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两千公里外 第46章

作者:吃栗子的喵哥 标签: 现代言情

  但今天陈叔叔又来了,活动室里的灯白白的,陈叔叔也白白的,桃花瓣一样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眼尾那一抹红色更鲜艳了,小宝觉得他像童话书里的妖精。

  “陈锋你来了,谢谢你啊,那天我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你帮了我们这么大个忙,”赵小柔实在是尴尬,赶紧帮豆豆擦好屁股把裤子提起来,边用湿巾擦手边迎上去,站在陈锋跟前笑着道谢,“现在体检机构要么太贵,要么不肯跟我们合作,我们这儿小朋友太少,也……也不太正规。”

  她回头扫一眼活动室的环境,有些窘迫,简陋的水泥墙上全是凹凸不平的油漆坑,被孩子们用水彩笔涂得乌七八糟,滑滑梯歪歪扭扭的,小城堡更是惨不忍睹,塑料板都裂缝了,摇摇欲坠的,一次只能让一个小朋友玩,但凡多进去一个都得塌,赵小柔是识货的人,陈锋这一身行头,出现在这里确实有些不合适。

  “不用谢,我也是帮朋友牵线搭桥,市场的信息差而已,他们也正愁找不着可以合作的教育机构呢,这样一来不正好?”

  陈锋说着挽起袖子走到墙角,那儿站了个“漏网之鱼”,裤子后面全被尿湿了,正张着嘴哇哇大哭,陈锋帮他把裤子脱下来,小声问他:“还要不要嘘嘘?”小朋友摇摇头,他娴熟地拿着湿纸巾给他擦一遍屁股,又抬起头问赵小柔:“有干净的裤子吗?”

  “有,有!”赵小柔去休息室拿小朋友的换洗衣裤,拿好又一阵风似的跑出来,“陈锋你别管了,衣服都弄脏了,放着我们来吧!”

  “没事的,小柔姐,你忘了我也是儿科医院的医生啦?小朋友的事儿到哪儿都差不多的,”陈锋无奈地笑笑,帮另一个更小的小朋友换了一片尿布,把沉甸甸的尿布扔进垃圾桶里,

  “我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在西藏待过一段时间,那一年我奶奶身体不好,我父母只能把我带在身边,那时候……我妹妹还活着,我可宝贝她了,天天带着她到处玩儿,换尿布这种小事儿,手拿把掐!”

  陈锋说完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来的温水帮小朋友把屁股擦了一遍,擦好裤子提好,笑着抬头,

  “可惜她永远留在西藏了,只有两岁半。”

  “陈锋……”赵小柔心里一阵难过,闷闷的透不过气,蹲在他旁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陈锋勾着脑袋自嘲地笑笑,他的意思就是他会照顾孩子,怎么说着说着就跑偏了,“看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嗨,都是过去的事儿,就觉得我家老爷子心真硬啊……国永远在家前边儿,如果是我,是我的话……”他转过头认真凝视着赵小柔的脸,“肯定不会让老婆孩子跟着我遭这么些罪。”

  赵小柔有些怔愣,双手抱膝蹲在原地,眨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陈锋看着她,笑了一下,又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不过我一个人也习惯了,老婆天天管着哪儿有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舒坦呐!”

  “这倒是。”赵小柔摸着膝盖笑了,说实话像陈锋这样的男孩子,一方面是太优秀了,所谓高处不胜寒,能配得上的人少,另一方面……他给她的感觉就是通透,极致聪明带来的极致通透,什么都看透了,表面嘻嘻哈哈,但总有那么几个瞬间你会感觉他很厌倦,对什么都很厌倦,估计对另一个同类感兴趣的可能也不大吧……

  伺候好孩子们的早餐和屎尿屁,这才正式开始体检,女孩子们都被漂亮的陈叔叔吸引,争做乖巧又听话的小淑女,但男孩子们可不管你三七二十一,你打我一下我踢你一下,被打的嚎啕大哭,打人的哈哈大笑,场面混乱不堪,

