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青青
“我好爱你。”陆深内心狂喜,沉静有力地紧贴她。良久,笑了一声:“高三时英语老师曾经和我说,alone是孤独,lonely是寂寞。”
“这有什么区别?”
“前者是生理,后者是心理。于是我就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挺寂寞的人。”
陆深上学那会儿常常一个人走,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跑步……多酷,又多孤独。
姜香也有这种精神层面的孤独,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古代侠客,凭借一把剑,独自闯天涯。
她垫着脚尖用唇去够他优美弧度的下巴,“以后我们做相恋的火烈鸟,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做饭——”
“一起睡觉。”陆深亲了亲她的唇,“我现在是一只飞虎。”爱自有天意,遇到爱的人是一种运气,让人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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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女士很爱姜香,家务活儿从不舍得让孩子干,物质要求也尽量全部满足,只是依旧让姜香感觉爱的缺失。说到底是需要帮助和理解的时候总是得不到正向支持,所以,母女俩难以建立精神层面的亲密关系。
从来都是妈妈单向输出,姜香被动接受或者无视,而自己心里怎么想,无人可诉。
李叔叔的出现,适当缓和了母女俩假亲近真冷漠的沟通状态,陶女士咄咄逼人的语速减少了暴躁因子,人也渐渐平和一些。
前提是,只要不涉及姜继业。
姜继业在电梯里遇见姜香的第二天就给陶女士打了电话,反复打听女儿男朋友的家境。
“那孩子是本地人吗?他父母在北京做什么生意?你做妈妈的上点心,这么好的条件……”
“我可去你的吧!姓姜的,现在想起有亲闺女了?怎么?还惦记女婿的家业?跟你有毛关系……”
“女婿你见到了吧?神仙下凡一遍人才,家财万贯,还倒追香香……”
“后悔了吧?早应该抚养孩子吧?别急啊,你身边也有个女儿,之前不是跟我抢另一个女婿吗?怎么体制内工作不香了?看见更有钱的了?你这辈子算掉钱眼里了……”
谁也无法在陶女士火力全开的战斗状态下接上三句话,两分钟后,被电话里的声音震得体无完肤的姜继业抖着手按掉电话,不忘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他年轻的时候长得不错,个子也高,九几年开出租车很赚钱。在物价局工作的陶女士就是被他外表蒙蔽,经熟人介绍后很快结了婚。
婚后,姜继业不负责任的本性渐渐显露,常常跟朋友到夜总会喝酒,有几次喝到失禁,大半夜让怀着身孕的老婆提心吊胆求人送去医院。
后来孩子出生,他在产房外听说是女孩,当即甩了脸。那个年代不允许生二胎,基本上宣告了他不可能有儿子的事实。
过了几年,姜继业下海做生意,他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陶女士基本就在单位和医院两头跑,日夜伺候二老。
做生意赚了钱,男人显现出花花肠子,和工厂离了婚的会计搞在一起,还很快弄出人命。
陶女士发现后,提上扳手怒气冲冲跑去工厂抓姜继业,她目标明确,就是奔着那个狗男人。两人在车间里追逐辱骂,闹得十分不堪。
楼上办公的会计自己心虚,慌乱躲藏时摔下楼梯,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是一个已经成形的男婴。
姜继业把这辈子没儿子的执念全部怪罪到陶女士身上,从此便理直气壮不回家。
那个年代离婚的人少,陶女士又顾及脸面,压根儿没想过办离婚手续。等过两年伺候走了姜继业的父母,那个没良心的狗男人转头就跟她打起离婚官司。
陶女士仅得到姜香和回迁的老房子。
