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津蝴蝶 第9章

作者:明开夜合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相爱相杀 HE 现代言情

  “梁小姐和凯瑟琳是不是有什么渊源?”周宣转身与她并肩,自然不过地加入同行之列。

  “从前我在这里上马术课,她正值当打之年,是这里的明星。”

  “原来今天是与故人话别。”

  梁稚点点头。因为“故人”一词,她对周宣少了两分成见。

  穿过如茵的草地,步行几分钟,抵达马场,远远看见正有专业技师在给凯瑟琳按摩放松。

  梁稚不走近,就站在青龙木的树影下遥遥看着。

  周宣问:“一般赛马退役以后,何去何从?”

  梁稚摇摇头。租赁、认捐、或是进入马术学校……赛级马不可放养,假如一时半刻没有更好去处,也不知俱乐部有无余钱仍旧养着一匹再无商业价值的老马。

  她看凯瑟琳,周宣却在看她。

  梁稚察觉到了,望过去时,他却转过了目光。

  “周警官忙去吧,这里还算凉快,我在树下坐一会儿。”

  周宣却不挪脚步,“你父亲……”

  梁稚眼皮一跳,“我父亲怎么了?”

  “梁小姐别着急,你父亲没事。”周宣说,“前几天我去警区总部开会,跟同事偷偷打听过令尊近况,听说解除拘留的手续,已在进行中了,也许不日即可释放。”

  “真的吗?”梁稚激动问道,“那报纸上说他行贿……”

  “行贿证据不充分,没有落实,但有小额走私和偷漏税行为,需要补缴罚款、税费和滞纳金。”

  梁稚一时心潮翻涌。看来楼问津确实没有失言,他竟能有如此能量,既能凭空捏造事实,又能重拿轻放,大事化小。

  周宣说:“楼问津这个人……”

  梁稚看他,“怎么?”

  周宣笑着摇摇头,“我是那天之后,才听说梁小姐打算跟他结婚。其实……”

  梁稚知道他想说什么,她也不讳言,直接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既然是交易,我何不早一点把价码亮出来,公开招标?”

  周宣神色严肃起来:“梁小姐,我绝无此意。我的意思是,其实,你应当告诉我你的打算,我或许有门路,能再替你斡旋一二,你也不必一定要走到这一步。”

  “你的门路是指你姐夫?”梁稚笑了笑,将目光投向远处,她没有说,你连电话都不敢接,我又如何告诉你我的打算,“那你知不知道,或许你姐夫开的价码,会比楼问津更高。”

  周宣不作声了。

  “周警官请自便。”梁稚委婉下了逐客令。

  周宣离开以后,梁稚在树下待了许久,一直待到凯瑟琳被牵进马房,方才起身,拍拍裙子上的草叶,往客房区走去。

  她自前台领了卡上楼,穿过走廊到了房间门口,刷卡开门,一下顿住脚步。

  房间在六层,向南一扇开阔落地窗,窗前支了一张单人沙发。

  楼问津就斜靠身体,坐在那单人沙发上,逆着天光,脸上表情晦暗不清。

  “你要休息?那房间我让给你……”

  “进来。”楼问津一句打断她退出去的打算。

  梁稚生平所听最多的祈使句,就来自于楼问津。然而,从前她才是下命令的那一个。

  但想到周宣说的,父亲不日即可释放,她便忍了下来,反手阖上门,朝楼问津走去。

  楼问津抬眼看她,平静问道:“跟周警官聊了些什么?”

  梁稚往窗外一看,这才发现房间视野正对着那株青龙木。莫非她一离开,他后脚就跟来了,所以才将她与周宣对话那一幕尽收眼底?

  见梁稚一时不作声,楼问津眉头微蹙,骤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跟前轻轻一带:“我在问你话。”

  “他和我说,我爸不久之后就可以释放……”

  楼问津稍稍坐直,盯她片刻,忽然一把掌住她的腰,用力一搂,她身体失衡,心口猛地一跳,手掌下意识地往他肩头一撑,却还是没能避免自己跌坐下去,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冷淡的声音就在头顶:“周警官和你什么交情,这样急着跟你通风报信。”

  梁稚此刻大脑一片空白。

  从前与楼问津并非没有过肢体接触,但那多半是她主动或者故意,有时候是看见他等在梁宅的门口,轻手轻脚地猫到他身后去,突然往他身上一扑;或是两人同坐在汽车后座里,她背靠着车窗,脱下凉鞋,把整条腿都支到他腿上去。

  在楼问津那里似乎从无“敢怒不敢言”一说,好像不管她做什么,他一应都会承受,绝无怨言。正因如此,她才屡屡冒犯,她不相信楼问津真没有“愤怒”这种情绪。

  现在她总算见识到了,他是有的。两人此刻的姿势,也绝非从前那些小孩一样的打打闹闹,她能切近感知他的体温、呼吸和气息,它们一并将她包围的时候,她才清楚,过去自己的每一次挑衅,都是多么的不自量力。

  梁稚深深呼吸,任何时候,她都不愿居于下风,尤其面对楼问津:“……我和他自然交情不匪。”

  “那和你交情不匪的周警官,也一定告诉过你,最后一道手续,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会签字。”

  梁稚霍然抬眼,对上楼问津审视的目光,“你要出尔反尔?我都已经同意结婚,你还要怎样?莫非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吗?就是因为你,我们全家才遭此无妄之灾。将人推进水里,再伸手救人……”

  她话音骤停,因为楼问津忽然伸手将她后颈一按,她头低下去,离他面颊只余寸许。

  “梁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是你求的我。”

  梁稚早已吓得呼吸凝滞,视线也定住了,半刻,她意识到,原来他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吓人。

  ——要憎恨、厌恶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才会出现这样的目光?