  陈锋被小丫头们团团围住,脸上贴满五颜六色的小星星小月亮,赵小柔和白老师他们一人拽一个小子,硬生生把他们掰扯开,防止他们像斗牛犬那样互相伤害,

  “小朋友们排好队哦,一个一个来!”赵小柔满头大汗,头发一缕一缕黏在脸上,她随便抹一把,勉强维持住队形,手里拽着的小朋友无所事事地左摇右晃,带的她也东倒西歪,

  一片嘈杂声中陈锋小跑到赵小柔跟前,手里端着包湿纸巾,抽出一张忙乱地帮她擦拭额角的汗,眉头微蹙,全神贯注之间嘴里也没了把门儿的,“小柔你出了好多汗,”

  一句话出口两人俱是一愣,赵小柔红着脸低下头,从那包湿纸巾里重新抽出一张,往自己额头上囫囵着抹一把,“没事儿,我自己来吧,”说完抬头看他一眼,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陈锋你要不要照照镜子?都成巴啦啦小魔仙了你哈哈哈!”

  陈锋听她这么一说,慌忙摸一把自己的脸,嚯,密密麻麻全是贴纸,额头中间最为集中,再低头看看赵小柔,脸蛋红扑扑的,黑亮亮的杏眼笑得弯弯的,圆润的脸像剥了壳的荔枝,这么一笑短短的下巴显得更短了,小嘴咧开,露出白白的小虎牙,她身上的香味随着汗液蒸腾,浓郁得无处不在,钻进他鼻子里,融进他血液里,他觉得自己血管里烧起一把熊熊大火,把像爬行动物一样冷静的血液一下子点燃,一路摧枯拉朽燃遍全身。

  他狼狈地退后一步,忙不迭别过脸向厕所走,笑着小声嘀咕:“去洗把脸”。

  “哦!出门左转一直走,走到底哦!”赵小柔支着脖子叮嘱他,他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

  嗯?身上有味道吗?赵小柔低头把毛衣领子提溜起来闻闻,还好吧,只有被热汗蒸腾出来的洗衣粉香味,还是薰衣草的呢,她不太肯定地拉拉小朋友的手,“点点,赵老师身上臭不臭?”

  “不臭不臭,赵老师可香啦!和我妈妈一样香!”小马屁精像背台词一样叽里呱啦一通输出,反正就是一个字,香!

  赵小柔笑着摸摸他的头,感觉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嗡震个不停,她一手拽住随时准备撒丫子跑路的点点,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看一眼,未接来电,四个,都来自周荣,

  她这部手机还是老式的 iPhone7,她觉得用着挺顺手,不卡,还有 home 键,但唯一不好的就是电话有时候打不进来,等她看到的时候就是 N 个未接来电,比如现在,

  “唉……”她无声地叹一口气,这人要找你,你就得随时随地让他能找到你,否则就是一通夺命连环 call 外加微信轰炸,见了面还少不了一顿训斥。

  “赵老师排到我啦!要脱裤裤打针吗?”赵小柔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周荣回个电话就被点点拽着往后拖,他很焦虑,所以一直想跑,从看到穿白大褂的叔叔阿姨那一分钟开始他就说自己屁股疼,不要打针。

  “没事的,点点不用脱裤裤,等一下我们把衣服袖子撸起来就可以啦!”赵小柔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心想等会儿指尖采血有的他哭了,没办法,能骗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陈叔叔你好好看哦!我可以嫁给你吗?”陈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眼镜拿在手里,脸上还沾着水珠,一进门就被小丫头们团团围住,两条腿被牢牢抱住,窘迫得脸红到了耳朵根,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只能无奈地抬头冲赵小柔笑。

