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予
丛澜绕场一周回去,上一位选手已经在KC区等到了她的分数。
广播里念着别扭的日语数字,她随意抬头瞥了一眼,恰好看到了翻转出来的最终排名。
加上短节目的分数,第一位的是慕清晖。
单诗兰在第四,她自由滑分数不是很高,可能有失误。
在赛场这么久,知道队友的BV构成和技术实力,看到得分时粗略估计一下,也差不多能猜出来对方的实际表现。
丛澜扭头,在听于谨嘱咐的同时,把左手朝他伸了过去。
于谨本想给右手的,见方向不对,赶忙换了左手跟丛澜交握。
丛澜松开后双手向下抓住了挡板顶端。
于谨微微探身向前,视线盯着丛澜脑袋上那朵漂亮的茉莉花:“正常发挥就好,相信你的赛场直觉,等你。”
丛澜的脑袋点了点,那朵花的花瓣也就晃了晃。
她在呼喊声中转身向后滑去,冰刀切开了一层层冰面,就像一朵巨大的茉莉花在缓缓盛开。
孙娅然:“我们的骄傲,我们的神。”
卓铮:“……”
这句话记下了。
孙娅然看丛澜就跟看自家闺女似的,眼神别提多欣慰了。
“自由滑曲目《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科幻茉莉,即将上演。”
【是茉莉女王!】
【不是说好叫杀神茉莉的吗】
【啊?什么时候说好的】
耳熟能详的小调与恢弘大气的科幻元素结合,这是丛澜的自由滑第二次出现在人前。
较上一次更和谐了。
这个曲子没有出单独的BGM,只有冰迷们从官方视频里扒下来的配乐,最好的一版是纯欣赏,没有现场欢呼与解说的声音,但里面有接连的冰刀声,并非瑕疵,反而为其增添了一份独特风格。
COC结束后两日,播放量直接上了当日热榜。
狂欢的冰迷们,因为要给fs取昵称,打得不可开交。
前奏响起时,现场有许多来自中国的观众们泛起了无数回忆。
Noah也在欧体里说道:“我之前去查了,原来前面这句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歌曲旋律,我很喜欢,知道了以后更喜欢了。它的意思是,北京欢迎你。我们都知道,2022年的2月份,一场冬季奥运会将再次盛开在北京,我感觉到了宿命的轮回。”
他的解释令一些外国冰迷知晓了丛澜fs里的一个设计。
这也是为什么,在花滑允许人声音乐成为赛用配乐之前,大家都选择被世人熟知的歌剧、舞剧、古典乐等等。
传唱度够高,内含的故事有着千千万的受众,天然地就可以为选手打开她们与观众之间的隔阂。
故而,哪怕是现在,每年也都有选手再次选择这些“古老”又“烂大街”的配乐。
以前丛澜需要借助这些来赢得裁判好感,让观众迅速认识自己,用频繁被人选择甚至已经有许多经典赛场的曲目,展示自己的滑表,凸显自己的风格。
但现在不用了。
她已经转变了身份,从为了渴求他人的认可,到让世界认识属于我们的文化。
不单单是丛澜,许许多多运动员都在这样做。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就是这个意思。
当4Lo进入跳跃前的滑行路线时,许多人提起了心。
Noah惊呼:“她要跳4Lo!”
很好分辨的,进入姿势在六种跳跃里独树一帜,它的特别甚至仅次于A跳。
Noah惊呼的原因,是他以为丛澜会降低难度,起码不跳4Lo了。
昨天闹得那么大,他肯定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此事,毕竟圈内吃瓜人士,怎会错过这么热闹的消息?
随后林安安做的一系列安排,Noah也直接跑去了现场,还转发了那两个直播链接。
冰迷说他看热闹不嫌事大,Noah耸耸肩,不多回复。
可他当时真的很失落。
因为不管后续发展如何,丛澜应该会削减难度,来确保这场比赛的完整胜利,以及她的侧面抗议。
无可否认,丛澜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施加含义,这是一柄双刃剑,但Noah相信她会把它用好。
上午OP的时候,Noah也没见丛澜多练4Lo,只是跳了两次,一成一败,后者摔冰的动静非常大。
Noah:“yes!成了!我非常喜欢丛澜的一点是,她比赛至今的所有节目,很少会出现为了跳跃的成功率砍掉滑入滑出的衔接,许多运动员,特别是男单和女单,他们砍掉了消耗体力的难度步伐,导致节目非常空洞、简单、难看。”
他说着说着给自己搞激动了:“是的!步伐也有难度之说!不是跳跃才有难度的!”
