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橙
任东见无人搭理他,咳嗽一声,连胸腔都发出震动,问道:“有水吗?”
谭仪薇四?处看了一下没找到水,打算起身出去找个小卖部?买水时,徐西桐回神,抬手对?马亮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她?拉住仪薇,从书?包里?拎着一个水杯,里?面泡满了柠檬,解释道:
“他刚激烈运动完,身体流失了大量的水份,得喝电解质水补充一下。”
刚把水拿给他,徐西桐也听累了马亮来回车轱辘倒《无间道》这?部?电影,有气无力地说?道:“别说?了,我选梁朝伟。”
谭仪薇在拳击馆待到晚上?八点左右,徐西桐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和任东一起送谭仪薇回家。
徐西桐和谭仪薇牵着手走在前面,任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三人刚从逼仄昏暗的楼梯口下来,任东想?起什?么?,喊住徐西桐:
“我家钥匙好像落拳击馆了。”
“在我书?包里?。”徐西桐叹了一口气,他的记性?怎么?那么?差。
任东走上?前,人高马大地站在徐西桐身后?,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他的钥匙,徐西桐皱了一下鼻子:
“还有,你的衣服不要放我书?包里?,都捂臭了。”
“是吗?我闻闻。”任东从书?包里?捞出自己的外?套,正低头闻,忽然调了个方向,直接把运动过的臭烘烘的外?套怼到徐西桐鼻子上?。
徐西桐感觉世界都静止了。
她?沉默了三秒,立刻伸手打人,任东似乎预知到她?下一步会做什?么?,立即三两步跑开?。
他站在不远处,随时与徐西桐拉开?距离。谭仪薇看过去,路灯下模糊的黄色光圈晕染在男生英挺的脸上?,他的表情生动而肆意,不断地挑衅着徐西桐。
谭仪薇从未见过任东有这?样的表情。
记忆里?他一直都是冷厉,稳重,不苟言笑,完美的,没想?到在徐西桐面前,他也有这?样的一面,从不展示给外?人的一面。
谭仪薇凑到徐西桐耳边,悄声说?:“你们真的很默契,这?是旁人无法?插进去的。”
“是吗?”徐西桐笑了一下眼睛向下弯,她?被谭仪薇说?得有些高兴。
徐西桐顺着谭仪薇的眼神看过去,忽而眼尖地发现了什?么?表情大变,心情陡然直下,表情气得不行:“任东,你干嘛偷我最喜欢的钥匙扣?”
满腔少女心喂了狗算了。
第24章 你喜欢火吗?
后来校霸孔武知道他们天天送谭仪薇回家的缘由, 直接带了一帮小弟约架职高那几个不入流的混混,把他们彻底打服后,再也没有人去招惹谭仪薇。
他们保护谭仪薇放学的任务到此结束, 于是从?三人行变回了二人行。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 学校刮起了一阵星座恋爱学的风,以致于中学生人手一本星座书。陈羽洁也迷上了星座玄学,一到下课就开始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她抬起头问徐西桐:“娜娜, 你是什么星座?”
