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厌辞
“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以后见到梁家人,也能有所提防。”
梁家比秦家产业版图更大,牵涉到的利益往来关系更为复杂,里面裹挟着的尔虞我诈、挑战底线的腌臜事,以及狼子野心的人自然会只多不少。
“这梁家人里包括梁沂洲吗?”
梁沂洲的关注点有点偏,“不叫我三哥了?”
“你喜欢我叫你三哥吗?”
“你喜欢叫就叫吧。”
他答完才想着回答上一个问题,“做事妥帖、待人谦和、克己复礼,都是别人赋予我的评价,不乏恭维色彩,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相反我比你们形容的要卑劣。”
言欢是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容忍度高到可怕,她根本不在意他是不是个好人,或者说,他怎么坏都可以,只要他不在男女关系上犯浑。
梁沂洲不知想到什么,阖上了眼,眼下青黑明显,口吻极淡,“不过在梁家,你可以试着相信我,言欢,我是不会害你的。”
车停在弄堂口,比起郊外的冷清,里面衬得上热闹,即便这个点了,店铺还齐刷刷地开着,自成一派辉煌灯火。
穿过一处拱形门洞,两个人抵达一家人气十足的私房面馆。
言欢从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的私房面馆,觉得稀奇,多看了两眼,入座后,梁沂洲简单介绍,“认识一朋友的父母开的,以前和阿叙来过不少次。”
言欢一顿,想起什么,“泊予哥他们是不是因为顾及我,才不提我哥的?”
梁沂洲默了两秒,“嗯。”
言欢不以为然,“其实我反而希望他们能多提,不提容易忘记。”
她环顾四周,像在捕捉哥哥残留的气息,嗓音如云雾般飘渺,“我不想哥哥到最后只活在我一个人的回忆里。”
梁沂洲岔开话题,“看看想吃点什么?”
言欢接过菜单看了会,“就要份小排面吧,多加点辣。”
梁沂洲要了两份,辣度也相同。
安静用餐的时候,他观察了她几眼。
言叙钦去世的前两个月,她几乎不吃不喝,瘦到可怕,现在长了些肉,但看着骨感还是不轻,不过该长肉的地方也不含糊,他没来由想起那晚的画面。
言欢不知他的思绪已经飘远了,一个人吃得心无旁骛。
梁沂洲喜欢吃辣,爱屋及乌,她也变得越来越爱吃,但抗辣能力一直很糟糕。
根本不敢细嚼慢咽,只能豪迈一吞,饶是如此,她还是被呛红了眼,眼眶水雾迷蒙,像剥壳的红荔枝。
咳嗽声将梁沂洲的意识拉扯回来,他抽出纸巾递到她跟前,言欢接过,慢吞吞地抬起眼,“谢谢”两个字就那样卡在喉管。
他的薄唇红得过分,微湿,灯光下。水润莹泽。
那地方,她亲过。
虽然是偷偷摸摸的。
第15章 15
察觉到她的目光长时间停在一处未挪,梁沂洲当她是在走神,冷不丁问:“想什么?”
言欢迅速敛下表情,也不再去看他,轻声问:“有没有人说过,三哥的嘴唇很性感?”
挺像在调戏人,梁沂洲笑过后没当回事,直到她又蹦出来让人防不胜防的一句:“看着还挺好亲的。”
他抬眸看去,她已经垂下头,突然变得不怕辣一样,喝下两口汤,汤汁又沾到唇上,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下。
回远洋的路程不算远,车只开了半小时,一路上梁沂洲放在扶手处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灭,言欢数了数,总共进来四通电话。
她发现他好像有打不完的电话,但和她在一起时,他会把手机调成静音。
这是他独一无二的温柔与妥帖。
聊的全是公事,言欢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其中一件和下周五晚上的CIE红人盛典有关。
等人挂断电话,她装作随口一问:“三哥会出席红人盛典吗?”
梁沂洲说:“会到场。”
至于待多久,他无法打包票,可能露个脸就离开。
“那天一起过去?”
言欢摇了摇头,“我应该要和珈和一起去。”
红人盛典向来不允许带助理进去,碍于星耀也是这次的主办方,言欢背靠言柠,能开个这样的先例。
梁沂洲从她最近在忙的事里推断出她口中的人是谁,理解地应了声“好”,下车后,去了书房处理公务,言欢先去洗澡,洗完澡也不见他的身影。
昏昏欲睡之际,才听见门口传来动静。
“吵醒你了?”梁沂洲倚在门上问。
“还没睡着。”声音听出了些倦意,她问,“怎么了?”
“赵泽刚才把欠你的蓝宝石托人送来了。”
言欢诧异,“又没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这也太着急了。”
“可能还记着小时候的阴影。”
言欢没听明白,赵泽那大大咧咧的性格,活脱脱一阳光开朗大男孩,能藏着什么阴影?