她能不恨姜继业吗,每次说起来难免激动又愤怒,原本只是有些急性子的人变得越来越偏执和烦躁。这种状态下,怎么可能对女儿有平和的样子。
在老年大学认识了丧偶的老李后,她开始反省性格上的弱点,加上母女不住在一起,减少了很多琐碎的摩擦。
那晚因为陆深,陶女士的暴躁情绪隐隐露头,今天接完姜继业的电话,她心里反而升起逆反,直接在电话里借了陆深的势,精准打击唯利是图的姜继业。
李叔叔说,给孩子们单独相处的空间,父母不能完全替孩子做决定。她听进去想了两天,也没再逼问姜香关于和谁谈恋爱的事。
谈恋爱而已,大不了分手,跟谁不是谈,千锤百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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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女士这边顺其自然了,亲爸姜继业却不肯消停。
他这些年做纯工厂很稳,没有乱投资,主要是不会别的技能,没有人脉也不知道投啥。日积月累的居然成为小土豪。
搬进永江花园后,身边邻居的层次让他跟着膨胀,开始不安分只做工厂。邻居们都是人精,拜访喝过几次茶,便探出几分姜继业的能耐,最后不了了之。
他其实没什么能耐,前几年赚钱纯属运气好。
今年工厂招工不好招,离职率又高,设备也要更新换代,成本太大。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顶楼的邻居是北京房地产大佬,一直苦于见不到邻居,没有门路。
duang!好运就这么砸到自己头上。算命的曾说姜继业名字取得好,有不劳而获之命。真准啊!
他让姜芷婵妈妈卤了盘牛肉,点缀切细碎的香菜,在一天晚上八点多敲开了顶楼的门。
第28章 :我想看你跳舞
从进门起,姜继业的眼睛就在四处闪光,顶层风景大不相同,上来一趟可真开了眼。
“我有朋友做房地产赚了很多钱……”
“我自己买地盖的厂房,可以用土地抵押买房子……”
“看看你父母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他自以为是的攀关系,尽说低层次的话。
他好歹是姜香的爸爸。陆深眯起眼睛,忍住不耐听他剖析做工厂的艰难。心里却想着谭明昊说姜叔叔冷落姜香的事。
姜继业重男轻女,小时候院子里一群孩子玩耍,他对谭明昊的脸色都比对姜香开怀。姜香要小心翼翼讨好姜继业,从不奢求爸爸会给她特别的关心。
有一回过年,姜家传来孩子的痛哭声,因为孩子看电视的声音过大吵到姜继业,他喝了酒,很重地打了姜香一巴掌,鼻血流满地。陶女士当时去医院送饭,回来时孩子持续哭了两个小时。
姜继业说得有些渴,抬起饮酒过度浮肿的眼皮,发现对面的富家子面色冷漠,一句话没接。他尬笑了下,可能这就是高门子弟的做派。
或者自己没说明白?年轻人领会不到?姜继业身体前倾,压着硕大的肚子直接了当:“你家是做什么的?有什么投资带带叔叔。”
陆深蹙了蹙眉,淡声问:“您是姜香的爸爸?”
姜继业一愣,随即突兀地大笑两声,“对啊,我是她亲爸,唯一的爸爸。”其实父女俩长得挺像,姜香的五官长相,细看都随姜继业。
“您刚才说了那么多,一句都没提过姜香。”陆深交叠长腿,意味深长地说:“谁对她好,我就对谁好。”
姜继业听懂了,稳了稳心神,激动地笑:“明白明白,嗨,那是我亲闺女啊,对谁不好也得对她好哈哈……”
当晚,那盘加了香菜的卤牛肉,陆深连盖子都没有打开,将整个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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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姜香收到了姜继业送来的大礼包。从高中回迁住进这栋房子到现在,姜继业是头一次来。
双手提着五、六件奢侈品购物袋,姜继业呼哧带喘爬上五楼。他觉得对女儿好,就是买东西。因为每次给家里的另一对母女买奢侈品,她们都非常高兴。
“香香……”他迫不及待放下东西,扶住门喘气,在速冻降温的天气里热出一身汗。
姜香一手举着铲子一手开门,感觉很意外,也很别扭,她穿着珊瑚绒家居服正在尝试做饭。
“要进来吗?”
