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予
丛澜:“……我只是嗓子有点痒。”
说是刮扁桃体就好,但很多来检测的一线人员都是临时培训的,而且各地标准不同,所以大家的手法都有差异。
丛澜现在经常嗓子难受。
对方还是要求再量一次体温。
运动员的隔离跟普通人不太一样的一点是,他们会定点被拉走放风。
也就是全副武装拉去训练场地,照旧安排每日的正常练习。
练完了以后消毒,再离开,回到那个隔离的地方待着。
室内能做的锻炼不太多,但人只要想锻炼,就有各种办法。
这边连送的矿泉水都是大瓶,能被他们拿着锻炼用的那种。
沐修竹还在问:“你说我现在开个直播带大家一起锻炼,能不能行?”
丛澜:“隔离的人挺多,说不准可以。”
沐修竹想了想还是算了:“我怕他们骂我不务正业,我最近比较脆弱,不太想直面鲜血淋漓的人生。”
人一个月总有失落敏感的三十二天。
他看了看手机,又给师姐发消息:“你的生日礼物还在快递那里卡着。”
疫情期间管控格外严格,北京这边又是首都,时不时就各种大会啊情况啊,要是哪个区域被划入了隔离区,这里还有快递点,那就只能等了。
丛澜生日都过了,沐修竹给她买的生日礼物还没签收。
丛澜:“……你这么一说,我考斯滕好像也好几天没动了。”
来回寄件就成了问题,郁红叶给她做的新考斯滕停在了路上。
沐修竹:“我也……”
俩人这次是同一个快件,考斯滕改了两三次差不多可以了,出了一件过来再最后试试,没问题的话就直接用,有问题就再返工。
没派人来送是因为北京出了河北再回去要隔离,丛澜等人又不在首钢,加上郁红叶那里的人也有一部分被隔离了,所以干脆就快递了。
这也是她那边目前遇到的危机:部分人没办法到现场试穿,寄快递又容易出现意外。
但这其实不是最麻烦的。
最麻烦的,是编舞。
新赛季要换新曲目,在这种环境下,很多流程都多了不少的额外安排,为了确保运动员和教练员们的安全,对来训练基地的人也是百般检查。
以前合作过的老师们,也有感染后倒下的。
还有约定了时间结果对方生病的。
国家队不差钱也不差资格,尚且如此麻烦,省队、俱乐部、自费训练的,就更别提了。
今年的考级都不确定要怎么弄,冰协那边在推线上考核,就跟学校开网课教学那种一样。
休赛季的大师班、外教班,今年也统一停办了。
放丛澜沐修竹桑莹她们出去交流经验,回来的就不一定是健康的运动员,而是悲伤的病号了。
·
楼翎今年复出。
但这是他的打算,手术过后他有好一阵休养,等能锻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不会跳了。
甚至滑冰都感觉到了陌生。
原本打算术后能落地就开始训练,结果家长担心,加上医生叮嘱,他就寻思着那算了等我好全了再来。
这一耽搁就是半年。
重新捡拾技术的路,走得真的很艰难。
他已经不在国家队,所以无法得到太多的支持,怀疑过是不是转裁判或者解说会更好,哪怕去做别的,兴许都比他捡技术来得靠谱。
楼翎在养病期间考过了裁判证件,也试过去监看俱乐部联赛。
但做过才知道,他仍然想要在冰上驰骋。
邝玉海教练前不久来找过他,也问了他要不要先回队里挂个助理教练的名头,实际上可以按照运动员的身份来带他。
只是这阶段就不能给运动员的资源了。
楼翎挺开心的。
运动员的价值永远是在役期间,一旦伤了病了退了,就无人在意。
他知道有一些名人是退役后再崛起的,也明白这背后会有多么的艰辛,但身处其中了,才知道这种压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撑起来的。
楼翎都快放弃了。
他在想,我有必要吗?用这样的年岁再去拼一个毫无期望可言的未来,真的有必要吗?