步伐当然有难度,不然ISU就不必规定编排步伐的限制种类选择了。
双足压步没有转三难,捻转步有自己的难度,连续转三进出跳跃则是另一种衔接的高度。
6.0制时代,对衔接步伐的要求没有现今这么高,部分冰迷入坑去看以前的比赛,会发现好像编排也不是特别满。
当时还有人觉得,女单满场的燕式很丑,很无聊。
Noah:“她总是在技术与艺术之间,寻求极致的难度平衡,而且一直在突破,哪怕这个目标是她自己的纪录。”
怎么会有人在今日还用4Lo啊?
怎么会有人能滑出这样大气的科幻感?
Noah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他想说这个自由滑很宽阔浩瀚,又想说他也看到了很多小小的东西。
浩渺,又具体。
比COC时演绎得更好了。
因为这半个月的时间,丛澜再次进行了学习。
不是花滑方面的,是历史里的《茉莉花》,是航空航天的纪录片,是登月新闻的播报,是航天工作者简洁又深奥的演说。
还有,她抽空跑去山里看星星。
如果自己就不明白这些,那要怎么去做,才能表演出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东西呢?
同样的,若是自己都没有感悟,又怎么能用一首曲子的时间,去让观众产生感想?
丛澜很喜欢跟《朱鹮》的创编团队交流,近距离的分享和问答,手机上的聊天框,还有她搜到的访谈。
学习,是一件最有可能快速进步的事。
当她仰头看见浩瀚无垠的星空,想起火箭发射的场景,太空、失重,人变得比尘埃还要渺小,游离在地球之外。
丛澜想起来她曾经去过一次的管风琴教堂。
管风琴是一种很伟大的乐器,它庞大到需要用一整个建筑来演奏,因为它本身就是建筑的一部分。
很难相信这是人造出来的“乐器”,它的声音是呼吸的节奏,就像是建筑在呼吸一样。
宇宙会呼吸吗?
丛澜想着,冰面会呼吸吗?
她与冰面相知相交多年,早已默认它是朋友,是自己的肢体延伸幻化,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那冰面应当是会呼吸的。
那宇宙也会。
从时间的那一头走来的《茉莉花》,应当也是会的。
“我们决定登月”,丛澜看了那篇阿美莉卡总统的演讲文章。
那是美国登月计划前的演讲。
而后是来自中国的宣言,“只要国家决定,十年内中国人可以登月”。
科幻电影在于科学与幻想,它虚假,又依托现实。
末日带着地球流浪,科幻作者的浪漫让人无法想象。
丛澜想把漂亮的茉莉花,一起带上。
那是华夏民族传承千年的不屈灵魂,面对困难时的迎难而上。
哪怕无尽的绝望来袭,依旧绝处逢生。
Noah看不懂,他或许要很久很久才能懂。
幸好,有许许多多的人能够看懂。
电影里,行星发动机的蓝色光芒冲破云霄点亮黑暗;
冰面上,丛澜4Lo风声呼啸开启新篇章。
自由滑配乐这么宏大其实并不多好,很容易以乐曲自带的震撼盖过人的单薄。
所以总有人会说,谁谁不合适这种大气的曲子,抗不起来。
但丛澜不是。
她抗得起来,并非与配乐一较高下,而是共同呼吸。
慕清晖呆呆地站在通道入口处,愣愣地望着那道腾飞的身影。
她想起来教练说的那一句:你丛澜姐最擅长的,是进步。
所有人都说,丛澜最令人惧怕的是她的技术难度。
唯有于谨坚定认为,她最该被人害怕的,是永无止境地学习,与从不停止地进步。
·
酣畅淋漓地结束了自己的自由滑,丛澜累到想闭上眼睛直接躺下。
要是可以,她能眼一黑睡过去。
耳边的欢呼呐喊变得缥缈,逐渐远离。
手被人碰了一下,神思一瞬归来,丛澜眨眨眼,这才重新听到那要刺破耳膜的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