“不太?清楚, 巨蟹?金牛?”徐西桐想了一会?儿,“不过我觉得没什么用。”
喜欢一个人不是由自己?的心决定?嘛。就比如任东,她会?因为他跟别人走得近而生气吃醋,但这?是喜欢吗?还是说因为从?小和任东一起长大,习惯了两人亲密无间, 她只是不习惯他被人抢走而产生的占有欲。
徐西桐怎么也想?不透, 干脆把精力放在眼前?的书上。
陈羽洁还在那里?研究星座,咬起了笔杆, 忽然好想?知道一人的星座。
放学大家都?走了, 只留下陈羽洁在教室出板报。这?次是轮到他们小组出板报, 由于陈羽洁平时一直忙着在体育场训练, 其他小伙伴只好先出该出的部分,留了四分之一空白给陈羽洁。
陈羽洁字还可以?,她抄了首诗上去,只是画画难倒她了,陈羽洁从?课桌里?出美术书准备找些好看的图案临摹上去, 结果透过窗户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男生穿着校服, 身姿挺拔,正穿过走廊准备离开。
陈羽洁急忙把书塞进抽屉里?,跑出去双手合十语气祈求:“大神路过拔刀相助一下。”
“怎么了?”陈松北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陈羽洁仗着胆子把陈松北拉到光秃秃只有字儿的黑板前?,陈松北看到后笑了,他拿起粉笔,很快在黑板面前?画起画来?。陈羽洁在一旁狗腿地打起了下手。
一开始气氛有点淡淡的尴尬,但陈松北主?动挑起话题,很快,两人在融洽的气氛里?聊起天来?。
“你平常玩游戏吗?”陈松北修长的指尖沾满了笔灰。
陈羽洁摇头:“我不玩游戏。”
只知道埋头打羽毛球,常被人说成怪咖,但她性子直爽,不怎么放在心上。
“你玩游戏吗?”陈羽洁好奇地问道。
“嗯。”
“话说,看不出来?你会?玩游戏,你玩什么游戏?”陈羽洁惊讶地问道。
陈松北报了一个游戏名字,更让陈羽洁吃惊,她认为像陈松北这?样的天子骄子,连喝的水都?要?应该是仙水,怎么会?玩这?么残暴的游戏。
他有很多面。
陈羽洁想?起最近的星座测评,在黑板上写着字回头看着他的侧脸问道:“话说你是什么星座啊?”
“双鱼。”陈松北回答。
“哦,”陈羽洁沉浸在自己?的星座知识里?,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双鱼座有渣男属性。”
说完后,身旁没有回应,陈羽洁反应过来?后悔自己?的无理和嘴快,连忙解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松北轻叹了一口气,视线从?黑板移到她脸上,笑中带着无奈:“那你看看渣男画的还行不?”
陈羽洁回头看向黑板,看见的是大块浓烈的蓝色色块大刀阔斧地被拼成海洋的形状,一根粉色的羽毛平地而起,漂浮在上面,似随风荡起,相当出色的色条和色彩,远看苍黄翻覆,视觉上难以?捉摸,让人视线久久不能移动。
“你的名字不是有个羽字吗?祝你自由,祝你无忧。”陈松北看黑板上的画说道。
“谢谢。”陈羽洁看着他怔怔说道。
*
放学后,徐西桐回家,推开门,家里?飘着一股难闻的中药味,她抬手煽煽了冲到鼻子跟前?的药味:“妈,你不舒服啊?”
周桂芬背对着她站在厨房里?,光线模糊,她佝着腰在忙活,意外的没有应声。
气氛有一丝冷却。
徐西桐视线看向客厅,孙建忠跟个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不停地换台。她敏锐地察觉出这?两人肯定?是吵架了,徐西桐放下书包,走向厨房,周桂芬擦了一眼睛,解释说:“身体有点不舒服。”
“我来?熬吧,你去休息。”徐西桐接过老蒲扇。
周桂芬走了出去,她站在厨房里?盯着药,听脚步声猜测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房间,果然,“啪”地一声传来?关门声。
不一会?儿,房间传来?争吵声。
灶台上的砂锅发出咕噜咕噜的冒泡声,徐西桐神色淡淡地看着砂锅边上黑色的药体,她隐约知道两人在吵什么,早已?习惯,但有时会?感到疲惫和无力。
药煎好后,“哒”地一声关了火,徐西桐拿起抹布擦干净灶台上的水渍,走出去敲了敲房门,说道:“妈,药煎好了,你一会?儿记得吃。”
说完徐西桐就回了房间,她来?到书桌前?坐下,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自己?参加比赛的写作灵感碎片。
周末,孙叔跑车外出,周桂芬在家里?大扫除,徐西桐主?动帮忙,找了个口罩戴上,开始负责擦玻璃和桌子。
周桂芬打扫完房间后,拿着一只垃圾桶进了徐西桐房间收东西,时不时有声音从?房间里?冒出来?:“你那些空药盒要?不要??不要?我扔了。”
“不要?了。”徐西桐推开一扇窗户,边角缝隙跟着漏出一大片灰,呛得人直咳嗽。
“你那个卷笔刀呢,我看都?脏了,给你扔了啊。”周桂芬继续清理她房间里?的东西。
她们家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面积不算大,人一旦住久了,东西越堆越多,徐西桐的房间也就被当成半个杂货间,米粮,油,一些未开封的东西全都?丢在她房间里?,她心里?有些介意,但也懂事地没在周桂芬面前?说过什么。
“好,扔吧。”徐西桐应道。
徐西桐继续擦着玻璃,思绪偶尔乱飞,她在干活的间隙分神,在想?自己?比赛的文章应该写什么主?题。
比赛……徐西桐想?到什么,扔下抹布,紧张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她一眼看到周桂芬站在书桌前?翻看她的笔记本,脚旁边躺着一个大的黑色垃圾袋。
徐西桐心一慌,冲了过去,立刻走到周桂芬面前?,从?她手里?一把抢过笔记本藏在身后,眼睛里?有了湿气:
“你看我东西干什么?”