  赵小柔回头看他一眼,无奈地笑笑表示同情,现在小朋友都好早熟,她这么大的时候满脑子就是什么时候可以攒够钱把学校小卖部的零食吃个遍,

  “小雪,贝贝,别缠着陈叔叔啦,马上要到你们喽!”赵小柔左手拽着点点,右手拉住小雪,贝贝和小雪寸步不离,像一根绳上的大闸蟹,一拉开就全拉开了,被解放的陈锋总算是松了口气,把眼镜戴好,“小美女们这么热情,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还会不好意思呐!”赵小柔笑着抬头揶揄他一句,印象里陈锋一直是游刃有余的,跟谁都能说上话,连跟她这个幼师都能天南地北地聊,聊的还都是她能听懂,而且平日里也能遇到的事儿,东家长西家短的,像个八卦精,不过最近几次见面倒是颇为沉默,可能是没话说了吧,毕竟她的眼界也就那么点儿,可供探讨的话题实在有限。

  “会啊,怎么不会,现在我就挺不好意思的。”他像个老干部似的背着手,耳根有些红,快速扫了赵小柔一眼,就扭过头看别的地方去了。

  哈哈,人呐真是怪,赵小柔笑而不语,心想一个八面玲珑的大男人竟然被几个还在尿床的小朋友搞得窘迫不堪,也对,小朋友童言无忌,大人却喜欢口是心非,陈锋应付惯了口是心非的人,倒对童言无忌招架无力了。

  一个上午就这样在鸡飞狗跳间草草结束了,小朋友们体检好吃好中饭已经十一点半了,再一个个哄睡,一大圈忙完,赵小柔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边捶背边往小凳子上一瘫,抬头看一眼休息室墙上的时钟,十二点一刻了,

  “呀!陈锋!”

  她跳起来冲出休息室,活动室空荡荡的,只有陈锋乖巧地坐在一把塑料小椅子上,也没看手机,就看着窗外的大榕树,温暖的冬阳穿透树叶洒在他脸上,形成斑驳陆离的光影,一半柔和,一半阴霾。

  他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她,像等着老师夸奖的小朋友,赵小柔慌乱地去饮水机那里接一杯温水递给他,

  “你看我这脑子,都这么晚了,真不好意思啊,耽误你这么长时间,一早上水都没怎么喝。”

  “没关系,反正今天我公休,还是强制公休,去年的假期都没用,时间多的是,”陈锋接过水,拿在手里不喝,“就是有点儿饿了,小柔姐,一起吃顿午饭好吗?我是说有空的话。”

  “有空,有空的,”赵小柔满心感激和愧疚,正愁无法表达,边擦手边对着陈锋重重地点点头,“你等等我,我去跟白老师她们打声招呼。”

  “好,不急。”陈锋摘掉眼镜笑着点点头。

  ……

  “小柔姐喜欢吃川菜吗?”赵小柔穿好羽绒服,把手机扔进帆布包里,边戴围巾边跟着陈锋往外走,笑嘻嘻地应道:“嗯,你怎么知道?是不是我看起来就很能吃辣?”

  陈锋不说话,半晌后笑着嗯一声,“小柔姐很白,看起来像川妹子。”

  “哈哈哈,川妹子都很漂亮的好吗?我这长相可太粗糙啦!”赵小柔戴好围巾和帽子,只露个眼睛。

  “小柔姐很美。”陈锋走在前面,道路上没融化的积雪结成硬邦邦的冰块,流着污黑的脏水,滑溜溜的,赵小柔只顾着看脚下的路,陈锋的话好半天才传到她耳朵里,又过了好半天才被她迟钝的大脑解译出来,“啊?哪里哪里,都是老阿姨啦,年轻的时候就和漂亮不搭边,老了能漂亮才怪呐!”

  “美和漂亮不一样,”陈锋转过头,不动声色地撑一把她的胳膊,让她裹得像企鹅一样圆滚滚的身体晃得不至于那么厉害,“美和长相无关,美是一种感觉,是一种……感情。”

  赵小柔:?