梁沂洲解释:“还记着小时候和你吵架四六开的事。”
“四六开?”她更懵了。
有人用开玩笑的口吻先把自己说笑了,唇角微挑,语气轻快:“四分钟内把他骂哭了六次。”
言欢完全记不得这事了,只记得赵泽小时候确实爱哭,于是对梁沂洲这番说辞持半信半疑态度,可等她重新回溯一遍梁沂洲说这话的语气,莫名其妙信了,笑在她唇角绽开。
梁沂洲上前,从口袋里拿出裸钻盒,没递到她手边,而是放在床头柜上,“我还有事,今晚不用等我了,好好睡。”
这一遭下去,言欢睡意没了大半,她捞起手机给赵泽发消息:【我是母老虎?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赵泽一瞅这架势,就知道好兄弟说了些有的没有的话,连忙替自己澄清:【哪的话?您可是我们供着的祖宗,全北城最好脾气的公主了。】
场面的恭维话听听就够了,不适合太当真,毕竟这群人里论起真心实意想对她好,应该也没几个。
言欢不答腔,而是问:【你为什么要把蓝宝石送到远洋?】
赵泽:【是阿洲让我送到这里的啊。】
赵泽:【怎么了?】
言欢:【没怎么,来跟你道声谢。】
言欢:【宝石挺漂亮。】
赵泽惊讶:【我刚让人送去,你就见到了?】
赵泽:你现在在远洋?】
赵泽:【等会,这个点了,你和阿洲还待在一起?】
言欢先是为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径感到懊恼,手足无措一阵,想到赵泽那缺心眼的本性,未免会察觉到异样,于是有恃无恐道:【太晚了,我打算直接在三哥这睡下,你有意见?还是说你想更新四六开的记录?】
后半句话赵泽没听懂,但不妨碍他的回答是:【不敢不敢。】
对比起来,周泊予送筹码的效率并不高,红人盛典当天才将自己在九章的房产转到言欢名下。
那天一大早,珈和就来了公司,盛京的造型师资源算不上稀缺,但越早到可供的选择就越多,她在时尚方面怎么也追不上同赛道的其他网红,只能笨鸟先飞了。
珈和不是盛京的头部网
红,礼服只能由公司分配,分给她的是一条银鱼白挂脖裙,质感丝滑垂顺,极简款式,无半点多余点缀,却很挑身材,能把人穿得腰是腰臀是臀的,也能让人看上去像毫无曲线美感的水桶。
珈和对这样的分配心生不满,但凡在盛京工作了有些年头的人,都知道她喜的是珠光宝气,简洁朴素脱离她的审美,现在唯一让她有点欣慰的是,自己通过有一顿没下顿的节食方法维持的身材被勾勒了出来,碍于是乳腺型胸部,瘦了也不收胸。
做完妆造,她站在立体镜前顾影自怜了会,言欢推门进来,先看见一旁的化妆师佝着背,一手搭在扶手上,站没站形,“珈和姐,您要是满意了,我就去忙下一个了。”
都说这位过气网红难伺候,今天一见,名不虚传。
被鸡蛋里挑骨头了整整三小时,再好的脾气也被磨出了棱角,她的语气不耐烦到了极点,珈和自然听出来了,正高兴着,就没和她计较,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凹造型准备自拍的时候,意外和出现在镜子里的言欢对上了视线,西装搭配同色系西裤,看着是干练,可也仅仅只有干练这个优点。
“你好歹也是我的助理,今天这么大的场面,就穿这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你了。”
珈和一顿,突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你该不会是担心盛装打扮会喧宾夺主,抢我风头吧?”
她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性高。
平心而论,她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三年,也见过不少女明星,外形条件比言欢还要优越的,寥寥无几。
就算素面朝天,单论一身的气质,清高矜贵,周围独一份。
珈和在有些事情上是拧巴,还有点傻,脑袋反应跟不上行动,但她没傻到这么多天过去还察觉不到言欢不同寻常的身份,不仅吃穿用度比自己还好,某些目中无人的骄纵做派明显是非富即贵家庭长期浸淫来的。
这些普通人难以模仿,被包养的金丝雀唯唯诺诺惯了也装不出来,那她就只可能是哪家豪门千金被家里人安排来体验一下不同阶层人士接地气的生活。
言欢没觉得自己身上这套有什么问题,反观她,同样的问题甩过去,“你就穿这身去?”
Vivienne Westwood的,款式是新,价值不高,配不上她对这场盛宴的重视程度。
珈和听出这话的意思,恍若一盆冷水浇下来,把她刚才所有的沾沾自喜浇了个透心凉,只剩下绵绵的悲凉。
“我有的选?”
接受了无数次不公正待遇后的口吻,怨念有,但不多,一口用来乞讨的破烂碗盛不下的是对现实的妥协。
言欢还从中琢磨出了珈和对她“何不食肉糜”语气的愤懑,偏偏这是她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和物质不对等而形成的观念差别,论起是非,谁都没有错,言欢就不打算和她道歉,倾斜的目光飘到茶几上价值不菲的铂金包,稍顿后问:“你自己的礼服呢?”
她奢侈品不少,多半也会在家里囤几件礼服。
事实上,珈和愿意花上百万买一个爱马仕铂金包,却不舍得在衣服上砸太多钱,衣柜里最贵的裙子是去年耗费十几万买的Prada春季限定款,酒会上穿过一次,在年度盛典这种重要场合循环利用不合适。
“还不如身上这件,”她没好气地说,“至少是新的。”
言欢想了想,“我有没穿过的礼服,你要不要?”
珈和狐疑地眯起眼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言欢不屑回她一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淡淡补充:“虽然没穿过,但也是过季了的衣服,我从不穿过季的衣服。”
没穿过,未来也不打算穿是真的,过了季这形容是假的——前几天刚送到远洋的衣服,新到不能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