼得她忍不住曲手,用指骨锤了好几下。
她把枕头翻了个面,盖住了洇湿的泪痕。
梦里快到她生日了,伊爸跟她说,他要给她带个妈妈和弟弟回家,完整的家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小林颂不答应,她说她要去找林律师,要他也滚出她的家。
“我不需要你这个爸爸!”
“律师只看钱,我不交钱了,你以为她会管你?没有我,她连那几个宗亲都解决不了,你当孤儿去。还有现在这是我家,我就是天,我是你爹!”
她跑着去打电话,听筒里传来温柔的声音:“您好,我是林希微,是颂颂吗?”
下一秒,电话就被抢夺,砸烂在地上,碎片弹了回来,打在林颂的额角。
林清耀没疯,甚至没吼,手却高高扬起,神情冷漠阴狠。
“颂颂,林律师当妈妈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你一直麻烦她,她也会讨厌你的。”
“你伊舅他们说,你克亲人,害死你伊妈伊公,他们都想赶你出去,都不喜欢你。”
“但是伊爸没这么觉得,你以后就有家了,别人都会知道,你是被爸爸宠爱长大的小公主,没人会再欺负你。”
林颂站在那,除了哭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伊公去世的那天早上,还笑着叫她不要皮,要好好练琴,她偷懒,敷衍地按了几下,就溜去上学了。
但下午,阿婆就来学校接她,伊公出事了。
高血压突发的脑出血,他在办公室里,没人及时发现,推门进去他已经摔在地上,昏迷不醒,一地都是散落的药。
林颂赶到医院,伊公躺在床上,闭着眼,嘴巴微微张大,呼吸声浑浊费劲,她摸他的额头,很烫很烫,她一直哭:“伊公,颂颂给你弹琴,不要生气,你醒来好不好。”
伊公没有睁开过眼,可是他听得到,他的眼角渗出了泪水,手指抽搐了一下,仿佛想给他可怜的诸娘孙擦泪。
阿婆帮他抹去了林颂的泪水,说:“他肯定舍不得颂颂。”
但再舍不得,从那天起,林颂就没有亲人了,后来,连照顾她的阿婆都被赶走了。
林颂知道自己很没用,她在上海上学的时候就想着,不回去了,找个国外的船级社吧,她把自己的人生过好就行。
……
因为昨晚的吵架,这个早晨早饭的氛围就有点尴尬。
林颂冷着脸沉默,林清耀也冷着一张脸,他竖着举起一张报纸,靠着椅背,一边吃饭,一边阅览。
一时间只有瓷碟勺的碰撞声和偶尔的报纸翻页声。
直到林屿吃完了,他去抓书包,说道:“哎,伊爸,你怎么报纸拿反了?”
林清耀本来就在装模作样,满脑子都是这诸娘仔又生气了,闻言一愣,下意识就把报纸合上,去确认了下,没拿反。
林屿哈哈大笑:“噢,原来是我眼镜戴反了。”
林清耀恼羞成怒:“林屿!我看你是不要眼睛了。”
林屿赶紧抓起书包和自行车钥匙,就往外冲。
叶玲担心他没吃饱,焦急地跟上去,喊道:“书包里给你装了面包和牛奶,课间记得吃!”
林颂也吃完了,要起身,林清耀把报纸往桌面一拍:“钱还要不要?”
“要。”林颂不看他。
“要你就这个态度?”林清耀斜眼,也不面向她。
林颂把脸更扭向另一侧:“对啊,反正你也不想投钱做研发了。”
“我说我不投了吗?就今天,等会我让财务去银行,你今天下午去正荣参观?”
林颂听到这话,这才把脖子转回来,她绕过桌子,走到林清耀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啊?伊爸。”
林清耀目中无她,这下轮到他不看她了。
林颂直接把他的头扭了回来,固定住,她脸上看不出一丝生气的痕迹了,只是一个要跟爸爸撒娇的女儿。
“伊爸,你今天把钱打进去,这一刻,你就是全世界最爱我的人了,我也爱你!”
林清耀听得满心飘飘然,嘴里还要嫌弃道:“肉麻,今天我已经通知下去,安排复工了。正荣算什么,也就是钱多了点,得意什么?你要是嫁了有钱人,随便拉几笔钱,我们福兴还能输?”
林颂心里翻白眼,脸上故意瞪圆眼睛:“那林屿呢?你怎么不让他去卖?”
“他未成年怎么卖?”
刚送儿子背影远去的悲伤老母亲听到了:“我儿子凭什么要去卖?他是要考清华北大,去哈佛读书,以后当大官的!”
……
林颂早上给周其均发了感谢的消息,正荣的大股东是宏海航运,但她知道,还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在东环新材料手里,这个东环就是周其均家里的公司。
周其均说的话是肯定有用的,也正是因为他家有投资船舶,才有了他们最早的相亲。
周其均没回她消息,这个人在互联网上比现实里更冷漠。
下午林颂到了正荣船厂,停车的间隙,再给他发了个信息。
可颂:等你有时间,我请你吃麦当劳。
这一次周其均回复得很快:下车。
林颂往外看,周其均站在车外,他明明在等她,但看见她,也没有迎上来。
林颂笑眯眯的:“小周总,正荣派你来迎接我这个前途无量、履历优秀的林总吗?”她走到他身边。
“你叫我名字就好。”周其均皱眉,神色淡淡,“像你这么爱发简历的也很少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来应聘正荣造船。”
他朝林颂伸出手。
林颂大大方方地握住了他的手,晃了两下。
周其均好像叹了口气,收回手:“我要的是名片,你准备了吗,等会跟主管工程师交换,卢总工以前在中船总公司科技局任研究员级高级工程师,来了正荣后,主要负责研发建造气体船。”
林颂有带名片。
周其均让她跟上来,林颂问他:“今天怎么是你呢?”
周其均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压下了不耐,他说:“关总没空,他也不管正荣的事,郑棠俪郑总,你觉得她会安排人接待你?”
他昨天帮林颂打电话给郑总后,就有些后悔了,因为郑总会让他这边去安排。
“周律师今天没工作?”
“有。”
林颂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她说:“那你也不用推掉工作,亲自来船厂接待我。”
周其均终于笑了:“你想表达什么?你是高看自己,还是低看正荣,如果没有人带着你,你今天什么都参观不了,卢总工不会见你。”
林颂不笑了,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很快消散,她扯了下唇角:“你可真好心。”
周其均敷衍了一句:“嗯。”
昨晚关总也是这么夸他的。
卢总工跟林颂交换完名片后,先是皱了下眉,看了眼周其均,这才道:“小林总,请。”
他带着林颂看了进料线,内业生产线,喷砂涂装车间,红色的龙门吊车在高空中忙碌,还有比较复杂的LNG储罐施工区。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员工整体比福兴年轻了许多,福兴秉承的是这一行业越老越吃香的潜规则,就难免养了许多倚老卖老的老师傅,正荣厂区也比福兴规定严格,但罚款太重了,动不动扣除工资十分之一。
卢总工一路都在观察林颂,他从简单却也容易出错的涂装说起,问:“小林总,你在福兴跟过一个完整的造船流程吗?这个喷涂怎么样?”
年轻的林工选择了诚实:“我只在毕业设计,设计过完整的船舶……但跟过流程。”
卢总工要林颂讲一下刚刚的问题,跟老师考校学生一样。
林颂不知道这扫过去能看什么,硬着头皮回想工人趴在架子上的场景:“铺设管架喷漆的方式,死角多,要补漆,可能容易导致膜厚不均匀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