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予
“我觉得,”丁教练发言,“还是要规避一下家长对孩子训练的插手。我跟老于去看了,佟蕊十三冬后技术捡回来了不少,菲利普接外点三的连跳很利索,虽说跳跃高度还是不太行,但她技术很干净。”
哪怕是最初被家长和教练联手吹嘘“第二个丛澜”的时候,佟蕊也只是技术上不稳定,而不是技术有问题。
张简方沉吟:“她到底怎么回事?你再跟我说说。”
花滑训练上家长插手,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不只是国内,国外更严重,甚至有时候家长就是第二个教练。
看多了,懂了一点了,加上有自己的想法,家长就开始反对教练又或者是在教练任务上加量。
丛澜爸妈不懂也不乐意外行指导内行,丛澜也不想让两人为了自己放弃他们的工作事业,是以就没让家人跟着自己训练。
这也方便了于谨的教学。
国家队的运动员其实还好,因为要统一管理都是住在一起的,哪怕有家人在外面租房子,也不能来队内一直待着。
省队不是这样,体校也不是。教练们为了省事儿,也很欢迎家长照顾孩子。
至于那些在俱乐部找教练训练的,就更别提了。
张简方:“这点确实得注意。”
于谨不看好:“省队市队那边,管不住。而且有时候家长对孩子而言,是定心丸。”
有弊有利,家长的作用不能一言概之。
张简方看着佟蕊的资料,觉得甚是可惜:“都捡回来了……”
五种三周都全了,差不多可以升组的年纪,国际上说不了第一第二,后期多锻炼锻炼,当个梅山雁王萱苏芯总是可以的吧?
“11岁的五种三周……就算有三种,也很不错了。”张简方道。
放在以前这都是得照着国家队一姐培养的。
于谨也觉得很可惜,五月份时候他还问了的,等着佟蕊休养两三个月,看七月份她能不能赶上来。
却没想到等来的是她的退役申请。
孙采薇放好行李之后在基地里转了转,想找找Sr组的人。
溜达了一圈都没看见,有点遗憾地低着头往前走,没多会儿就撞到了一人。
“对对对不起!”她慌忙道歉。
“没事。”
孙采薇猛然抬头,瞪大眼睛:“丛丛丛……”
丛澜失笑:“丛澜。”
孙采薇小声尖叫:“啊啊啊啊!”
丛澜:“嘘——”
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孙采薇立刻捂住了嘴:“嗯嗯嗯!”
丛澜笑着问她怎么走路低着头,这边都是台阶,别摔了。
孙采薇:“我我我我在找你……”
丛澜:“找我做什么?”
她顺手掰了一截手里的白薯给孙采薇:“有什么事情?”
孙采薇害羞地接过,想吃又想说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丛澜没有催促,啃着自己手里的小半截白薯,等着她缓下来。
孙采薇深呼吸两次,镇静了以后,先在脑内组织了语言,这才开口:“丛澜姐姐,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
佟蕊在医院待着,腿上打了厚厚的石膏。
她扭头看向窗外,七月的天气很热,阳光灿烂得不要钱似的,刺眼得很。
有蝉鸣传来,声声刺耳。
但比外面她爸妈的争吵要顺耳多了。
“我说了你不要把你的梦想强加给蕊蕊!你看孩子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腿都断了!这都几次了?你不给吃饭不给休息,天天就是训练训练训练,上冰恨不得十个小时,你是不是疯了?”
“我疯了?佟勇你摸着良心问问,家里要不有我,就你这个窝囊样,指着你我还不如去外面指着一泡屎!体育不靠训练还想靠什么?蕊蕊天赋那么好,她就是走花滑的料!已经开始发育了,她一个月长高了三公分!不赶紧稳住技术你当她还能继续滑下去吗?”
“她现在走不了了!11岁那年就伤了膝盖,这才几年啊?两年还是三年?腿又断了,韧带都断了两根,这就是你想看到的是吗?你天天花滑花滑的挂嘴边,我看也就是去年你没跟着她,她才好好地活了一年!”
佟蕊瘦得脸颊都凹了进去,无精打采的,眼睛里没有了光。
确实,也只有妈妈不在的时候,她才得到了快乐,花滑也有了很大的进步。
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你放屁!那是她基础够了!没有我前两年看着她捡技术,她怎么可能把三周跳都捡回来?!就该乘胜追击!我都是为了她好!”