  陈锋转过头去笑了,他的笑容赵小柔看不到,他的心事赵小柔也不知道,他想如果他不说“我喜欢你”,赵小柔会不会永远都意识不到?如果是周荣呢?周荣那样的个性,会坦然地跟她说“我喜欢你”吗?

  不会,可他们还是在一起了,至少在一起过。

  “今天带你去吃一家川菜,我吃过,很好吃,应该会合你的口味。”

  他换上坦然的表情,放慢脚步和她并肩而行。

  赵小柔不晓得这家川菜馆是周荣曾想带她来的,他记住了店名和地址,却忘记了要跟她好好说话。

  “毛血旺和辣子鸡……会不会太辣?”赵小柔趴在菜单上纠结了半天,犹疑着抬头看向陈锋,“陈锋你能吃这么辣的菜?中午吃会不会胃痛?”她记得上次吃烤肉的时候陈锋特地让老谢给他那份儿少放辣,

  “我当然能吃,西北人哪儿有不吃辣的?”陈锋把两个人的餐具用开水烫一遍,笑得苦兮兮的,“小柔姐,你都不知道我在德国那几年吃不到牛肉面和麻辣烫有多折磨,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年纪越大越觉得人到最后还是会落叶归根,会喜欢和自己一样的人,逃不掉的。”

  嗯……有道理,赵小柔赞许地点点头,但转念一想,自己和周荣一样吗?不一样,相处越久越觉得不一样,他十九岁时说的“有些事总要有人做,有些地方总要有人去”,更像是一个早熟老练的少年为博得长辈好感随口一说的场面话,只有她信以为真,这是她爱他的理由,可到头来却发现这理由根本不成立,他的自私和算计只有朝夕相处的人才能在点滴细节中感受得到,

  她没他聪明,算计不过他,如今死乞白赖缠着她的是他,可当年郎心似铁抛弃她的还是他,他复杂,矛盾,像一片迷雾,几分真心几分算计,你永远都看不透。

  “小柔姐,想什么呢?”赵小柔闻声抬头,在看到陈锋柔情似水的笑颜时有一瞬间的怔愣,

  真是不一样啊,周荣是杂糅的,强硬的,陈锋是清澈的,温柔的,像晴朗的天气里晒在阳光下的白床单,和他在一起她不会紧张,不会觉得压迫,

  “没什么,”赵小柔笑着摸摸额头,“上午太累了,一累就容易走神。”

  “哦,好像是的,”陈锋认真地打量一下赵小柔的脸色,确实有些疲态,“那小柔姐晚上可要好好休息。”他说完叫来服务员把菜点好,给赵小柔沏一杯热茶。

  赵小柔透过袅袅热气凝望玻璃杯里的毛尖茶,叶片舒展,层层叠叠像一片茂密的森林,她突然后知后觉地抬头端详陈锋,“咦,我才发现,你又不戴眼镜啦?”

  “嗯,”陈锋抿一口热茶,脱掉厚重的黑色羽绒服,一点点叠好,动作很慢,

  “该看的看清楚了,就不戴了。”

  说完他回头凝视着赵小柔的眼睛,

  “小柔姐,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不和荣哥在一块儿?”

  赵小柔回望他柔情似水的桃花眸,那里此刻翻涌着一缕暗色,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那些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疑虑都在此刻得到了答案,那些眷恋又回避的眼神,温热的脸颊,似有似无又流连忘返的触碰,都指向了唯一的答案,

  “陈锋,你……”

  赵小柔张着嘴想说什么,但后面的话都被包里再次响起的手机震动声打断,

  是周荣,赵小柔有种得救的感觉,她毫不犹豫地接起电话,却在短短几秒后再次坠入深渊,

  “喂?周荣?对不起我今天太……”

  “赵小柔,我妈出车祸抢救无效走了,带上我儿子来看一眼吧,就当是最后一面。”

第54章 决绝

  周荣一个人坐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头抵着墙,双目紧闭,耳边充斥着一大家子人如厉鬼般凄绝的哀嚎,真蠢啊,有时候他真怀疑人类这个物种到底高级在哪里,为什么总有人觉得哭可以喊醒死人呢?