“啊,好。”姜继业态度很好地脱鞋,姜香只好从鞋柜里拿双拖鞋扔地上。
拖鞋略显挤脚,姜继业也不在意,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在做饭啊?大过节的不跟男朋友一起过吗?”
又不是情人节,过年谁不跟家里人阖家团圆。
姜香机械地转动铲子,头也没抬,“我跟妈妈过,她下楼买鱼露去了。”
姜继业的假面笑容猛地垮掉,没敢再往客厅迈开一步,挠了挠头发后退两步,“那……好好过年,哈哈,爸爸就是惦记你,想你了,送点年货。”
前面好些年都不想,独独今年开始想了,送年货了。
他急忙换好鞋,笑着摆手,“不用送爸爸。”
姜香立刻止步。
“你以后去男朋友家,也顺便来爸爸那坐坐,让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新年快乐哈!”
姜继业爬上楼的气都没喘匀,便逃一般离开这里。主要是怕碰上陶女士,大过年 的,谁也不想被人指着鼻子骂。
他下到一楼,远远看见提着东西的陶女士正从小区大门走进来,赶紧端起肩膀绕小区半圈奔去停车场。
“呦,咋多出这么多东西?”陶女士按开门,用脚挪开占据门口的袋子,以为是姜香的快递到了。
姜香关了火,垫两块布端出盘子搁桌上,走过来在袋子里翻了翻,气笑了。
这是照着姜芷婵的喜好买的东西吗?那个刺绣托特包不能说跟姜芷婵的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哦,好在颜色不是粉的。
还有那瓶香水,甜美斩男风,姜香低头闻了闻,也是姜芷婵身上的味道。她甚至怀疑姜继业是不是带姜芷婵去采购的。
“都是奢侈品啊?”陶女士认出其中一个英文牌子,皱眉看了眼女儿,“害人精买的?”
“妈,能不能不要侮辱人。”姜香很少跟她顶嘴,但是涉及到陆深,她忍不了。“姜继业刚才来了,他买的新年礼物。”
“刚才?他人呢?”一听姜继业这个名字,陶女士已经顾不得其他人,激动地挺直腰背,大声唾弃:“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姜香瘪了瘪嘴,用词不当,每次骂人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不想大过年沉浸在骂姜继业的情绪中,弯腰拿起刺绣包闪在陶女士眼前:“妈,这包配你,暗色,还够大,你去超市都能背。”
女人果然都爱包,这句话成功转移了陶女士的注意力。接过来拿在手上摸了摸,“这又不是皮的,哪里值钱,得几千吧?”
“不止。”姜香瞥了眼其余的袋子,都是大牌美妆,她没兴趣一个个打开袋子,便用脚统统踢到边上,让出玄关通道。“先吃饭吧,我炒的可香了。”
吃完饭,正准备洗碗,姜香手机震了下,她怕被妈妈追问,在她来之前手机都调好静音。
【晚饭来外婆家吃?】
她揣上手机去漱口,低头打字:【嗯嗯。】
【午饭吃了吗?】
【刚吃完。】
【那早点过来?我现在去接你?】
【我妈在,我下午打车过去。】
【好,等你。】
当陶女士收拾好卫生,坐下来看了一小时电视,终于想起来她要回去给老李包饺子。李叔叔有个儿子在国外,不常回国。
等陶女士把自己来时带的小包和保温杯一股脑儿塞进Dior刺绣托特包里,反复看着还挺能装,难得笑了声:“不要白不要。”
门一关。姜香开始洗澡化妆。
在外婆家的厨房,姜香把中午炒的龙井虾仁又重复做了一遍,手艺更加精进,反正吃的人很满意。
“进步很快,找不出完美的词形容。”陆深挑起筷子又夹了一口,“登峰造极。”