有医生来提醒声音小些要吵就出去吵,男声女声这才弱了下去。
没多会儿,有一起学冰的朋友来看佟蕊。
跟佟蕊爸妈寒暄了两句,小女孩笑着说让大人去忙,她陪着佟蕊聊天说话就好。
佟蕊妈妈:“那、那你多劝劝她哈!”
小女孩:“好的阿姨!”
等人走了,她左右看了看,望着佟蕊就忍不住地啜泣了两声。
佟蕊:“干嘛呢?我没事。”
小女孩从自己的书包里翻找着手机:“我、我来的时候收到了孙采薇的信息,她给我传了一个视频,让我给你看。”
佟蕊:“采薇啊?她现在应该已经去选拔营了吧?”
小女孩闷闷地“嗯”了一声。她知道,佟蕊要是没伤的话,就不会错过这两次的选拔了,更不会在青训营之后又伤得这么严重,连以后可能都……
找了耳机插好,她调整了屏幕,轻轻地将耳机递给佟蕊,又把手机放在佟蕊被子上。
“你看。”她说。
佟蕊低头去看,见到的是丛澜。
孙采薇跟丛澜说了佟蕊的事情,从很早之前的扬名到后来的受伤,再到重拾技术,再到现在的濒临发育被控食导致厌食症和受伤,以及正在进行的申请退役。
她太紧张,在回忆的同时又难受了起来,说得琐碎凌乱,丛澜给她递着纸巾,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她说佟蕊很喜欢丛澜的《糖梅仙子之舞》,也在私下扒过这个编舞,还找人做了相似的考斯滕,拜托丛澜能不能拍个视频鼓励一下佟蕊。
丛澜找林悦去要了冰场的时间,因为没有带考斯滕过来,就直接穿着黑色训练服给她滑了一曲《糖梅仙子之舞》。
没有软萌的粉色考斯滕,但黑色并不会显得阴郁,衣物于她是加分项,但绝不会减分。
画质不怎么好,里面的温暖却是满满的。
“好好休养,好好养病,”最末,丛澜对着镜头说道,“佟蕊,如果不能继续花滑的话,我们的人生也有很多其他的可以去选择。冰面很大,冰面之外也很大。”
佟蕊泣不成声。
她曾经决意不再听妈妈的,与对方闹得很不好,但也给自己换来了喘息的时间。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在卷土重来的妈妈和教练的双重压力之下,她终究没有做到自己幻想中的强大模样。
可谁又能苛责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呢?
她还那么的年少。
没几日,有件快递送到了佟蕊这里。
她拆开一看,是套新的考斯滕,糖梅仙子的粉色小翅膀是她梦里的颜色,美得佟蕊错不开眼睛。
里面有张纸条,是丛澜拜托妈妈写的。
“当年做的第二件,一直没有拿来用。也许它是你的。
加油。”
给丛澜的考斯滕一向改了多次,有时候是一件上面重复修改,有时候会放弃前面的版本,改作全新的。
这件考斯滕刚好是后者,郁红叶加班找人修整了一下,又给佟蕊寄了过来。
与丛澜那件不是一模一样,数据是当年的丛澜身材,不过佟蕊要是想穿的话也还是可以的,都是小豆丁。
佟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珍而重之地把它收好。
·
那日,丛澜给孙采薇录制完了训练服版的《糖梅仙子之舞》,离开了冰场。
于谨抓住她,问跑去了哪里,怎么刚报到就没影儿了。
丛澜说了佟蕊一事。
“啊,这个我知道。”于谨神色郁郁,“本来还说队里要多一个好苗子,结果被练毁了。唉……”
多好一孩子。
丛澜:“我能做点什么吗?”
于谨:“你能做什么呢?”
丛澜确实暂时没有想法,所以才问教练的。
于谨想了想:“家长是把双刃剑,对刚学滑冰的小孩子来说,他们可以协助教练监督训练,在教练照看不到的地方,督促孩子。”
一个教练会教十几二十个小孩,让他处处照看肯定是做不到的。
所以这个时候,家长就很重要了。
哪怕是现在,像莉莉娅换了的这个教练,他名下也有多个学生,一对一的教导时间并不算多,更常见的是他一起带学生。
这也导致了,有些教练会很欢迎家长帮忙,有些则是规定一旦入门进组就要家长放弃对孩子的训练监管,后者是不想受到家长的掣肘。
丛澜觉得:“佟蕊这事也不全怪她家长。”
教练就没责任吗?
别躲人家背后,就都推给孩子妈了。
于谨:“对,是这样的。要看的是为人如何,而不是家长或教练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