自费训练的运动员,耗费的财力是难以想象的。
楼翎自己的存款也不一定能支撑他走到他以前的竞技实力。
因为此时,他需要做的不单单是训练,还有更多的康复理疗,后者是支出的大头。
邝玉海这一找,不啻于雪中送炭。
资源之外,更多的是他这一行为对楼翎的认可:你可以。
没有人知道这三个字对此时的楼翎有多么重要。
他曾经是破了中国男单最好成绩的冬奥第四,也在Jr期间拿到过JGPF第一,在世锦赛里拿到了第二,劣势明显,优势也明显,成绩虽然不如现在的沐修竹,却也被称为过男单的希望。
不料,现在的冰上他恍若废物。
他在最脆弱最疲惫最想要放弃的时候,看到了曾经的教练,跟自己说我给你找了渠道带你回去。
在这个冰场任教的康茗,褚晓彤前面的准一姐,因伤退役,当初见到楼翎时诧异极了。
后来也是她陪着楼翎一点点从一周跳捡回了三周跳的大半。
“你得回去,今年你要是不回去,你都没冰练了。”康茗摸了摸楼翎的头发,“之前你觉得丢人就没联系他们,可你从来不是丢人的,楼翎,没有人会觉得曾经的功臣落寞以后就是丢人的。”
商冰时不时就会被关闭,无冰可练的情况在这片大陆上经常发生,有些冰娃的技术已经回退到不忍卒视的地步了。
苗子正在被霍霍。
楼翎捡拾技术最怕的就是被断开训练,这是致命的。
他拼不起第二次了。
楼翎:“但我……”
康茗知道他的“羞耻感”。
很多培训班里少见大人,有些想学音乐舞蹈的成人混迹在小孩子中间,一是不好意思,二是看着小孩子进步飞快自己落后,会萌生羞耻。
楼翎如果是正常在国家队逐渐被新人的技术超越、压制,而后他自己选择退役,这对他来说会更容易接受现实。
现在不然,他曾经退役,又想回去,结果训练日新月异,新的运动员技术远超他曾经,于是这段不曾跟队的时光便成了天堑,阻碍了他的追梦。
楼翎胆怯了。
康茗却知道,他只要勇于迈过这道胆怯的羞耻的门槛,就能有新的生命。
“可我今年已经26岁了。”楼翎闷闷地说道。
他的年龄,时刻提醒他哪怕你再努力也做不到什么了。
这才是他挣扎在放弃边缘的真正原因。
如果他现在是19岁,如果他现在是21岁,哪怕已经一年多不碰冰,他照样会奋起直追,毫无犹豫!
康茗:“可你还有七十年好活,你难道要以后的两万五千多天里,都在悔恨你曾经在26岁的时候,放弃了你最想做的事情吗?”
这话令得楼翎一震。
如果花滑现在是一滩烂泥,他回去也是不快乐的,那么,楼翎就没必要再去失落一次。
可现实是,花滑不一样。
短道教练组多了许多曾经退役的运动员,一抓一大把都是ogg的那种,新闻媒体去采访这个新组的教练队伍时,起名“奥运教练组”。
他们现在的口号是“奥运教练训出奥运学生”,目标就是2022年的各种金牌。
楼翎关注滑冰项目,自然也看到了这条新闻。
当时还上了热搜。
那个时候,里面的很多人回答“你为什么来当教练”这个问题,给出的答案都是“我不想留遗憾,而这次我真的可以做到”。
为什么以前不回来?
因为知道回来也无济于事。
甚至有退役的人还选择回队当运动员了。
康茗:“你不想试试,全世界都在羡慕的中国花滑教练团队吗?”
最新的,最被人觊觎的,最好的地方。
随便抓一个花滑运动员去问,不管什么国籍,对方都会说“我想去中国国家队”。
·
丛澜得知楼翎回来时,他正在拉韧带。
楼翎此人,柔韧性很差,Jr时期就这样,当时拉韧带能嚎叫得掀翻了天花板。
现在依然如此。
“哦我的翎哥!”丛澜一个狂奔,估摸着距离快到地方了,就是一个丝滑的小跃起,落地上便是竖开的劈叉。
楼翎:“……”
被炫了一脸!
丛澜逗他:“看我这个劈叉帅不帅?”
楼翎抹了一把脸,苦涩:“帅死了。”
丛澜还弯腰向前,低头去看楼翎:“好久不见!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