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子行
“白天还是晚上?”
“晚上。”
“具体几点?”凌霜边记边问。
“九点……九点钟不到。”
“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因为广场舞结束的时间是九点,在那之前,他死了。”
女孩的冷静让凌霜惊讶,她身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
“你怎么杀的他?”凌霜继续发问。
“用药,我趁他晕倒,用菜刀杀了他。”
凌霜点头问:“菜刀呢?”
“扔掉了。”这个和调查里一致。
“你砍的是他的正面还是背面?”
“正面。”这个问题回答干脆,基本真话。
“那天晚上,外面放了什么歌?”
声音和气味一样都是记忆的载体,女孩身体明显僵硬起来,额头上有汗水溢出。
“你会哼唱几句吗?”凌霜问。
“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女孩断断续续地哼唱着,瞳孔因为陷入记忆剧烈颤抖着。
凌霜在她唱完后,用手机播放了那首脍炙人口的歌。
女孩很抗拒那个声音,她一听到这个就会想起挥刀砍肉的节奏。
“你用哪只手握的菜刀?”凌霜忽然在音乐声里问。
女孩看着她,眼神有点懵。
凌霜淡漠道:“接下来的问题,你不用回答,只需要用手比给我看。”
女孩点头。
“你用哪只手握的刀?”
女孩颤抖着举起右手。
“第一刀砍中他哪里?”
金果呆滞地摸了摸脖子,说:“这里。”
“第二刀砍的哪里?”
女孩依旧颤抖地指向喉咙。
“他有反抗吗?”
女孩点头,用力捏紧了衣服,她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凶案现场——
金红阳一刀没死,哼叫着,他伸手乱抓,她在旁边,手被他死死捏住。又一记挥刀后,血飞溅到她脸上,那只手还紧紧握着她不放。第三刀剁掉了他的手……
“你妈妈当时站在哪个位置?”
她下意识指完,抬头,对上凌霜冰冷的目光。
“我妈妈不在,是我一个人做的。”
她还想继续问,女孩忽然不愿意回答了。
凌霜合上本子,走过来,将那瓶旺仔牛奶打开放到她面前:“喝点水吧。”
金红阳看着那个红色的罐子,迟迟没有伸手去碰,几十秒后,她哇地一声吐出来。凌霜让王嘉怡把女孩带了出去。
“老大,怎么样……”
“她在现场,并且亲眼目睹了杀人分尸的整个过程。”
“那现在,我们……”
“叫上王嘉怡,一起去现场看看。”凌霜看着窗外一直呕吐的女孩,心情变得格外沉重。
她才六岁,这样的童年阴影,恐怕要用一生来疗愈,就像她一样……
*
半个小时后,三人重新回到案发地。
凌霜绕着屋子里里外外走过一圈,柜子里有成年女人的衣服,卧室里却找不到女人居住的痕迹。他们不生活在一起吗?
李敏到底在哪里?就像是隐身了。
凌霜在卫生间梳子上找到几根干枯的长发,从发质上看不属于那个叫金果的女孩。
不住一起,却用了这里的东西吗?凌霜拿出物证袋将那柄梳子放进去。
赵小光叉腰在客厅里说话:“真是太奇怪了,三伏天抛尸,居然没人闻到尸臭报警,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凌霜忽然有了思绪,他们被既定的逻辑绊住了,分尸以后一定要抛弃吗?难道不可以留下来?
三伏天也不是没有让尸体不变臭的方法……
“如果碎尸后不抛尸,怎么让尸体不腐烂发臭?”凌霜突然发问。
“不抛尸不腐烂?有这种办法吗?”赵小光拧眉。
凌霜看向墙角的双开门冰箱,眸色深深。
王嘉怡以为凌霜要让她开门,转身随手一拉——
“砰——”有东西滚落到脚边。
待看清是什么,王嘉怡立刻尖叫起来。
“我操!我操!呕——呕——”
凌霜也吃惊不小,她立刻给秦萧拨去电话:“金红阳的尸体找到了。”
第17章
17.
王嘉怡从上车一直吐到队里。
赵小光嘴欠说:“王警官,下次外勤,你还是别出来了,现场证据都要被你吐没了。”
凌霜边给王嘉怡喂水,边骂前面的赵小光:“你第一次出外勤的时候没吐?”
赵小光自动闭嘴。
王嘉怡下车,扶着车门问:“凌队你为什么不怕?”
“大概是看多了,麻木了,”凌霜点了支烟,顺手抽过一支给王嘉怡,“麻痹下神经,缓缓。”
王嘉怡不会抽烟,但是接了过来。
赵小光一摁打火机替她点着了火。
王嘉怡犹豫着把烟放进嘴里,刚吸过一口,躬着背剧烈咳嗽起来。
赵小光笑:“不会抽烟,早说啊。”
王嘉怡赌气似的又吸进一口,又是一顿猛咳。
凌霜把那烟拔走,踩灭:“不用勉强,做刑警不一定非要抽烟,头脑时刻保持清醒最重要。”
王嘉怡崇拜地看着凌霜,认真点头。
赵小光在王嘉怡肩头轻轻拍过一记,笑:“完咯,完咯,我们凌队又添一名小迷妹。”
*
凌霜走到大厅,发现那个叫金果的女孩还没走,她坐在金属长椅上,显得非常瘦小。
一个小时前,凌霜曾让王嘉怡给女孩姑姑金红月打过电话,但是迟迟没人来接。
凌霜又亲自拨了电话过去,金红月絮絮叨叨讲了一堆:“警官,我家已经有两个孩子了,金果接过来,我家都没地放住,你们不行还是把她送孤儿院吧……”
“没找到她母亲,金果现在还不能算孤儿,你先接过照顾几天,等案子破了,我会再给你想办法。”
金红月勉强同意,不过她得到六点才有空过来。
晚风吹拂着女孩的裙摆,凌霜在她身旁坐下,递了块巧克力给她。
金果低头把金箔纸剥开,将整块巧克力塞进嘴里,过度的甜让她味蕾变得和心一样麻木。
“你知道你妈妈在哪里是吗?”凌霜问。
女孩低头不语。
凌霜等她把巧克力吞咽下去,才又问:“你爸爸对你很不好,他经常打你和妈妈,是吗?”
女孩突然站起来,握紧拳头看向凌霜说:“我没有爸爸!”
眼睛是灵魂的窗口,强烈的爱和强烈的恨都会从里面流淌出来。
凌霜缓缓松了下肩膀,和她聊别的事:“你前些天为什么要去偷手机?”
“换点钱买吃的。”金果说。
“一部手机能大概卖多少钱?”
“偷去的手机,最多只能卖到五十块,老板知道我是小偷。”
依照南城的消费水平,女孩偷一部手机大概只能换来简单的一日三餐。如果偷不到手机,就意味着忍饥挨饿。
不是什么人之初,性本恶,这么小的孩子,只是为了活着。
那个躲藏在暗处的李敏为什么不管她呢?是没有能力管还是不愿管?
凌霜看看时间,拍拍裤子站起来说:“走吧,带你去我们食堂吃晚饭。”
女孩坐在那里没有动,她眼中隐隐有愧疚之色,良久,她掀唇说:“姐姐……你不生我的气吗?我昨天那样对你,差点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