  他哭不出来,也不想哭,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冷酷,他忘记是谁第一个这么形容他了,太多了,数不清,他这一生都在伤害别人,

  十几岁的时候是打架,专挑带钉子的木板往人身上砸,扎得人汩汩往外冒血,像野驴一样躺在地上惨叫,可跑到医院一查,轻伤,

  二十几岁的时候就是谈女朋友,说是女朋友,也只有他晓得自己把她们当什么东西,喜欢就追,玩得不想玩了就甩掉,这些小蠢货,一分钱不用花,只要冲她们笑一笑,她们就把心捧给他,他把她们的心丢在地上,任凭她们在他身后破碎。

  他很会寻角度,他的刁巧好像是与生俱来的,能最大程度地伤害别人,最小程度地折损自己,痛快吗?当然痛快,母亲强加给他的伤害,他强加给了所有接近他的人:爱我吗?那就忍受我的伤害,这点儿疼都忍不了,还敢说爱我?

  可没有人能永远伤害别人而不被伤害,他活该,他母亲也活该,都是报应。

  一个年轻、贫穷而恶毒的母亲,漫长的岁月冲走了她对命运汹涌的恨意,她终于像所有不称职的母亲一样看清了对儿子的爱与愧疚,

  她见到了她的孙子,她连碰都不敢碰他一下,她搬着小马扎坐在那棵大榕树下,看着他玩,心想老天爷对她真是好啊,死之前还能见孙子一面,

  她捶捶因膝关节炎而崎岖变形的双腿,眼睛一刻都离不开那个张开胳膊扮演“老鹰”的小小身影,都这么大了,和儿子小时候一模一样,长得像,性格也像,爱笑,还爱照顾别的小朋友,好像就他最能耐似的,她这样想着,笑得合不拢嘴,

  可她很快就觉得悲伤,要是她不对儿子那么坏,她是不是就可以像所有她这个年纪的老太太一样,伺候儿媳妇怀孕,看着孙子降生?

  可人只活一世,哪儿有回头路可走呢?

  不过也没关系,她不还活着吗?活着就行,她要把对儿子无法弥补的爱一起倾注在孙子身上,

  可报应就是报应,它不管你是否悔恨,

  她穿着孙子最喜欢的“花奶奶”衣服,拿着连夜给孙子织的帽子和围巾,想去幼儿园看看孙子,再跟儿媳妇道个歉,跟她说周荣不是坏男人,她的儿子她了解,人这辈子再怎么变,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变。

  可有些话注定没机会说出口,就像有些错误注定无法弥补,那辆大卡车呼啸而来的时候她没有躲,她来不及躲,她的腿不行了,她放弃了,在最后一刹那她只来得及叹一口气,唉,真是报应啊……

  就像此刻的周荣一样,他终于清醒而彻底地意识到报应的来临,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只是人类可笑的自我麻醉,也对,谁能比一个麻醉医生更擅长逃避痛苦、逃避清醒呢?

  “赵小柔不爱他了”是一个完成时态,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但这就是既定事实,她每一次拒绝他的求婚,拒绝他“搬来和我住”的请求,每一次拒绝他热烈的拥抱和亲吻,都是身体在诚实地表达,

  他给她打了二十三通电话,从九点半打到一点,从焦急到愤怒再到心灰意冷,

  随着生命体征检测器的屏幕上只剩一条直线,她对他的爱也临床宣告死亡,

  她毫无保留地爱过他,毫无保留到什么程度?她知道这个男人烂到骨头里了,知道他浑身上下长满了刺,可她依旧张开怀抱,把一尘不染的心捧出来交到他肮脏的手里,问他:“喏,你看,这是我的心,送给你,你能对它好一点吗?”

  答案是不能,他当场就把她的心扔在地上踩了两脚,他一直都是这么干的,轻车熟路,简直不要太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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