  她一下懵了,像是突然挨了一闷棍。

  她一直以为,楼问津谋夺梁家家产只是狼子野心,可原来竟也有憎恶她的缘故吗?

  为什么?

  因为她口不应心,以至于总是对他颐指气使?还是因为她从来改不掉的大小姐脾气?

  梁稚从没想到,自己繁乱复杂的情绪里,还容得下一丝委屈—— 她确实脾气坏,可对他也不算差,六年朝夕相对,那样多共同生活的回忆。

  而他居然憎恶她。

  只是一瞬间,梁稚脸上血色尽失,魂魄也像是飞离了一样,神情空空茫茫。

  楼问津盯着梁稚,搂着她的手臂收紧两分,语气却温和下去:“我做什么了,你怕成这样?”

  梁稚只是紧紧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片刻,梁稚感觉到搂在她腰上的手松开了。

  楼问津叹了声气,捉着她的手臂,让她站了起来。紧跟着他自己站起身,将她轻轻一推,让她在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我叫人给你送一壶热茶。”说罢,楼问津走出了房间。

第7章

  #〇七

  婚期临近,梁宅所有人都比平日更加繁忙,兰姨指挥几个女佣工包喜糖,古叔将各方送来的礼物清点入库。

  反倒梁稚,无所事事地像个局外人。

  午后她去游泳,回来免不了遭兰姨絮叨,说她也不晓得将防晒霜搽上,一下午晒得皮肤黑了好几度,马上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还这样任性。

  梁稚晓得他们的用意,是想哪怕梁廷昭不在,他们几个看她长大的长辈,也能将婚事操办得风风光光,不叫人看笑话。

  可梁家早成了一桩笑话,婚礼办得越隆重,越显得滑稽。

  婚礼前夕,仍不见楼问津人影。

  宝星午后倒是过来了一趟,跟大家同步明日婚礼安排:几点起来化妆,几点接亲,几点敬茶……

  梁稚打断宝星:“给谁敬茶?楼问津是孤儿,我爸又还被关着。”

  宝星看一眼梁稚,语气添了些小心翼翼,“自然是给梁小姐你大伯……”

  “他也配。”

  宝星不说话了。

  梁稚看他,“是楼问津的意思?”

  “这个……我也不知道,是婚庆顾问拟定的。”

  “没他的授意,谁敢定这流程。”梁稚脸色很难看,“你告诉楼问津,我爸被他关了起来,不代表其他人就能沐猴而冠。能允许梁家其他亲戚在婚宴上坐上两桌,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

  宝星忙说:“我知道了,我这就转告楼总。”

  他翻一翻手里的单子,“那,那我继续对流程?”他机警得很,看后续环节里有不妥的,当场自己先斩后奏地砍去了。

  所幸梁稚再无异议。

  宝星觑一觑梁稚的神情,见似乎缓和了些,自己也松了口气,笑说:“具体时间不用记,到时候自然有人监管流程,不会出错。”

  “宝星。”

  宝星忙问:“怎么了,梁小姐?”

  “你知不知道,古代的时候,皇帝不露面,都是贴身太监代为上传下达。”

  宝星嘿嘿一笑:“今天又让我赚着五美金了。”

  梁稚挑挑眉,“我要有你这样的心态就好了。”

  “梁小姐你是天之骄女,从小没吃过苦的,所以不知道,口头上被人排揎两句,那真是不算什么。以前我饿肚子的时候,蹲在人家饭店后门要剩饭吃,受过不知道多少白眼和辱骂。”

  “我这么骂你,你还觉得不算什么?”

  “因为梁小姐你骂归骂,办事的时候一点也没为难我,这就行了。反倒那种嘴上说得好听,实际处处背地里使绊子的,我不爱打交道。”

  “在你这儿,我还成好人了。”梁稚若有所思,“……所以他就不是你这样的想法,才恨我恨得要命。”

  后半句宝星没听清,“梁小姐你说什么?”

  梁稚摇摇头。

  宝星事情已经汇报完了,顺手从文件夹里,抄出一本杂志递给梁稚,“这个梁小姐你拿去打发时间吧。”

  那是本地最为权威的赛马杂志,封面上一匹黑马双目炯炯,威风凛凛,正是凯瑟琳。

  梁稚眼睛一亮,“谢谢你,你有心了。”

  宝星摇头笑说:“可不是我有心,楼总叫我带过来的。”

  梁稚一下收敛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