“你还想?着去参加那个比赛?”周桂芬抬起脸,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记者是那么好当的吗?我对你没什么要?求吧,你为什么不能懂事一点,你老老实实地把学上完,考得上大学就读,考不上就去打工,老实说我从?来?没给你任何学习上的压力吧?这?么年我已?经够累了,天天挣钱养活你……”周桂芬声嘶力竭地说道。
天气阴沉,屋内光线也不太?好,周桂芬鬓角已?经生出了白发,但她仍顶着一张强势的脸,看徐西桐的眼神愤愤,丝毫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犹如刀片,一刀一刀刺向她的心。
徐西桐竭力忍着眼泪落下来?,她吸了一下子鼻子,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妈,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为什么不相信我可以?做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异想?天开。”周桂芬倏然打断,没有什么耐心再听下去。
一滴眼泪终于砸了下来?,接着又一滴泪,顺着脸颊滴到嘴唇上,终于忍不住,说出来?的话又苦又咸:
“妈,你还记得爸吗?”
周桂芬脸色一变,像是被戳中什么一般,连最基本的表情?都?维持不住,手臂撑在桌上,用力一扫,桌面上的笔记本连带着手机“啪”地一声摔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手机脆弱得不行,手机后盖着地摔了出来?,连电池也滚到一遍。
“你出去。”周桂芬一瞬间红了眼眶,指着她的鼻子说道。
徐西桐看了她一眼,捡起地上的笔记本抱在怀里?,匆匆跑出去,眼泪不停地跟着掉,以?至于下楼梯的时候视线模糊。此刻,一股巨大的悲伤和难过袭击全身,她匆匆跑下楼,哪知碰上正好打开门的任东。
她看了他一眼,急忙跑开了。
任东一眼就看到那双发红的眼睛,院子里?的邻居七嘴八舌道:“西桐这?是怎么了?”
“哎呦,你不知道,我刚才?上楼碰见了,她跟桂芬在家里?吵架来?着,别提吵得有多凶。”张姨说道。
有人忙说:“那孩子哭得怪可怜的。”
任东想?没也没想?追了上去,他跑出马路,看见徐西桐正在不远处,正要?追上去。
徐西桐回头,咬着嘴唇带着哭腔说道:
“你别过来?!”
任东窥见了她太?多次窘迫和难过,自尊和别扭让她说出了这?句话。
她不要?。
她要?独自舔舐好自己?的伤口。
任东看出她眼底的坚决,目往神受,到底没跟上去。
说完,徐西桐跑开了,她跑到煤矿家属院对面的那座桥,她走在满是灰和沙子的桥上,桥对面是十几年前?的一片棚户区,现已?全部拆除,只剩下少部分遗迹,其实只是嶙峋的石堆和一堆枯藤老树。
她穿过那座长长的石桥,一个人来?到桥底下的河边大声哭泣。河水冲击着鹅卵石发出潺潺的声音不断向远方流淌着,只有枯黄的芦苇荡陪着她。
晶莹的眼泪砸在笔记本上空白的一页,泅湿了上面几个大字:
加油,要?成为最好的记者。
徐西桐对着静静流动的河大声哭完后,伸出食指将脸上的最后一地眼泪轻轻弹去,风扬起她的头发,脸上的表情?坚决。
此时此刻的徐西桐像墙角里?风雨打不残的白色忍冬花,反而张开片片枝瓣,更显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